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2 / 3)

想到這一點,梵哲馬上就心煩意亂起來。盡管他強迫自己這樣想:總比失明強多了,自己能夠複明已經是一個夠大的幸運了,相比之下,這點不幸應該可以接受吧。

可是,事情能那麼簡單嗎?既然已經複明,那就有複明的想法,我還要實現我“當代梵高”的夢想呢。難道上帝存心要捉弄我,不讓我畫畫嗎?

無論從關心畢羅天的傷勢還是從了解他對自己色盲的看法角度,梵哲覺得都應該去看看他。再說,畢羅天的病房就在樓下,去看他就像串門一樣方便,不去看他又怎麼說得過去呢,那隻能說明自己的氣量太小。

所以,吃了早飯,梵哲就來到了畢羅天的病房。

畢羅天的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但他的精神還算不錯,已經能靠在床頭喝稀飯了,這說明他的傷勢並沒有昨天想象的那麼可怕,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啊。

“畢羅天。”梵哲不太習慣單獨麵對畢羅天,而且又是在這種情形下,所以,他不知該對畢羅天說什麼,隻是簡單地叫他一聲。

畢羅天聽到呼喚,抬頭見是梵哲,朝他笑笑道:“那麼早啊?”竟也一時語塞。

冷場了幾秒鍾,還是畢羅天先說道:“聽我父母說,昨天多虧你救助及時,要不然我這條命還很難說呢。”

“不……沒有……”梵哲竟語無倫次,不知道如何應答。結巴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都是我惹的禍。要不是我配色出了問題,你也不一定會摔下來。”

“怎麼能這麼說,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感覺怎麼樣了?”這時,梵哲才想起問候畢羅天的病情。

“估計沒什麼大問題,隻不過多出了點血,過幾天就會好了。”

又冷場了。其實,兩人之間的堅冰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融,心靈的距離並不再遙不可及,但都不知道該怎樣表達這種感受,或者說,多多少少都還有點矜持,不好意思主動敞開心扉直接交流,所以,免不了這種尷尬的場麵。

終究還是畢羅天善於言辭一些,他主動問道:“你的眼睛完全恢複了嗎?色盲……的可能隻是我的猜想,你最好去確認一下,也許過些日子就會好的。”畢羅天還是怕傷了梵哲的自尊心,小心地選擇著說話的方式。

“我自覺恢複得還算不錯,但眼下發生的事讓我自己也搞不懂,色盲……”梵哲實在難以接受色盲的可能性,吞吞吐吐地不想說下去。

沉默良久,畢羅天仿佛從猶豫不決中下定了決心,說道:“我明白你心裏想什麼,有一個想法我覺得還是說出來,供你參考。”

梵哲與畢羅天之間的對話,從來都是針鋒相對,鋒芒畢露,今天,畢羅天這種斟詞酌句的說話方式讓梵哲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當然,他也知道這種異樣感覺的緣由,所以,盡管不適應,但並沒有反感的意思,反而增添了一點好奇心。

“請講,”梵哲爽快地說,“你不用擔心什麼。”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我理解繪畫對於你生命的意義,所以,你不太願意接受色盲的可能性,但願的確不是色盲,不過是偶然的小問題而已。然而,”畢羅天停頓了一下,仿佛又在尋找合適的表達方式。

“假如真的是色盲,你終究還得去麵對它,你想好了嗎?你準備了足夠的勇氣了嗎?”顧不得梵哲能不能接受,畢羅天自覺不自覺地又露出了慣常的鋒芒。

他覺得,他找不出更好的方式來表達,除非不說出來,但那樣,他會感覺很難受,甚至會對不起梵哲,今後一定會後悔的,所以,他寧可冒著被梵哲誤解的風險,還是直截了當地把話挑明了。

出乎畢羅天的意料,梵哲並沒有激動,而是想了一會,平靜地回答道:“你是說‘世界上沒有救世主,一切全靠我們自己’?”

畢羅天聽了梵哲的回答心裏真的好欣慰,也好感動。看來,梵哲已經完全理解他的用心了,而且他居然把自己送給他的話放在了心上。

對畢羅天來說,這比什麼感謝的話都更受用,他甚至在想,也許,梵哲對這句話的理解比自己更為深刻。不過,他表情上並沒有流露出來,隻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道:“所以,我想給你一個建議。”

梵哲也點點頭,沒有更多的表示,但看得出來,他在等待畢羅天的建議。

“如果真的是色盲,你該去學雕塑。”畢羅天的建議隻有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但說得很果斷。

“雕塑……”梵哲在思索畢羅天的話。

“對,以另一種方式去做你的‘當代梵高’。”

這時,正好蘇紫輕手輕腳地跨進病房,剛走進兩步,她就怔住了,在那兒呆呆地站了幾秒鍾。眼前的情景太讓她吃驚了,梵哲與畢羅天兩個竟然麵對麵靜靜地坐著,好像完全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裏。這個情景,她做夢也不曾做到過,就像兩頭你死我活的獅王突然間在一起共謀大計,太不可思議了。

畢羅天抬起頭,看見蘇紫,奇怪地問:“蘇紫?你站在那兒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