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曼諾一時語塞,背過身去道“漢使真巧舌如簧。”
“敢問漢使!”又一大臣站起身道:“在下中大夫庫克多。敢問漢使,方才商旅不興之言誠乃大謬也!若放在從前,我南越地處丘巒之中,與世隔絕,商旅不興,確實如此。可是我王來到南越之後,一麵與當地百越族人為善,一麵與閩越、夜郎、南海、句町(qúdīng)等國積極通商,數十年間已然大變!何言我南越商旅不興?”
“中大夫是否少說了一點?”陸賈微微一笑,看向庫克多道:“閩越、夜郎、南海、句町四國俱與爾等一樣,乃是西南小國,隻有我大漢才是唯一與你南越通商的大國!南越國弱,鐵器、青銅和牲畜都要向我漢國購買。本使還是那句話,漢越戰端一開,我大漢馬上停止與你通商,你們南越還可撐多久?”
庫克多一下被問在哪裏,不知如何應答。陸賈厲聲喝問:“回答本使!”
庫克多麵紅耳赤,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正中的趙佗終於耐不住性子了,他沒想到眼前的這個儒生竟然有如此雄辯之才,方才這個儒生自己所提的三個要點,他自己都能做出一一的證明,看來不能再順著這個話題說下去了。
這時,殿中的大臣們早已被陸賈的三次嗬斥而激怒,他們揚起手臂高聲的叫喊著:“漢使出言放肆,真欺我南越無人!請我王殺了陸賈,我南越發兵北上,一統天下!”
“靜!”趙佗喊了一聲。
眾臣這才停止了吵鬧,垂下頭去。趙佗抬頭看向陸賈道:“陸賈,你乃一介儒生,你們的皇帝竟讓你出使我南越國,難道漢庭無人麼?”
終於等到趙佗發問了,陸賈一轉身看向趙佗道“否!我漢國坐擁天下數萬郡縣,擁兵何止千萬,將軍文臣過千,怎可說我漢庭無人?”說著,陸賈掃視了一遍在場的眾臣們道:“隻是當下我皇帝陛下一時還騰不出時間來。”
趙佗忙問道:“此言何意?”
陸賈冷冷一笑,接著說道:“北方有一股蠻夷,同爾等一樣尋釁滋事,我帝已派重兵征討之,現已掃平了匈奴!若南越與我漢國戰端一開,我皇帝大軍最多一個月便可直搗這番禹城下!”
“嘩”的一聲,滿座大臣和貴胄都炸開了鍋,群臣們忙交頭接耳的議論著。布曼諾再次站起身喝道:“漢使虛張聲勢,危言聳聽!誰不知你漢國已被匈奴搞的元氣大傷,何來掃平匈奴,一月之內揮兵南下一說?”
這句話是陸賈早已預料到的,他早在心裏想好了對策。陸賈昂頭笑道:“既然諸位不信本使,那麼就請諸位親自派遣斥候到北邊去看看吧。不過......隻怕等諸位的斥候還沒從北方回來,南越國就已經滅亡了吧?”說著,陸賈目光冷峻的直盯著布曼諾喝道:“我漢軍連項羽都能擊敗,何談不能掃平匈奴?”
國相呂括站起身冷笑道:“我聽聞劉邦已經病入膏肓了吧?”
“此更為謬談!”陸賈從袖中拿出一張竹簡:“我皇帝陛下龍體康健!本使臨行之前,陛下還命本使寫一本討論治國道理的書,有此為證!”
“就算如此!”中大夫庫克多一拍桌子喝道:“我南越偏要與漢國爭個高低,就算漢軍揮師南下,你們能躍得過嶺南天險麼!”
“庫克多住口!”陸賈一聲怒喝,指著庫克多道:“爾等真乃井底之蛙,坐井觀天!即使我大軍躍不過嶺南天險,然,我大漢供給源源不斷,此戰打一年,打十年,打二十年,我大漢都撐得住!若是南越想打,我大漢可以一直陪你打下去!但是你南越小國呢?你公然反漢,漢國從此之後不再和爾等通商,你們國內最多隻可支撐一年!”說著,陸賈轉身看向趙佗喝道:“趙佗!陛下信任你,掃平項羽之後,並沒有直接對你南越用兵。而你呢?仗著多添了點兵丁,仗著一道嶺南天險,你就敢擁兵自重?對抗漢庭?本使此來是為南越存亡而來,故而在此奉勸各位一句,現在俯首稱臣還來的及!若再執迷不悟,到時我大漢軍馬一到,半月之內,南越必然化作一片焦土!”
此言一出,滿座驚歎。一些南越老貴胄早已驚得喘不過氣來,捂著胸口連連咳嗽。另一批南越大臣忙跪倒在地,高聲叫道:“請我王收回成命,對抗漢庭實乃不自量力之舉,一旦開戰,到時悔之晚矣!請我王不可將南越數萬生靈葬送於戰火之中啊!”
眼見群臣都被陸賈辯才所說動,呂括,布曼諾,庫克多三人尷尬萬分,本來朝中就是這三人當權主戰,現在眼見的群臣紛紛反戰,這三人一時不知該再說什麼好。
忽一白發蒼蒼的南越老貴胄站起身指著布曼諾和庫克多道:“布曼諾,庫克多!你二人也都是我百越老族!怎麼?呂括他一個中原人嚷嚷著攻漢,你們二人跟著湊什麼熱鬧?眼見祖地不保,你們還不說話?”
“這......”布曼諾和庫克多互望了一眼,重重歎了口氣,跪下來道:“臣布曼諾,庫克多,敢請我王,臣服漢國......”
“我......我......”趙佗站起身走到陸賈麵前,重重跪倒在地道:“小王一時糊塗......請貴使回朝奏明陛下,趙佗認錯。從今日起,南越國世世代代臣服於漢國,從此之後不再生事。”
陸賈微微一笑,上前扶起趙佗道:“南越王知錯就好,不必如此。”說著,陸賈從袖內拿出一張聖旨高聲道:“宣旨——”
滿座貴胄大臣忙跪倒在地,陸賈展開聖旨朗聲讀道:“朕自南越滋事以來,未曾有過一日安睡。並非懼爾小國之勢,而是顧念兩國無辜之民。大漢與南越一旦開戰,南越必將化為一片焦土,朕實於心不忍。”
趙佗將頭深深埋在下麵,暗暗抽泣。
陸賈繼續讀道:“今特遣漢中大夫陸賈赴越安撫。若南越知錯,我漢國決不再與之計較。聖旨送達之日起,赦免趙佗等眾謀反之罪。皇恩浩蕩,冊封趙佗為南越王,望此次定要不負朝廷之重托。欽此。”
趙佗早已是泣不成聲,他抬起頭抽泣著說道:“趙佗謝恩!”
陸賈微微一笑,他將聖旨雙手遞給趙佗道:“陛下深知南越地處偏遠,商路不便,特頒旨,資助南越金百斤,牛羊馬匹各五千匹。”
趙佗接過聖旨,連連叩頭謝恩。
陸賈自心中長出了一口氣,他環顧了下四周的南越臣子們,方才還高聲嚷嚷著要主戰的他們現如今已經一個個跪倒在地,連呼萬歲了。
趙佗站起身,擦了下臉上的淚水,笑了笑道:“漢使不遠千裏而來,甚為辛苦。來,酒宴開始!”
高祖十年,公元前一百九十七年,漢中大夫陸賈出使南越,他憑借著堅韌不拔的毅力與過人的外交口才使本來就已經危機四伏的漢帝國得以喘息,暫時緩和了漢帝國南方的心腹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