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親吻她?他的嘴唇冰冷,雙手如鉗。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掙脫了他,撕裂了層層衣衫。
“你是誰?”她問。
“我——是——死——亡。”他一字一頓,臉上毫無表情。
她心一悚,霎時從他的臉上她卻看清了生命的容顏。花兒無聲地綻放,秋月前所未有地圓滿,甚至連風掠發梢、細雨沾唇都寫滿了留戀。
她哭泣了起來。
鳥兒似乎在遠方呼喚,海洋也在遠方呼喚;春還會煦暖,夏還會明燦,她不可以從此永遠許身於黑暗。
終於她在空無一物的蒼茫的地球邊緣坐下來,和死亡談判。
“你已一無所有何必空留軀殼在人間?我的世界才是你的歸宿。”死亡的聲音冰冷如刃。
“我還有斬不斷的塵緣。”
死亡獰笑:“十個女人中有九個這樣說。”
“也許有的女人還要求豪宅、名車,我隻向往簡單的生活。再給我一段時間,我還想體驗人間的情感。”
“我可以放過你,但你必須明白,從此榮華與你無緣。”
“我沒有了虛榮,也就沒有了鎖鏈。”
“你的生命將在缺憾中完整,在完整中缺憾。”
“完整隻是過程,缺憾才是永遠。”
“你要記住,你和我隻是暫說再見,沒有人可以逃離我的世界。下一次當我把你帶走的時候,我希望你對塵世能做到無悔無怨。”死亡用冰冷的手掌拍了一下她的額頭,把她遣回了人間。
她驚叫一聲,從夢中醒來,渾身依然是徹骨的冰寒……
她慢慢地打量著自殺監視室裏的每一麵牆壁,似乎要解讀出其中隱藏的秘密。
監獄對於她是完全陌生的世界。以前她每次在電視裏看到有關監獄的鏡頭,她都會立刻轉換頻道,因為她不願意看到罪惡與醜陋。現在她沒有選擇了,不管她願不願意,她已置身於罪惡與醜陋之間。她必須正視現實,出演她從未夢想過的囚犯的角色。
她想起以前在一本書上讀過,在美國如果一個人有自殺傾向,就應該受到懲罰。她責怪自己這麼遲才想到這點,讓阿瑞也受到牽連。她原以為她可以博得外表斯文的女看守薩莉的同情,從而得到好一點的待遇,豈不知卻落入薩莉的陷阱。
薩莉給她上了她到美國之後最深刻的一課,那就是:“如果你不懂得遊戲規則,就不要輕易遊戲!”
盡管此時她的身體和精神與死亡如此貼近,但她找不到自殺的辦法,即使找到了,她真的會選擇自盡嗎?人生中最令人難以承受的傷痛之一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她怎麼忍心把這種傷痛強加給她的父母?還有阿瑞,如果沒有了她,他還有勇氣麵對自殺監視室裏冷酷的四壁,忍受蝕骨的孤獨嗎?
當精神變成一堆灰燼,在灰燼中總還會留下幾點愛的火星,而這幾點火星就足以將她的整個生命重新點燃。
她知道麵對監視器的鏡頭,此刻的她象一個悲哀的白衣小醜。她擦幹了殘留在臉上的淚。在監獄裏眼淚並不會引人同情,反而遭人恥笑。任何的自憐和精神上的逃避都無濟於事。脆弱似乎從她的身上慢慢消失,意誌又恢複了它本身的力量。
她已別無選擇。不是惡夢摧毀她,就是她打碎這場惡夢。
不管她所陷入的是怎樣的暗不見底的深淵,她發誓要清清白白地走出這間自殺監視室,走出這座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