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煙繚繞中,您可以看見香港的公共汽車順著柏油山道徐徐的駛下山來。開車的身後站了一個人,抱著一大捆杜鵑花。人倚在窗口,那枝枝椏椏的杜鵑花便伸到後麵的一個玻璃窗外,紅成一片。
襯著後麵粉霞緞一般的花光,很有幾分女性美。
那公共汽車猛地轉了一個彎,人手裏的杜鵑花受了震,簌簌亂飛。
前麵站著的抱著杜鵑花的人也下去了,窗外少了杜鵑花,隻剩下灰色的街。
窗外的杜鵑花,窗裏的言丹朱。
《茉莉香片》
杜鵑開於早春,多為火紅粉紅,杜鵑花質樸頑強,充滿活力,正如《茉莉香片》中的言丹朱,丹是紅,朱也是紅,這個被聶傳慶深深嫉妒的女孩正如她的名字,充滿了朝氣,青春逼人。張愛玲筆下女子大多是靜態的病態的美麗,世故或世俗。《茉莉香片》中的言丹朱卻被賦予了一種不同於其他女性的飄逸出塵之氣質,活潑美豔之動感。張愛玲在《到底是上海人》中寫道:“因此我寫的故事裏沒有一個主角是個‘完人’。隻有一個女孩子可以說是合乎理想的,善良、慈悲、正大,但是,如果她不是長得美的話,隻怕她有三分討人厭。”相比之下,生活在古老家庭的聶傳慶卻萎靡頹喪,沒有活力,甚至他的家庭也是陰暗了無生氣,連植物都難以生長:
他們初從上海搬來的時候,滿院子的花木,沒兩三年的工夫,枯的枯、死的死、砍掉的砍掉,太陽光曬著,滿眼的荒涼。
難怪他自卑自戀自憐,對母親的初戀言子夜產生父親般的畸形的傾慕,而對言子夜的女兒憎恨中卻有愛戀。無從發泄和表達的他最後以暴力的狂亂的拳打腳踢和咒罵傳遞這份無助的愛與恨。言丹朱宛如紅豔的杜鵑花,在整體蒼涼的背景下,即使是那麼熱烈,也不過是人生中少有的點綴罷了。
杜鵑花又名映山紅、滿山紅、山石榴、紅躑躅等。先花後葉,粗生粗長,生命力極為茂盛,紅色杜鵑最為常見,早春開花的時候,滿滿的花朵簇簇擁擠在一起,滿枝滿椏的繁花灼然如火。楊萬裏:“何須名苑看春風,一路山花不負儂。日日錦江呈錦樣,清溪倒照映山紅。”杜鵑花還有粉色、紫色、白色、黃色等色,皆色彩鮮明,美豔動人,堪比絕代美貌、蓋世風華的美人,被稱為花中西施。白居易:“閑折二枝持在手,細看不似人間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藥皆嫫母。”杜鵑花在我國栽培曆史悠久,到唐代以為珍品。高啟《飲陳山人園次能翁韻》:“桃花棃花已狼藉,躑躅花開如火炎。”黃色杜鵑稱為“羊躑躅”,有劇毒,牛羊誤食後,中毒後步態蹣跚,因此得名。
相傳蜀地君主杜宇號望帝,禪位退隱,國亡身死,魂化為鳥,暮春苦啼,名為杜鵑。杜鵑啼到口中流血濺灑在花上,即為杜鵑花。杜鵑花有五個花瓣,其中有一朵花瓣上有點點的斑痕宛如淚痕血痕灑落。杜鵑花杜鵑鳥是詩人筆下常見的意象。康有為《讀書西樵山白雲洞》有:“日踏披雲台上路,滿山開遍杜鵑紅。”李商隱《錦瑟》有“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李白《宣城見杜鵑花》有:“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還見杜鵑花。”《葬花吟》有“獨倚花鋤偷灑淚,灑上空枝見血痕”,《桃花行》“一聲杜宇春歸盡,寂寞簾櫳空月痕”。清許小蘊《哭夫》有:“黃鵠驚分頭未白,紫鵑聲咽淚啼紅。”《感事》有:“千秋兒女累,化作杜鵑魂。”明謝五娘《春暮》有:“杜鵑啼血訴春歸,驚落殘花滿地飛。惟有簾前雙燕子,惜花銜起帶香泥。”國外可沒有這樣的聯想,杜鵑鳥英文名Cuckoo,聲似鳥叫聲,杜鵑花為Rhododendron或Azalea,和杜鵑鳥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