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女
夔州人李師我,幼時隨做官的父親在京城讀書。父母亡故後,李師我扶柩返回原籍巴郡夔州,獨自居在祖傳的宅第中。
李宅是巴郡望族,宅院建於夔州白帝城舊址之上,占地逾百畝,園林華美,下臨大江,遙對雄偉壯麗的夔門,在當地堪稱名勝。李師我的年紀看上去隻有三旬上下,為人謙和,也還沒有娶親。但他一向深居簡出,很少參與那些年輕公子們的飲酒遊樂,對於美色財貨也沒有什麼興趣。隻有個奇怪的癖好,喜愛收藏各式筆筒。如果聽聞誰家有別致的筆筒,往往一反常態,投帖上門索買,語氣十分謙恭,也並不吝嗇金錢。久而久之,藏品十分豐富。於是在宅第中建了一座小樓來收藏,並取名懷異樓。
有人詢問樓名的來曆,李師我微笑著回答說:“不過是懷念我少時的一段異事罷了。”再深問下去,他便閉口不言。人們懷疑他的說法不過是托辭,以訛傳訛,漸漸都傳說懷異樓中,一定藏有異常珍奇的寶物;所謂懷異,就是懷藏異珍的意思。蜀郡有個叫夕望子的盜賊,遊曆到夔州,在市井中偶然聽聞李宅懷異樓的名聲,一時好奇,竟起了偷盜的心思。
夕望子在江湖上頗為盜名,富有資財。因此任性縱情,平生以美酒佳人為樂,生活豪奢,就象前朝著名剌客玄玄子一樣。他也很仰慕玄玄子,甚至所負絕技,也跟玄玄子當年馳名江湖的“忍匿”之術同出一轍,能將身形與屋頂、地麵、山石融為一體,使人很難分辨他的存在。而且他行動起來,就象狸貓一樣輕捷,走屋躍脊如履平地。進入人家府宅,就象在自家的後園一樣方便自在,哪怕是官府中以追蹤聞名的“飛腿捕”常誌,也望塵莫及。當初他在洛陽盜走東王的夜明珠時,就是憑藉這樣的輕功,從重重包圍中從容脫身的。所以官府對他無可奈何,甚至很多江湖上的名宿想要除掉他,也被他逃過。
夕望子這一去夔州,居然杳如黃鶴。而夔州李宅也一如既往的平靜,人們都認為這不過是他隨口所說罷了。時日既長,漸漸他的聲名,也被江湖人遺忘了。唯有好友張杉,始終抱有一線希望,仍在四處找尋打聽他的下落。
過了一年多,有人在巫山腳下見到一個編竹席的人,雙腿都殘廢了,但相貌與夕望子很相似。張杉聞訊後,連夜趕往巫山,在江邊尋找了好幾天,果然見到了那個編竹席的人。
那人蓬頭垢麵,穿著褐色的粗布短衫,隻能靠一對槐木拐杖,勉強地行走罷了。仔細看他的雙腿,萎縮得已經不成形了。起初他並不肯理睬張杉,隻是叫賣自己的竹席。但張杉一再懇求他,訴說自己尋找的不易,甚至涕淚俱下。他才稍微有些動容,承認自己正是夕望子。
兩人於是在江邊的酒寮之中暢飲,下酒菜很簡陋,隻有幹蠶豆和蕨菜絲,酒味很劣。張杉難以下咽,勸說他跟自己返回蜀郡,道:“你就算雙腿已廢,但靠著過去的積蓄,隱姓埋名,還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富家翁,享受肥羊美酒、嬌娃姣童。為什麼要在這荒僻的山鄉,編製幾張竹席,來換取鄉薤土釀呢?”
夕望子卻似乎怡然自得,舉起酒壺,屈指彈了彈壺身,笑著答道:“你又怎麼知道在這山鄉之間,就不會有人世的樂趣呢?土釀雖劣,但請你看滿天的星光吧,以星光下酒,會有不尋常的滋味啊。”
時至暮夏,月輪西落,唯有星辰滿天,星光投射在寮下江水波影裏,夜空中還有螢蟲飛舞,螢火與星光相映生輝。張杉的心情感到十分愉悅,笑著問:“星光真的可以下酒嗎?”
夕望子揭開壺蓋,手掌輕輕一拍,說:“那就煩請這些螢蟲,幫我們挹來星光吧。”於是曼聲吟道:“星輝落天外,卻入玉漿來。”
忽見亮光閃動,卻是一隊螢蟲自夜色中飛來,一一飄然入水。不多時,但見一團團星光,從水麵飄然而出,在空中彙聚在一起,宛若光帶,絢采流離。光帶飛近,張杉這才看得分明,每一團星光之下,都有一隻螢蟲將其負起。那些螢蟲展翅前飛,整齊劃一,如同人類的儀仗隊伍一樣。及至飛到壺上,那光帶如同明亮的瀑布,忽然從空中一瀉而下,堪堪落入酒壺之中,稍閃即滅。
而那些螢蟲複又散開,頃刻間消失在草木間,失去了蹤影。
張杉目眩神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俯視壺中,卻發現除了酒漿外,別無它物。懷疑夕望子驅使螢蟲的神奇隻是江湖幻術,但幻術無論多麼千變萬化,一向隻能迷惑人的耳目,卻不能改變舌頭的味覺。於是試探地嚐試壺中酒漿的滋味,竟然變得甘醇濃美,超過以前所飲的任何一種珍醪。
夕望子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萬物變化的根本,來自於天地間氣機的轉換。不過是改變區區一些土釀的滋味,不值得一提。”
張杉驚異地問道:“借用氣機的力量來改變萬物,這不是神仙才有的法術嗎?那麼驅使螢蟲聽從命令,也是仙術之一嗎?”
夕望子歎息道:“我這不過是最微末的小道罷了,怎麼敢稱得上是神仙呢。至於螢蟲聽從命令,因為它本來就有靈性。”
張杉大笑道:“螢蟲不過是草化而生的低賤生命,更不會具有攫挹星光的靈性啊,一定是你用了其他的幻術。”
夕望子並不爭辯,隻是歎息道:“人自稱萬物之靈,卻不知,這世上無論是仙妖人鬼,鳥蟲禽獸,甚至是我們認為愚鈍無知的草木土石,都有著自己本來的靈性。如果能夠懂得它們,才明白它們所蘊藏的力量,要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啊。”
他的話晦澀難懂,酒意又漸漸深沉,張杉也沒有在意。
張杉又問起別後的情形,並提到夔州李宅的懷異樓。夕望子並不願意詳述,隻是一再告誡張杉,不要輕易去招惹李師我。
二人飲酒暢談,大醉而別。第二日張杉在江邊等候,但一直到天黑,都沒見到夕望子的身影。他一路打聽找到夕望子棲身的草屋,那裏早人去屋空,詢問旁人,都說不知道他的去向。
張杉知道夕望子是有意地避開了自己,隻好惆悵地離開了這裏。但夕望子在江邊酒寮與他的一席交談,已約略地透露出了自己的遭遇。
據夕望子說,那一晚,他的確是潛入了夔州李宅之中。
李宅雖然也有很多的護衛和仆役,但夕望子很輕易地避過了他們,來到懷異樓下。他本身是盜賊出身,精於堪輿風水之道,一眼看出此樓形狀古怪,並不象尋常富室的藏寶樓一樣極盡巍峨富麗之事,竟然呈日落時的半圓形,五行屬金,取的是金能克木之意。簷牙互啄,八角重疊,竟有些象是鎮妖塔的格局。
他自恃身負絕技,並不懼怕,於是開鑰卸鎖,進入懷異樓中。
樓中寬闊,且沒有什麼異常,一、二層都密密地置放了百餘扇十錦槅子,陳列的都是筆筒。槅間之隙不過尺許,即使是常人入內,都需要非常小心地側過身子,象蛇一樣柔軟而小心地前行,才不致於將它們碰倒。
他仔細地閱視那些被收藏的筆筒,發現它們的材質大多為竹、木、瓷、漆等,至於名貴的黃梨紫檀、鎦金嵌銀、象牙水晶等材質,也不在少數。二樓中有幾件甚至還是前朝的孤品,但也算不上奇珍異寶。夕望子雖然有些失望,暗自估算這幾件孤品的價值不靡,於是一一收在囊中。
他上至三樓,那裏竟然是一間書房。房中陳設清雅,四壁掛有書畫,除一張書案外,別無長物。
夕望子大失所望,正待離開時,忽然發現書案上有一隻筆筒。筆筒高五寸,徑四寸,由一節方竹製成,筒色光潤,翠中泛白,顯然已有了年頭。
拿起來細看,隻見筒身所雕畫麵,乃是疏疏幾株修竹,竹枝鏤空,枝葉披拂。竹下有一少年撫琴,姿態頗為幾分清逸。旁邊悄然立有一位雙鬟女子,仿佛正在側耳聆聽。自竹林而出,卻再無一草一木,隻有大片的留白。
無論質料、構圖還是雕功,這隻筆筒都並不出色,畫麵甚至有些蕪雜散亂。連畫中少年撫琴的指尖、女子發絲裙褶這些細微之處,都看不太分明,然而形狀拙樸,畫麵也頗有幾分稚趣。
忽然聽到有人說道:“快放下,不然你就沒命了。”
恰逢一輪明月升上樓簷,照得樓中亮如白晝。夕望子倉皇回頭,看見如銀的月光中,一個年輕男子雙手負後,靜靜地站在門前。他散著頭發,披一件月白中衣,顯然是臨睡前倉猝間趕過來的。
夕望子曾來李宅探過虛實,一眼認出這年輕男子正是李師我,但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笑著說:“你知道我是誰嗎?竟然敢說出這樣的大話。我曾經在洛陽東王府中取過夜明珠,從綠林盜首金眼虎的手中搶走碧玉璽。天下的奇珍異寶,沒有我得不到的,何況你這幾件破爛東西呢?以我高明的身手,怕隻有傳說中的玄玄子可以相提並論,不過就算是狐劍客親臨,或許能製服玄玄子,卻未必能是我的對手啊。”
李師我搖搖頭說:“你可以帶走那幾隻名貴的筆筒,但你手中的這一隻並不值錢,請一定要留下來。”
夕望子原本就懷疑這隻筆筒大有來曆,根本不肯聽從李師我的勸告。他一躍而起,輕捷得象一隻蝙蝠,向樓下投去,同時暗暗按下了腰間“含沙射影”的機簧。這是他獨門暗器,與傳說中玄玄子的著名暗器“綿雨丸”頗為相似,能連射三顆豌豆大小的鐵丸,丸身刹那間當空炸開,裏麵所藏毒霧厲砂,噴灑如雨,即使追捕者人數眾多,也沒有辦法完全躲開。
就在刹那間,眼前一花,忽有無限銀光,劈空瀉下,乍然綻放開去,簷邊那輪明月竟大了一輪!有一紅衣麗人,從月色中飄然而來,宛若嫦娥下降。夕望子驚喜交加,但見那麗人廣袖輕舒,袖底伸出一隻玉手,隻在他肩上輕輕一按。
夕望子神授魂與,隻覺全身勁氣,就象漏中的沙粒一樣飛速泄去。耳邊忽聽砰的一聲巨響,身體已重重落在地上。
劇痛傳來,夕望子驀然驚醒,駭然四顧,才發現自己竟然摔倒在樓前的石階之上。樓身隻有三層,但他輕功已散,疾墜而下,雙足最先落地,已是生生摔斷,完全動彈不得了。月輪銀光、紅衣麗人,都在刹那間煙消雲散,囊中盜來的筆筒散落一地,幾隻名貴些的水晶黃玉材質筆筒,甚至當場摔成了碎片。
有人俯下身來,從碎片中拾起一物來。此人披月白衫子,正是李師我。
夕望子雖沒有見他出手,但以“含沙射影”的厲害,都不能傷到他的分毫,且自己這一次的失手太過離奇,央求道:“我縱橫一生,從未失過手。這次並不知道您的厲害,冒犯府上,已經不敢抱活命的希望。但請求你告訴我,這樓名懷異,究竟藏有怎樣的奇珍異寶?”
李師我微微一笑,答道:“所謂懷異,不過是懷念我少時的一段異事罷了。我早就告訴所有人,為什麼你不肯相信呢?”
然而,李師我究竟是用什麼樣的辦法,躲開例無虛發的“含沙射影”?又怎樣散去夕望子的心神,而使他落敗身殘?那驚鴻一現的紅衣麗人,是人是魅?連夕望子也說不清楚。夕望子後來還能在巫山江邊賣席,說明李師我並沒有為難他。但夕望子既然得以活命,為什麼心性大變,竟甘願埋沒於荒僻的山鄉之間呢?他能夠采挹星光入酒,將土醪化為珍釀的神秘技藝,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張杉後來也將此事講給人聽,但因為太過離奇,聽到的人也不過是當軼聞笑話罷了,並沒有人真正相信。
沒過多久,竟然有一行車馬來到夔州李宅。車廂泥金披纓,馬匹高大俊美,隻是風塵仆仆,一看就知道從很遠的地方趕來。駕車人和跟車的仆役穿著名貴的綾羅,樣式和質地都不象是出自當地。甚至連車邊執拂的婢女都美貌動人,遠勝一般女子,鞋上還鑲嵌有豆粒大小的明珠。圍觀人竊竊議論,都認為這些人氣派不凡,一定是來自郡府的世家貴族。
車中下來一個身材魁奇的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他們的主人。他戴高高的切雲冠,佩七尺長劍,身著三層玄黑深衣,衣襟裏垂下裝滿蘭草的羅紋香囊,通體有一種古樸氣雅的風範,象是從屈子《離騷》中走出來的人物。隻是眼神冷寒銳厲,象出鞘的鋒刃一樣,令看到的人不由得要側過臉去避開,否則覺得自己的臉都有被割傷的痛感。有眼尖的人看見他劍鞘上刻有一個“雷”字,頓時認出他就是江湖上半年前聲名鵲起的新剌客,有“驚雷劍”之稱的雷少宗。
雷少宗來曆神秘,沒有人知道他師承何處,出身如何。但他在江湖上一露麵,便殺了被譽為“蜀中三剌客”之一的“狀元客”史來儀,名聲大噪。當時江湖上公認的“剌客之王”,也是最古老周密的剌客組織——“海棠社”突然銷聲匿跡,各方剌客紛紛露麵,各顯身手,都想一決高下,獲得王者之名。
史來儀正是其中炙手可熱的人選之一,他出身官宦之家,從小得到名師教授,不僅熟讀典籍,還習得一身高明的武技。然而他生性殘忍暴躁,據說一日不聞血腥,便寢食難安。幼時就常常射殺無辜鳥獸,以為樂事,十五歲失手打死父親世交的獨生子,被迫破門離家,索性就做了剌客。他精於剌殺之道,又嗜好血腥,於匿伏藏形、暴起奪命,都有獨特的手段,自出道十餘年來,從未失手。
大概因為出身清貴的原因,他還極富文采,所做的詩文清韻高遠,往往令真正的讀書人自愧不如。當初少年之時,家人對他曾有過考狀元蟾宮折桂的期望。
史來儀常常笑說:“做剌客殺人與考狀元寫文章,也沒有什麼區別。如果一定要說比同儕之輩出色的地方,也無非是‘思力沉摯、筆情清矯、縱橫出沒、變化從心’這十六個字罷了。”他也因此被稱為“狀元客”,即是“剌客中的狀元”之意。
聲名最盛之時,請他出手的價格,已達到二千金。
史來儀知道仇家眾多,長期隱居在渝州城外的一處莊院裏,對鄉裏稱是告老還鄉的仕宦,身患惡疾,從不與外人相見,也平安地度過了二十年。
隻到某個暮秋夜晚,天宇高澄,星空萬裏。然而史莊上空,卻有無數塊厚重的烏雲堆積在一起,完全遮弊住了星河的光芒。雷電霹靂的巨聲,時而在院內炸響,一直傳出百餘裏外。附近人雖然覺得奇異,但因為知道這莊院主人脾氣古怪,又患有惡疾,並不敢前來問候。
隻到第二日清晨,有人在路邊救得一個渾身是血的年輕人,他雙腿雙臂盡斷,奄奄一息,自稱是史家的仆役,人們才知道原來這座莊院便是史來儀的巢穴,且昨晚已被滅門。滅門者正是雷少宗,雷少宗留下了這個仆役不殺,但斬斷了他的四肢,是為了讓他去江湖上傳揚自己的聲名。
人們問起當時的情景,這個仆役回答說:當時雷少宗象飛鳥一樣,突然降落在史家的莊院之中,史家人都十分驚疑,大聲地嗬斥他,他穿著玄黑深衣,揮舞長劍,筆直地奔入後堂,其劍氣包裹全身,象一團黑色旋風,根本無法阻擋。隻聽見人們的慘呼聲和兵器飛起的撞擊聲,殘缺的肢體、飛濺的血漿和斷裂的兵器刃尖,象暴雨一樣在空中飛落。甚至連後園中一座假山,因為正好擋在門口,也在頃刻間被劍氣絞出一個空心大洞,而雷少宗已在瞬間穿洞而過,落在正拿劍趕來的史來儀麵前。
這個仆役的四肢,早在阻擋雷少宗時就被劍氣絞斷,痛得幾乎暈死過去,也未能親眼看到後堂的雷史之戰。隻在模糊中聽見劍風呼嘯的聲音,身邊有人躍過去,居然正是史來儀。
史來儀此時發髻已被削斷,半截亂發披拂不定,手中劍隻剩下半截劍柄,神情惶急,象是喪家的小犬一樣,往昔的冷厲霸氣,已蕩然無存。但他隻剛站穩腳步,雷少宗已經趕到。他持劍驀然一擊,光如驚電,疾如奔雷,史來儀躲避不迭,頭顱當場被劈成兩半。
那個年輕仆役說完這些後,還是因失血過多而死,但雷少宗“驚雷劍”的聲名,卻由此傳揚開去。“蜀中三剌客”中還餘兩人,是以輕功著稱的“獨行客”韋獨行與擅長用毒的“慕煙客”蔡少平,自忖無法勝過雷少宗,又擔心被他斬殺立威,隻好表示臣服。雷少宗一時風頭無兩,同道中人暗暗惴測說,隻要海棠社不出,他遲早會成為“剌客之王”。
誰知史來儀之死,卻惹惱了他史家一個侄輩的子弟,名叫雋鬆。史雋鬆說,史來儀雖為剌客,但與雷少宗向來沒有冤仇。僅僅隻為揚名就將他殺死,甚至滅了滿門,實在有違天和。如果抓住雷少宗,必要他為叔父償命。
史雋鬆也是幼時好武,家人無可奈何,隻好延以重金,將他送入蜀中唐門為徒。他天姿聰穎,得到唐門令主唐昭雲的特別寵愛,幾乎是傾囊而授。年紀雖輕,但對於唐門最擅長的用毒和暗器,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甚至學會了唐門最厲害的絕學——化毒之術。
所謂化毒,便是在舉手之間,不借助任何器物藥材,僅憑自己內力的催動,便能將蠍子尾、孔雀膽這樣天生劇毒之物,輕易地化為無毒。也能將最普通平凡的草木花朵,變成不亞於蠍子尾、孔雀膽的劇毒之物。
史雋鬆已經如此厲害,加上唐門向來詭異難纏,雷少宗風頭雖勁,畢竟成名不久,根基尚淺,不敢正麵攖史雋鬆之鋒芒,這段時間一直隱匿於江湖中。
誰料此時雷少宗一行車馬,居然出現在夔州。且行徑大方,氣派端正,似乎並不懼怕史雋鬆的追殺。
夔州人驚疑交加,議論紛紛,不知雷少宗為何找上李宅,擔心李師我會遇到不測的災禍。李宅的大門卻一直緊閉,並沒有人出來接待。
雷少宗並沒有拔出那柄令人聞風喪膽的驚雷劍,反而在宅前跪下來,大聲道:“少宗有難,師兄難道真的忍心袖手旁觀嗎?”
李師我竟然是雷少宗的師兄,實在令所有人意料未及,更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