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紐約回到德州之後,嘉雯開始到阿堅的“皇家餐館”打工。

在到美國七年,拿到了信息管理的碩士學位之後,又重新穿上了白襯衣,黑長褲,打上黑領結,紮上黑圍裙,回到中餐館,做一個基本上依靠體力生存的企台。

嘉雯看到鏡中的自己整個換了一個人:莊重,平靜。

“如果你沒有在德州再遇到我,你也可以找一個丈夫依靠,何必再來打工呢?”阿瑞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的背後,對著鏡中的她說。

“千千萬萬的人都在打工,我有什麼特別?”

“即使你不抱怨,我在心裏也會怨我自己。”

“沒有必要。多做一點體力勞動沒有壞處,至少可以保持身體健康。”

在電影《阿甘正傳》中,阿甘的女朋友甄妮曾問阿甘:“你有沒有夢想過成為什麼樣的人,阿甘?”

“我將成為什麼樣的人?”阿甘問。

“是呀。”

“我難道不是要成為我自己嗎?”阿甘說。

難道我不是要成為我自己嗎?嘉雯想,如果這樣的一條生活的路是命運給她安排的,那麼每一種經曆都是命運在磨礪她,讓她最終成為她自己。

嘉雯沒有想到她在“皇後餐館”服務的第一台客人居然是她當年打工的師傅:崔紅。當嘉雯看見崔紅帶著她兩個小孩走進餐館的時候,她隻能感慨世界太小,而人與人之間的生活軌跡有時交叉得又太雜亂無章。

崔紅比從前胖了許多,一副樂天知足的樣子。她看到嘉雯立刻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你怎麼也跑到德州來了?”

“我正想問你這個問題呢。”

“我老公工作的公司內部調動,我們全家就搬來了,再說德州的房子比較便宜,我們在達拉斯買了一幢很大的房子。我已經幾年不做工了,專心做家庭主婦。你還沒見過我們家的老二吧?她和她哥哥一樣跳皮!今天我帶孩子去奧斯丁玩,路過這裏,沒想到就碰到了你。你在美國呆了這麼多年,還在打工!我真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很奇怪嗎?”

“你後不後悔?如果你當初沒有選擇夏晨瑞,你的生活完全會是另外的樣子。”

“這種假設毫無意義。”

“其實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有好幾個單身的朋友,他們的年薪都在十萬以上,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你還年輕,趁現在模樣還不錯,趕快給自己的後半生找一個靠山。”

“不用你費心了。你還是告訴我你和你的小孩想喝什麼飲料吧。”

“我留一個電話給你,”崔紅在一張餐巾紙上寫下了自己的號碼,“你想好了就打電話給我。”

在臨離開餐館的時候,崔紅隔著幾排座位衝著正在忙碌的嘉雯大聲叫嚷:

“嘉雯!跟我到外麵停車場看看我剛買尼桑吉普!又舒適又氣派!”

“我沒有空。再見!”

崔紅丟下了一堆髒盤髒碗和垃圾,帶著小孩走掉了。不知她是疏忽了,還是認為嘉雯是她的熟人,她並沒有留下一分小費。

嘉雯把寫著崔紅的電話號碼的餐巾紙連同她留下的垃圾,一起放進了一個塑料盒子,送進了廚房。

“我真的不想在這種自助餐館再打工了,這裏的客人飯量大,喜歡浪費,對服務又挑剔,真讓我頭痛。”企台莉蓮站在廚房中央抱怨著。莉蓮四十幾歲了,在大陸當過多年的教師,現在每天要和許多沒有教養的客人打交道,精神上有些難以接受。

那天她的一台客人是一群吵吵鬧鬧的年輕人。莉蓮給他們倒了一杯又一杯可樂,收走了一個又一個髒盤子,終於給他們上了賬單。這時客人中的一個黃頭發女人突然尖叫一聲,吸引了餐館裏所有的客人的注意。

“這個盤子裏有一根頭發!這個盤子裏有一根頭發!”黃頭發女人對莉蓮嚷道,“把你們的經理叫來!”

經理那天正巧休息。阿堅隻好自己走了過去。一個剃光了大部分頭發,隻在後腦勺留了一縷紅頭發的男人說:

“我們在你們的菜裏發現了頭發,這飯錢我們不付了。”

阿堅支支吾吾的說了幾句無人能懂的英語,重複地說著NO(不),NO。

“你說的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男人說,在座的其他人都哄笑了起來。

阿堅漲紅了臉,不知所措了。

這時嘉雯聞聲從餐館的另一端走過來問:“怎麼回事?”

“我們在你們的菜裏發現了頭發,這飯錢我們不付了。如果你們向我們道歉,我們就放你們一馬,不然的話我們就報告衛生局。”

“如果廚師在做菜的時候不小心,把頭發掉進了菜裏,那麼我們應該向你們道歉,也會給你們免費,但是這根頭發是黃色的,而我們的員工沒有一個人是黃頭發!”嘉雯指了指剛才尖叫的女人,“我看這根頭發的顏色和你的倒是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