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雯麻木地在逮捕令上簽了字。

“我後天必須把你送到南德州的高級法院去上庭,盡管那裏的政府律師很糟糕,可是我沒有選擇。你有什麼其它問題嗎?”

嘉雯轉身回到了拘留室,沮喪地坐回到長條鐵凳上。因為一夜無眠,她身上的每一塊筋骨都痛,而腦子似乎已完全停止了轉動。她仿佛一個遭遇了暴風雪的旅人,迷了路之後,又失足墜入深淵,寒冷而黑暗的深淵。

過了不知多久,拘留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眼圈烏黑、頭發染成了杏黃的墨西哥女人被推了進來。女人上身穿白色透明的緊身衣,無忌地暴露出肥碩而鬆懈的乳房;下身裹一條牛仔褲,牛仔褲的拉練已被掙裂,露出了裏麵暗紅的內褲。女人一頭栽倒在水泥地上,很快便呼呼睡著了。

女人呼吸中透出的濃重酒氣在室內肆意彌漫著,令嘉雯一陣陣惡心。過了一會兒,嘉雯又聞到了一股濃烈的尿騷味兒。原來女人在睡夢中小便失禁,尿水流到了水泥地上。女人終於醒了過來,在尿水裏扭動著自己肥胖的身軀,發出令人心悸的嚎叫:“我要一口煙抽!你們這些狗屎,為什麼把我的煙拿走?還把我關到地獄裏來?”

顯然她不隻是一個酒鬼,還是一個吸毒鬼。

女人坐在拘留室中央的地上不停地扭動著、吼叫著。

嘉雯縮在角落裏,像一隻綿羊驚恐萬分望著一隻瘋狂的母狼,看女人做盡醜陋的動作,聽女人罵盡英語中的髒話。她被一個殘酷的事實痛苦地折磨著:那就是她和一個酒鬼兼吸毒鬼身處同一屋頂之下。她不抽煙、不喝酒,更沒有見過毒品,甚至連一張交通違規的罰單都沒有吃過,但此刻也許在世人眼中,她和這個酒鬼女人都是囚犯,她們之間並無區別。她多年培養起來的潔身自愛的驕傲在瞬間就被粗暴地蹂躪了。她無法在忍受這樣的現實,她要離開監獄,清清白白地離開。

她按響了牆上的對話器,裏麵傳來了看守薩莉冷冷的聲音:“你要幹什麼?”

“我要打電話找律師。”

“你呆的拘留室裏有電話。”

“可是我沒有律師的電話號碼。”

“那你隻有等法庭給你指派一個律師了。”

“我不想等下去,我要盡快離開這裏。你們不是聲稱保護人權嗎?誰來保護我的人權?”

對方沉默了。過了大約三分鍾,薩莉打開了拘留室的門,以幾乎溫和的語調對嘉雯說:“我帶你去打電話。”

薩莉帶嘉雯走進了一間辦公室,遞給她一本當地的電話號碼薄:“你自己找吧。”

她撥通了一個名叫亞曆克的移民律師的電話,對他講明了自己的現狀,希望他能到監獄來替她交涉。亞曆克說:“你現在卷入其中的案件既有刑事犯罪案件,又有移民案件。你首先要解決的是刑事犯罪案件,這我恐怕無能為力。我建議你等到見過南德州高級法院的法官之後再去請律師,如果你運氣好的話,也許法官會給你指派一個不錯的政府律師。”

她失望地放下電話,眼淚不知不覺地又落了下來。看來她必須等在監獄裏,可她不願回到那間腥臭的拘留室,和那個瘋狂的墨西哥女人廝守在一起。想著想著,她哭得出了聲。

一夜的監獄生活已把她的平靜完全打亂了。

這時薩莉小聲問她:“你是不是很苦悶,很想傷害自己?”

“我是很苦悶。這裏太冷了,和我關在同一個拘留室的那個女人的嚎叫讓我快要瘋掉了。”

“那你先到走廊的椅子上坐一會兒吧。”

她坐到了走廊的椅子上。

“嘉雯,”阿瑞輕輕地在叫她的名字。她抬起頭,看到阿瑞站在對麵的動物園的籠子一樣的拘留室裏,雙手扶著灰暗的鐵柵欄,滿眼疼惜地望著自己。

嘉雯忍不住又是一陣淚如泉湧。

這時薩莉走過來,坐到她身邊,“如果你對醫生說你有輕生的想法,今天晚上醫生會把你安排到單人病房裏,那裏很溫暖,很舒服。”薩莉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並對她擠了擠眼睛。

嘉雯似乎明白了薩莉的神秘暗示,對薩莉立即心生感激。住到單人病房裏,這對嘉雯太有誘惑了。她已經在拘留室挨過了十幾個小時,早已疲憊不堪。她渴望遠離其他囚犯,睡一個長覺,於是便說:“我是有輕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