和親考(2 / 2)

諸葛亮明知這一點,隻能采取拖、賴、借,種種在政治上被動的手法來招架,在道義上也處於不利地位,無論在《三國演義》中,怎樣渲染諸葛亮的哄騙魯肅,三氣周瑜,錦囊妙計,賠了夫人又折兵,實際上這並不成功的戰果,卻埋下了西蜀敗亡的基礎。

後來,孫夫人索性離開荊州,回娘家一住不回了。親和不成,不但連朋友都做不了,比仇敵還仇敵的,自然兩家就隻有兵戎相見了。最後,蜀國之敗,還是從荊州開始敗起的。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關羽大意失荊州,張飛被部下殺頭,劉備東征死於白帝,從此,阿鬥隻有龜縮在盆地之中,再也出不了夔門。

情感,一旦摻進了非情感的因素,這種變質的情感,就得打上問號。同樣,愛情也好,婚姻也好,若是含有某種政治的、經濟的契約成分的結合,不管曾經是多麼信誓旦旦,恩恩愛愛,如果契約狀況出現變化,也就意味著愛情或者婚姻危機的到來。

但像孫夫人那樣不幸地被送到和親祭壇上的女人,她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孫子兵法雲,兵不厭詐,此時講誠實,便是天大的傻瓜了。

一場大的較量以後,勝利者和失敗者都不會安靜的。對政治家來說,是沒有上帝所賦予的那個休息日的。因為,這一次較量結束之日,也是下一次新的較量開始之時。所以,有人統計過,二戰以後的五十年間,全世界範圍裏,局部地區的戰火,從來沒有中斷過。指望絕對的和平,鑄劍為犁,馬放南山,那是詩人的幻想。

在《三國演義》中,赤壁之戰,是魏蜀吳正式較量,並從此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麵的大決戰。但這不等於這之後,就是歌舞升平的太平歲月。三方仍在不停地對峙當中。

除了真刀真槍的廝殺外,政治鬥爭,外交攻勢,又成了另一個戰場。孫權派華歆去曹操處為劉備求荊州牧,是假;讓曹操去收拾劉備,是真。劉備對魯肅哭天抹淚,是假,賴著不還荊州,是真。曹操任周瑜為南郡太守,是假;要他去和劉備決戰,是真。周瑜代劉備去攻西川,是假;“假道滅虢”要劉備的小命,是真。劉備作歡天喜地狀,是假;於部隊運動中要周瑜好看,是真。一部《三國演義》裏雌雄莫辨,真假難分,撲朔迷離,莫衷一是,便成為中國人立身處世,應變圖存的教科書。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對縱橫捭闔的政治家來說,猶如手心手背一樣,翻來覆去,是信手由之的家常便飯。這個世界上,凡生死攸關的爭鬥,從來是不以不誠實為恥的。相反,兩個對手之間,誰最不誠實,誰的獲勝希望就最大。

似真似假,半真半假,真亦是假,假更是假。結果,整個社會變成了謊言與真理不分,光明與黑暗相似,道德與偽善同在,殺手與救世主難辨的是非不明的世界。於是,每個人連價值標準也撲朔迷離起來,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是他自己,抑或不是他自己,也大可懷疑,因此,真誠自然成了不知所雲的東西了,這也是一切都為了鬥爭的這樣一個大前提,必然要出現的局麵。

在鬥爭的漩渦裏,一個人,要沒有一點聰明和應變能力,注定是要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