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蠱術(1 / 2)

老大夫見得她平靜淡然,不由也問一句,“公子,這病來得突兀,棘手的很,你心中是否已有定論?”

綏舟默然,繼而搖搖頭。

婦人臉刷一下全白了,趴在床邊痛哭,哭聲淒慘尖利,很快傳到門口。

門外眾人心下了然,不由搖頭歎息,看來這怪病還是治不了,一時間做鳥雀散。藥堂的童子聳搭著腦袋出來,見到門口人也散得差不多,才拿起旁邊掃帚做灑掃之事。掃著掃著一雙踏地黑靴映入眼簾,抬頭一看,“咦?王大善人,你怎的還在?”

男子眉頭蹙成了一條一條溝壑,不久才沉聲問道:“那孩子怎樣了?”

“誒,還能怎樣呢?又是夭折命啊!”童子稚嫩的臉上浮現悲切,“王大善人喲,虧得你心善,不然叫這些命苦的人兒怎麼活?”

王大善人臉色變幻一番,解下腰中錦囊,“將這微薄的銀兩給那婦人,好好安葬那孩子罷。”

童子接下銀兩後連連作揖,畢竟他曾目睹過藥堂裏多個孩子的夭折,而王大善人也多次慷慨解囊。不由令人更加敬佩,善人有如佛渡!要知道窮苦人家連個小小木棺材的錢也掏不出,有了這些錢,就可以讓那些現世中貧困潦倒、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孩子在地府陰間不再忍饑挨餓了,這實在是大大的功德。

童子目送王大善人離去,而後轉身給婦人送銀子去了。

看著孩子蒼白的小臉,隻有那微弱的鼻息才挽回幾許生機,婦人情緒慢慢穩定下來,隻是神情恍惚。接了王大善人救濟的錦囊,仍是半步不離孩子身旁,中年喪夫,與幼子相依為命,就算孩子瀕死,她也要陪他到最後一刻,然後再給他一個體麵的喪禮。

綏舟離開房間,隨後老大夫也踏出門檻,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內廳,綏舟向他討來紙筆,開了一紙藥方,折疊成三層遞給老大夫,“按照這單子抓藥即可。”

老大夫先前瞥過一眼,紙上藥材極其簡單,雄黃、菖蒲、蒜子再加一味天雨草。“這?”他驚疑地開口問,“公子,你為何要瞞著眾人?!”他先前窺見她眉梢微動,似有隱言,直至現在才將心中疑惑道出。

“那並不是普通的疾病。”綏舟麵色凝重,緩緩才道:“你可聽過苗疆蠱術?”

苗疆蠱術?老大夫隻在先人古籍記載中見過,上頭“蟲物而病害人者曰蠱”,早已有百蠱之說,毒蠱和蠱術的品類是難以細舉,所以古籍大都一筆掠過,不作詳解。老大夫驚愣地翹著羊胡子,“苗疆蠱術,老叟隻是在古籍中見到過,不曾想這世上竟真有此番陰毒之術!”

“那孩子中的大概是金蠶蠱,中毒後,胸腹絞痛,腫脹如甕,最後將七孔流血而亡。”綏舟也是在鷺草堂見過許多類似中了苗疆蠱的病患,羈旅老客是用銀針牽引出金蠶,那金蠶曲如指環,璨璨然。而且此次是金蠶蠱加上青蚨蟲。青蚨負子,千裏尋蹤,怕是不僅僅要致人死地那樣簡單!

老大夫倒抽一口涼氣,良久才顫巍巍拿著那張藥方出去,準備細細研究這幾種藥材疊加的功效。

月朗星稀,盈盈月光充溢著藥堂偌大的院落,流動著朦朧空靈之美,夜已深,四更的梆子已經響過,整座縣城已經打鼾入眠,陷入安謐而祥和的夢鄉。

此夜有人注定無眠,綏舟撐開木窗格子,已經對月興歎好一會兒,院子裏仍隻有由著風兒打著旋兒的柳條兒悉悉索索地發出沙沙響聲。她滅了燭火,看向對麵廂房,眼神所落之處,仍是燈火通明,一曳長長的身影映在窗格上。

那屋裏,婦人用毛巾擦拭著兒子的身子,動作細膩而溫柔。時不時用手探探孩子的額頭,將臉貼著孩子,這裏捏捏那裏摸摸,似乎要將平生親昵的動作都絕盡,她眷戀著此番兒子還靜靜躺在她身邊的情形,一刻目光也舍不得離開他。

婦人心裏拔涼一片,她中年喪夫,如今卻又要白發人送黑發人,眼睜睜看著孩子生病,變得孱弱,最後離去,但她束手無策。想著便又紅了眼眶,忍不住失聲痛哭,村裏的先生早就說過,她兒子的命格是“本是天上草,偏往人間栽”,這樣的命格是矜貴卻不堪清貧的。婦人又摸到孩子軟軟的耳垂,耳垂上還打了洞,她曾祈盼地將他當女孩養,或許可以躲過這叵測的命運,但最後還是沒半分用處。

外頭,綏舟靠在窗邊一動不動已經坐了好一會兒,又聽見那屋裏傳來壓抑間歇的抽泣聲。輕輕歎了口氣,抓過架子上隨意放置的外袍,披著便準備出去。

“姐姐,你去哪兒?”不料,這細細簌簌的腳步才剛響起,後頭便傳來旭睿的問話。

身形一頓,綏舟又慢慢轉身跺到床邊,借著月光可以看到,男孩並沒有躺著,而是靠著床頭,衣衫鬆垮。“你怎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