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文/淩霜降
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懷疑爸爸不是我的親生父親了。
我聽說母女前世是仇人,我想我和爸爸的前世也是仇人吧。我總感覺他憎恨我到連一個笑容都吝嗇給予。記憶裏我總是偷偷地在角落裏看著他對鄰居家的男孩子笑,而那樣的笑容,我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
我恨他。那種恨,成了腦海裏的影畫戲,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幕又一幕,怎麼也抹不去。
2歲,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早熟的關係,生日那天,爸爸和媽媽很晚才回來。
我哭著要媽媽抱,爸爸抱起我,扔給了跟過來的奶奶。雖然後來我知道,那一天爸爸媽媽沒有出現是因為媽媽生病了。但我還是開始怕他。他的那一扔,讓我時常感到恐懼,如果奶奶接不住我呢?
5歲,媽媽的身體經過這幾年的調養終於好了起來,她為我們生了一個小弟弟。我很高興,跑進去看。弟弟皺皺的臉,像一個小老頭。我縮回了想抱他的手,弟弟哭了。哭得很大聲很大聲,剛剛從外麵回來的爸爸斷定是我弄哭了弟弟,不發一言,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我也哭了,我和弟弟的哭聲此起彼伏,媽媽暈了過去。我被他的大手再一次拎起,扔到院子裏。他大吼:
“再哭就不要你了!”我不敢再哭。我不知道,如果他不要我,我能到什麼地方去。
8歲,弟弟長得很漂亮很健康。我很喜歡他,什麼玩具都給他玩。有一天,弟弟吵著說要吃糖,我們找遍了家裏都沒有見到糖的影子,猶豫了很久,最後我還是偷偷地拿了桌子上的五毛錢去買糖了。當然我也吃了一小塊。整整一天我都在向佛祖祈禱爸爸不會發現不見了五毛錢。可他還是發現了。當著鄰居和全家人的麵,我被狠狠地揍了一頓。我說了對不起。但爸爸還是繼續打我,並下令我晚上不許吃晚飯。我站在院子裏,很多蚊子來叮我。我不敢動,很累,很痛,卻不哭。我心裏隻想著對爸爸的恨。我發誓我再也不叫他爸爸,雖然我那時還不知道恨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定義。但我真的恨他。我想快快長大,然後可以離開他。
12歲,我終於把8歲時的計劃付諸實施。我離家出走了。
我留下了一封信,寫道:我走了,我要去找我的親生爸爸。我不想再待在這個家裏。
我帶上了自己所有的零用錢,背著一個小背包上了一輛公共汽車。我堅信自己一定能找到親生爸爸。我想著終於可以反抗他了,高興得笑出聲來。可見我對他的恨有多深。一路上,我都很有精力。但我的錢很快花完了。我買了一張火車票後就待在火車站裏,等第二天早上的車。我想他是不會來尋找我的。
所以,麵對陌生的一切,我並沒有太多的惶恐。我想,是心裏的那種恨意讓我不感到害怕。
我有點想奶奶和弟弟。
我是被打醒的。當時我正做著和我親生爸爸相見的夢,感覺真的很幸福,真的。可是屁股上火辣辣的痛使我醒了過來。我睜開眼睛,就看到了我恨的那個人的大手正使勁兒地往我屁股上落下來。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我伸出一隻手擋住了他再一次狠命揮下來的手,對於我這麼大膽的反抗,他顯然有點呆住了。可很快,我的手被他的大手撥開,大手照樣打了下來,很重地打在了我的臉上。
我憤怒了。我捂著臉,很大聲地吼:“你憑什麼打我?你為什麼從小到大都這樣打我?你不是我的親生爸爸!”跟著來的家人都驚呆了,還有周圍的旅客,也開始竊竊私語。媽媽跑過來抱著我哭。我僵硬地站直了身子,眼睛盯著他,不肯妥協。我想那一刻的我,一定像一隻把全身的刺都豎了起來的小刺蝟。
13歲,自從我出走後,我真正的和爸爸出現了相處的僵局。我不知道原來我心裏是真的這麼恨他,恨到能對他視而不見。可他以為我隻是小孩子鬧別扭。他照樣寵愛弟弟比較多,然後挑我這裏的那裏的毛病。並且他拒絕了我要申請住校的要求。我開始和別的小孩打架。我打起架來很凶,常常有父母拉著鼻青臉腫的孩子來向他告狀。這時,我就會被他當著那些父母的麵打,狠狠地打。我不哭,也不喊痛。我隻是用一種恨恨的目光看著他。心裏的恨意已經完全讓我忽略了疼痛。對著我這樣的目光,他瞪著牛眼,打得越加狠了,吼著說要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