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芝四歲時開始認字,生平認識的第一個字就是“芝”字,而且是祖父齊十爺做的啟蒙先生。齊十爺也是略通文墨,認的字很有限,也就三百來個,這樣到了阿芝七歲的時候,已經將祖父教的字反反複複弄得滾瓜爛熟、爛記於心。祖父認為自己再也無力教授孫子時,開始長籲短歎:為家庭的貧困不能供養孫子讀私塾,為孫子過人的天分被耽誤。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阿芝的外祖父周雨若在楓林亭附近的王爺殿設了一所蒙館,這樣,阿芝雖然無力交納學費,因為是親外孫,也得以在外祖父的蒙館寄學。楓林亭離阿芝居住的白石鋪有三裏來地。阿芝穿著母親連夜縫製的藍布大褂,衣貫簇新地由祖父領著,來到外祖父的蒙館。七歲的阿芝滿懷新奇而虔誠地在孔夫子的神牌前磕了幾個響頭,然後在外祖父麵前拜了三拜,算是正式進入蒙學。據說行了很為隆重的大禮後,就能在日後成為相公。
在外祖父的蒙館——楓林蒙館上學後,阿芝先學《四言雜字》、《三字經》。因為已經有了祖父教的三百多字的基礎,再加天資穎慧,阿芝讀起這些書來一點也不覺得費力,在同學中很是出類拔萃,也深得外祖父的嘉許和喜愛。之後,外祖父又教他讀《千家詩》。也許是阿芝的骨子裏有一種對詩詞的愛好,讀起《千家詩》來,一上口,就覺得和順溜,音調也很動聽,越讀越起勁,雖然讀得是“白口子”(阿芝的家鄉管隻讀不寫、也不講解的書叫“白口子”)書,因為認識了一些字和不俗的功底,對所讀的詩竟也能一知半解,為二十多歲時讀《唐詩三百首》時,打下了比較堅實的基礎。
為了阿芝讀書,祖父真是傾其所有,將他珍藏的一塊斷墨,一方裂了縫的硯台,鄭重其事得交給了阿芝,也算是“文房四寶”中的“二寶”了。再添置一管毛筆和一些描紅紙,阿芝讀書所用的“四寶”就備齊了。
那時讀蒙學,寫字也是一們主要功課,剛開始則以描紅為主。天天在描紅紙上描呀描,稚氣的阿芝開始煩膩了,就開始在描紅紙上塗起鴉來。
沒承想阿芝這一塗鴉,卻一發不可收拾起來。一張稚嫩純樸的《雷公像》,卻是後來成為大師的阿芝的第一幅正式有名目的繪畫作品。阿芝這第一幅畫,畫得也的確不容易。
在他的故鄉,新產婦的門前要掛一幅雷公像以避神驅怪。這種畫筆意粗糙,出自於鄉間的畫匠,是用朱筆在黃紙上畫的。阿芝母親生二弟時,門前也有這麼一張雷公像,阿芝見了很有興趣,後來在鄰居家又見到了,越看越喜歡,也越覺有趣,很想摹仿它畫下來。剛開始,對著雷公像畫時,總是把它畫得尖嘴猴鰓得像隻怪鳥,很不滿意,後來靈機一動,用一張包過東西的薄竹紙,覆在畫像上麵,用筆勾影出來,感覺還很像原作,蒙館的小夥伴們見,無不嘖嘖稱奇,都說畫得象極了,而且紛紛搶要阿芝畫的雷公像。這種初試牛刀的成功極大地鼓舞了阿芝繪畫的信心和興趣。最主要的,這種因繪畫而帶來的快樂,雖然是阿芝稚嫩的心靈所無法預測的,卻在不知不覺中啟迪了一位天才藝術家的心扉。
後來他就幹脆將描紅紙裁開,半張半張地畫,先是不厭其煩地畫星鬥塘的釣魚老頭及雜貨鋪的焦老頭,畫過多次後,竟然能將老人們的麵貌身形,畫得很是肖似和形象,使小夥伴一看便知畫的是誰,這種寫實性——阿芝後來正式習畫時才知道的——僅有七歲,而且隻是靠自己琢磨和塗鴉,沒有老師指導的情況下表現得很強烈,的確難能可貴啊。
後來他又開始畫那些他天天可以見到的花卉、草木、飛禽、走獸、蟲魚等。凡是眼睛裏見到過的,阿芝都滿懷興趣地去畫,比如牛、馬、豬、羊、雞、鴨、魚、蝦、螃蟹、青蛙、麻雀、喜鵲、蝴蝶、蜻蜓等,多得不勝記數。這時的阿芝,對繪畫開始癡迷和上癮起來,盡管因撕了寫字本被外祖父責罵過,卻還是忍不住悄悄地找一些包裝紙啊什麼的,不停地在上麵畫啊,畫啊,阿芝的同學也開始發現,阿芝所畫的對象越來越像了。阿芝的畫在同學中已然曉有名氣而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