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工程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之中,一晃眼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
本來對壁畫工程積極性並不高的畢羅天感覺已經大不一樣。當他爬上高高的腳手架,在寬闊的白牆上盡情揮灑畫筆時,忽然發現那種感覺與平時在畫板前作畫完全不同,全然不是那種遊離於畫外的創作者的感覺,仿佛自己已經融進畫中,與畫中的人物共舞。
更給他帶來快樂和全新感受的是這個創作集體。自從小時候學畫以來,他已經習慣於一個人靜靜地麵對畫板,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隻有他與畫板共享,而這兒則全然不同,這是個熱鬧得有點嘈雜的集體。
奇怪的是,畢羅天並沒有因為嘈雜而影響創作思路,相反,在大家熱烈的吵鬧聲中,他感到特別的輕鬆和愉快,靈感如井噴一般源源不斷,常常會有超越原方案的奇思妙想,畫出來的人物也顯得更加靈動和飄逸。
時不時的,畢羅天會博得站在腳手架下麵同學們的讚揚聲,而這種讚揚聲又會加倍地激勵他畫出更為出色的造型來,所以,創作進行得很順利,幾天下來,初稿的繪製已接近尾聲。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新美術館裏原來因為少有人走動,裏麵空氣與外麵交流少,剛開始兩天還有一點陰涼的感覺。幾天活動下來,原來那點陰涼已經蕩然無存,所以,前廳雖然寬敞,但因為沒有窗戶,中央空調也沒有安裝到位,所以,隻有難耐的悶熱。
大嘴妹還算機靈,到附近的舊貨市場花了五十元錢,買來三把舊電扇,對著大家嘩嘩嘩地猛吹。可是,吹來吹去還是熱風,好歹給大家的心理感覺要好得多。即便如此,仍沒解決多少問題。
男同學們也顧不得斯文了,反正都是同學,幹脆赤膊上陣;女同學就沒那麼幸福了,再怎麼著總不可能打赤膊吧,隻好忍忍了。好在大家在一起熱鬧,幹的又是自己喜歡的活,所以,盡管熱了點,但情緒還是很高漲,並沒有因此而影響工程進度。
相對來說,梵哲感覺不太好。倒不是因為天熱,而是他在配製色樣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連他自己也感到奇怪,平時對色彩異常敏感的他,按照慣常的配比,怎麼會老是配不準他想要的顏色,等他認為配得差不多時,卻完全不是色彩理論上的配法,而且也不能得到其他同學的認可。是視力沒有完全恢複嗎?不對呀,明明自己感覺眼前的一切已經非常清晰了;是生了一場病手生了?也不對呀,這應該與手沒什麼關係。
“梵哲,按照我們方案上的設計,壁畫的基本色調應該是青藍色的,別開玩笑了,你幹嘛加那麼多紅色的成份?”蘇紫不解地問。
“開玩笑?誰跟你開玩笑?這不是青藍色調嗎?”從梵哲的表情看,他真的沒開玩笑。
“這是青藍色調嗎?難道你熱昏頭了?”蘇紫有點不高興了,對著梵哲數落道。她本想梵哲的眼睛複明了,可以在壁畫製作上好好幫自己一把,可現在大家都在冒著酷暑盡心盡職地工作著,唯獨他也不知哪根筋出了問題,好像還在做什麼探索似的,全然不顧最基本的色彩理論,把時間白白耗費了。
這應該不是梵哲的風格呀,難道生了一場病會使他有那麼大的變化嗎?蘇紫為此而心煩意亂。
烏豆兒竟然也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梵哥,你怎麼也玩起荒誕主義來啦?是不是生了一場病讓你的世界觀都發生變化了?”
梵哲更是煩躁不安,他搞不懂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又為同學們的誤解感到氣憤,特別是蘇紫的數落更使他難以接受,讓他覺得在同學們麵前丟盡了麵子。正覺得沒處出氣呢,烏豆兒的話正好撞到他的槍口上,他沒好氣地大聲嚷嚷道:“去你媽的!誰跟你玩荒誕主義啦?有什麼屁直截了當地放,別拐彎抹角的。”
他這一聲吼嚇得烏豆兒噤若寒蟬,做了個鬼臉,趕緊走到一邊去了。
蘇紫可不買梵哲的賬,她真的火了,還從來沒有在梵哲麵前這樣發火過,“梵哲,你撒什麼野?吳宇偉說的有啥不對,我看你真是荒誕到了極點。你不想幹你就走吧,滾回你的醫院去!”
梵哲哪裏受得了這種氣,自尊心受到了嚴重挑戰,他的眼裏吐著怒火,死盯了蘇紫足有三秒鍾,原以為他會歇斯底裏,沒想到,一扭頭就噔噔噔地闖出了新美術館。
等他真的走出了美術館大門,蘇紫又有點後悔了。是不是剛才的話說得太重了?也許,這的確不是梵哲的本意,那問題又會出在哪兒呢?
站在腳手架上的畢羅天見下麵嚷嚷得厲害,正好手頭上又剛剛畫完一個人物,就爬下了腳手架,這時,梵哲已經走出了大門。
“畢羅天,你說,梵哲到底是怎麼啦?”蘇紫見畢羅天從腳手架上下來,指著梵哲做的色樣問他。
畢羅天看著一長列深深淺淺的土紅色樣,想了半天,終於開口道:“我想梵哲不會弱智到分不出青藍和土紅的地步,也沒必要跟我們開這種低級玩笑,也許他眼裏看起來這就是青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