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今天接手我的案子。”嘉雯說。

“我對你的案子很感興趣。”

你不會後悔接手我的案子,因為我是無罪的。維卡檢察院加給我的罪名是‘有意識地運送,窩藏非法移民’,請你注意“有意識地”這個詞,這是一個完全沒有證據的說法,因為我並不知道他們是非法移民。不知者不為罪。我犯的隻是一個疏忽的錯誤,而不是一個罪過。錯誤與罪過之間有天壤之別。

“我會仔細研究你的案子,在法庭上為盡力你辯護的。”

“請你無論如何先說服法官允許我保釋出獄。”

“你惹上的的刑事案件和移民案件使你處於非常被動的局麵。你沒有房產,沒有家庭,獲準保釋的可能性很小,但我會努力幫你擺脫困境。”

“我在監獄裏真的是度日如年,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堅持多久。”

“你以前有沒有摔斷過腳腕?”

“沒有。”

“有沒有過很嚴重的頭痛?”

“有過。”

“好吧,你就當這種經曆是得一場頭痛,好了之後你很快就會忘記。”

“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嘉雯回到候審室,回味麥克對她說過的話,她生平第一次為自己無所歸屬而深深地悲哀了起來。她在世界上無人可以攀附。阿瑞在獄中,自己也在獄中,彼此無法攀附,而她的父母都在國內,她的膝下沒有任何兒女。

她是一個十足的漂泊者。

從前她以為自己作為一個漂泊者是堅強的,因為她不斷地適應陌生的環境,忍受背井離鄉的孤獨,現在才知道她其實是脆弱的。沒有根的支撐,就容易被移動、被摔落、被遺棄。她的頭上沒有安全的屋頂,腳下沒有堅實的土地,她的身邊沒有親人挽著她的手,她的腳下沒有兒女期待她的關愛。

她仿佛是一支無土的蘭花,生活在水中,而水中花永遠是最易夭折的。

她一直喜歡一種了無牽掛的輕鬆,向往“劍馬求不得,狂歌走天涯”的境界。漂泊是一種輕鬆,但卻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她漂泊了八年,這是她生命力最活躍的八年。她渴望對自己漂泊的生活做一次總結,或者索性做一個了結。

她思緒如麻,坐立不安。她焦灼地等待著阿瑞從法庭裏出來,希望法官能允許他保釋出獄。如果他能出獄,她心裏就會好受得多。她一次次不無痛苦地假設,如果在她被捕的那天晚上,阿瑞沒有正巧開車去“羅格商場”,或者他在看到她和警察交涉的時候沒有停留,他就會躲過這場牢獄之災了。

盡管阿瑞的律師在法庭上已強調過警察對阿瑞的搜查完全不合法,但是阿瑞已被投入了監獄,律師說服法官的過程,以及將來說服陪審團的過程都將是漫長的。

生活是不允許假設的。

無論她怎樣的捶胸頓足,一個偶然的巧合就使阿瑞無法逃脫命運的折磨。

大約半小時之後,阿瑞被警衛帶出了法庭,從候審室的門前走過。

嘉雯一看到他失望搖頭的表情,就猜到他的保釋請求被法官拒絕了。嘉雯奔到鐵柵欄邊,伸出了手。阿瑞一邊走,一邊向嘉雯盡力伸展著自己被手銬鎖住的雙手,終於觸到了嘉雯的指尖。

那是多麼短促又多麼溫暖的一觸。自從被捕以來,她再也沒有機會觸到他,而此刻他的眼神裏充滿了疼惜和癡誠,他溫暖的懷抱是這樣的可望而不可即。

三年前當他在車禍中幸免於難,他曾在她的耳邊輕聲說:“我幸存下來,是因為我不能把你一個人孤單單地留在世界上。愛你,就是我下半生全部的意義了。”

此刻他們雖然雙雙身陷囹圄,但是世上沒有一種鎖鏈可以鎖住愛情。為了彼此的愛,她和他無論如何都要幸存下來。

刹那間淚水湧滿了嘉雯的眼眶。

阿瑞一步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