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雯在睡夢中聽到看守菲比叫自己的名字,原來是叫她去上移民局的法庭。

對比克裏斯蒂高級法院的法庭,太陽城移民局的法庭要小得多,也少了很多威嚴氣勢。移民局的律師霍默穿著皺皺巴巴的襯衫和牛仔褲,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地翻著卷宗。

在進法庭前五分鍾,嘉雯才知道麥克並沒有接到出庭的通知。她如果推遲上庭的話,恐怕還要在監獄等幾星期才有上庭的機會,因為在太陽城移民局的移民案件積壓十分嚴重。她決定獨自上庭,相信自己的英語和法律知識足以應付場麵。

法官理查德是一個六十幾歲的白人,有著良好的教養。

“你到我麵前來。”法官理查德對嘉雯說。

嘉雯走到了他麵前。

“你會說英語嗎?”

“會。”

“你真的會說嗎?法庭有翻譯,我可以叫他出來替你翻譯。”

“我不需要翻譯,不過謝謝你。”

“你是從哪一所大學畢業的?”

“我畢業於雪色佳大學。”

“從東海岸到德克薩斯,漫長的旅途,巨大的變動。我猜想你很喜歡德克薩斯,才搬到這裏來。”

“此刻站在這個法庭裏,說喜歡似乎有些做作,終身難忘大概是最恰當的詞了。”

理查德微微笑了,搖了搖頭,“那好吧,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

隨後法官理查德宣布開庭,例行公事地讀了移民局律師霍默對她的起訴:

“嘉雯·舒,因替你申請H1B簽證的‘神創公司’已經倒閉,你在美國已屬非法停留,我將把你的案件移交太陽城移民法庭,移民法庭將在明年五月開庭審議對你的遣送。”

“你有什麼問題嗎?”他俯視著她,聲調中有一種長輩的溫和。

“我希望法官在我上移民法庭之前給我保釋的機會。”

“你想在你的律師沒有出庭的時候討論保釋問題嗎?”

“是的,法官,因為我在監獄裏度日如年。”

“可是你這樣做很冒險。如果我今天做了不利於你的決定,你的律師就很難改變我的決定了。我建議你還是等到你的律師出庭的時候再討論你的保釋問題。你認為呢?”

“我想我還是等等吧,”我不可以疏忽的,嘉雯想,自己是在踩鋼絲,稍有疏忽就很可能墜入更可怕的深淵。如果她得不到保釋的機會,她就要坐在監獄等半年,才有機會見到太陽城移民法庭的法官,於是她懇求地問,“我可不可以請求法官早一點為我開一次保釋庭?”

一個東方女人,飄洋過海來到美國,受過良好的教育,說著相當流利的英語,穿著飄逸優雅的套裙,安靜地坐在被告席上,麵色雖然蒼白,可不失清麗,看上去與其他剛剛在邊境上被移民巡邏官逮捕的,渾身泥濘的,對美國一無所知的墨西哥移民完全不同。她眼神殷殷、淚光瑩瑩地仰望著法官理查德。

理查德讀懂了她眼中的期待,對自由和恢複尊嚴的期待。他終於動了惻隱之心。

“今天是星期三,我這個星期五就給你開庭吧,你在這個國家的任何其它移民局的法庭都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得到上保釋庭的機會。”

“非常感謝。”嘉雯說。

嘉雯被押出了移民局的法庭,重新坐進了囚車。她從車窗望出去,看到了太陽城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在每一輛車裏都有一張不同的臉,白皮膚的、黑皮膚的,棕色皮膚的;年輕的、年老的;焦灼的、平靜的、興奮的、沮喪的。他們應該也有痛苦吧,她想,但是對比失去自由的痛苦,他們的痛苦也就太微不足道了。

再有四十八小時,法官理查德就會對是否讓她保釋做出決定。

這將是多麼漫長而又充滿希望的四十八小時啊。

回到太陽城監獄,因為一個精神有些失常的女囚被關進了她的單人牢房,而臨時牢房裏已再不可能多塞下一張折疊床,她又被送回了4A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