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身邊,我睡不著。”男孩神情隱在夜裏,但言語中透著三分可憐兮兮的意味。
“你才斷奶嗎?”綏舟無奈,揉揉他的腦袋,男孩下意識地將臉頰貼向她溫暖的手心蹭了噌。“嗯,這麼黏人啊?”她有些哭笑不得。
男孩的小手覆上她的手,黑曜石般的瞳眸映著清輝,“姐姐,為什麼還要管那婦人,這些事太麻煩了!而且這世上人命如草芥般低微,將要死去的人那麼多,哪管得過來?而且他們也與姐姐無半分關係!”
“世人多隻掃自己門前雪,哪管他人簷上霜。但是,這樣的冷漠未免令人心寒!旭睿,人之一世,有些事是無法坐視不理的。”綏舟慢慢說道,又見小孩對於人命太過輕視的態度,神情變得嚴肅起來,“珍愛自己的生命,是人之常情;不能漠視別人的生命,是人之常理。再說,救死扶傷,不就是一個大夫的天職所在嗎?”
男孩沉默著,垂下腦袋,語氣陡然間變得有些奇怪,“姐姐啊,除了你,哪有人會這樣想?你待他人如此,而他們回贈你的卻將是一把滿是道義幌子的刀,口蜜腹劍,光鮮的外衣下醜陋肮髒不堪!怎麼還會有人像你這樣想呢?”一句話,一詠三歎,幽幽散在黑夜中,尾音似是疑惑又似肯定。
綏舟啞口無言,男孩好不容易說了一大串話,可是這些話卻句句如傷口滲出的血那樣觸目驚心,她的視線定在他臉上,月光傾瀉在他周圍,他的目光由疑惑轉向堅定,唇角抿緊,眉梢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漠然和厭惡。
“姐姐,我不信這世上任何一人,我隻信你。”她心頭一沉,一瞬間像壓著千斤巨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男孩歪著腦袋,眼眸清澈像盛滿柔和皎潔的月光,說著這樣的話,那樣無辜的表情,隻是提起她時,他的眼底倏地漾起極亮極亮的光芒。
“你…。”
綏舟張嘴欲言,一陣巨響從房間外傳來,夾帶一聲淒厲的叫聲,劃破夜幕,直直襲來。她迅速反應過來,終於來了!青蚨負子,千裏尋蹤,身子先於所想,回過神來,已置身在外院。
仰頭看去,一黑影如鴟鵂淩空躍出低矮的圍牆,疾如閃電,驀地消失。一眨眼的時間聲影俱無。
“竟然給逃了?!”踏進院子裏的二寨主瞥見空蕩蕩的屋簷嘖嘖出聲,對隨後而來的男子投一記不屑的眼神,“這麼多年,箭術一無長進,還是安逸得過頭了,就連手也拿不穩弓箭了?”
男子沐於月華之下,淡淡笑著,“許久不練,手倒是生疏了。”
瑛姑眼雖然花,可是還見到那銀晃晃的箭簇射得那叫一個準,那一大黑物也的確生生挨了一箭,嚇得她在門檻絆了一大跤,起身的她還有些站不穩,“咦,姐兒,虧你們還齊齊聯手了,怎麼給逃了?”
二寨主扯了扯嘴角,“得,別把我和他放在一起相提並論。”男子聞言淡笑不語,這般風輕雲淡的神情使得二寨主一口氣悶在心口,呼不出去也沉不了,隻能幹瞪眼。
“二寨主。”綏舟向她打了個招呼,“你終於來了。”
二寨主迅速恢複了沉穩,微微點點頭,“這事兒本來就不是那麼簡單,看來這賊人也倒還有兩下功夫,不過那一箭就是不中心脈也夠他喝一壺了!”二寨主淩厲的眼睛直劈向男子,接著說話也咬牙切齒起來,“小舟,白梨那小姑娘也沒啥事,跟阿旦在獄中也好吃的好喝的供著,隻是有人閑得慌,連小孩也逗趣!”
男子挑眉,“我又不曾半點虧待阿旦,她要不來,你便不來?”
“老子要來就是王八蛋!”二寨主忍不住爆出口。
男子蹙眉,眼眸微凝,“誰教你說的髒話?”
“老子特麼的就是一土匪,這就是老子的本色。”二寨主應得正氣凜然、麵不改色。隻是說最後一個詞的時候正對上男子又重新含笑的眼,便略微底氣不足。
“哎呦,姐兒,現在可不是你倆打情罵俏的時候,再談下去天都該亮了。”瑛姑拉住二寨主的衣袖。
二寨主:“……”
“大人,那屋裏的婦人隻是暈厥過去了。”一小廝匆匆忙忙跑上前回稟屋裏的情況,低頭斂眉,順手接過男子遞過來的長弓。
男子頷首,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在低矮的圍牆上,片刻,一高大黑影直接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如羽毛點地,悄無聲息便已穩穩落在男子身旁,單膝跪地,“爺,那人進了西大街的一處大宅子,便再也沒有出來。屬下查到,那是城西王兆家。”
“城西王兆,那不是以德行著稱的王大善人?”瑛姑咋舌,畢竟呆在清源縣已經好多年了,對一些津津樂道的名人還是有些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