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法大師空海,除密教有關著作之外,也遺留下不少文章、諸多書信或歎願文,開端總是寫著“沙門空海言”以及“沙門空海啟”,這兩者都被譯為“沙門空海說”,“沙門”是指出家僧侶;再者,從“空海”的法名,使人聯想到年輕歲月的空海,為修行“虛空藏求聞持法”,從四國室戶岬洞穴流傳出來的風景。
空海著作《三教指歸》一書中有“勤念於土州室戶崎,不惜穀響,明星來影”;又空海生前談話,由弟子編輯成冊的《禦遺告》中也有“寂暫於土佐室生門崎,觀心之際,明星入口,虛空藏光明來照,顯菩薩威儀,現佛法無二”,此即當時之情景。從室戶岬洞窟可以看見的隻有空與海,水平為境,大空與大海對峙,空海以此雄大風景,思考出自己的法名。空海晚年著作《秘藏寶鑰》、《十住心論》中有如下一節:
大虛寥廓含萬象越一氣;巨壑泓澄,孕千品爰一水。誠知一為百千之母?
大虛寥廓指大空廣袤而靜謐的樣子;巨壑泓澄即大海深澄洋溢的樣子,此時空海的腦中,或許浮現出年輕時代的修行地,從室戶岬洞窟所看出去的風景;然而空海這個法名,我覺得應該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意思,那就是在《秘藏寶鑰》、《十住心論》“第七覺心不生心”中,所讀到“水波不離”的譬喻,空海為說明“空不異色”、“色即是空”,在此舉出“水波不離”與“金莊不異”兩個譬喻,他並未詳細解說,隻當它不過是極其當然之事,而輕描淡寫地敘述。
《秘藏寶鑰》與《十住心論》都將人心開悟階段分為,從“第一生羝羊心”以至“第十秘密莊嚴心”十個階段加以解說,其中“第七覺心不生心”即等於《般若心經》的境地,對“空”有若幹觸及,與“第八一道無為心”的《法華經》境地也有因緣。
序言中有各階段的摘要或歸納,關於“第七覺心不生心”有“越戲論於八不,於時四魔不戰而縛,三毒不殺自降,生死即涅槃更無階級,煩惱即菩提莫勞斷證”之說,按照真言宗智山派管長名古屋大學名譽教授宮阪宥勝氏的翻譯,說“依據對一切實存現象之否定,切斷對實存的迷妄,一心一意觀空,則靜心無相,能得安樂”(築摩書房《弘法大師空海全集》第二卷),或許是我多管閑事,但這個翻譯的前段是錯誤的,因為說成“八不”即“空”的世界;“空”的世界中,無迷妄等一切相對。關於“八不”請容後於第六章敘述。
《般若心經》中頻頻出現“空”這個名詞,所謂“空”究竟為何?隨著以此經作為鑰匙,佛教根本思想也依“空”之解釋,而出現種種可能,針對如此重要的“空”,空海隻整理出“似水波之不離”一句話,所以經過一千二百多年,這個部分便因不受重視而被忽略。空海把“空”與“色”之關聯性與對比性,說成似“水波不離”,為使較易了解,在此將“水”轉換成“海”來說明。
說人站在海邊“眺望著海”,其實並非在看著“海”,不過是在看“海”的表麵所出現“波”的現象;此“波”本身並非獨自存在,以佛教用語來說,“波”是無自性的,“波”是“海”水麵上所顯現的,時時刻刻在變化,它隻不過是現象,也當成“假相”。“波”是“海”的現象,所以“海”便是“波”的本體,也就是實體,“波”本身無自性、無實體;可是“波”的背後卻有稱為“海”的實體存在著;有此實體,所以才能顯現出“波”的現象,此“波”即稱為“海”之“用”。“體”意味著作用的本源;“用”即其作用,世阿彌能樂論書之一《至花道》中有“能知體用事”,謂體即花,用如其香,就是同樣的意思。“海”是“體”,是實相;“波”是“用”,是假相,因此從“波”的方麵看“海”,“波”與“海”表裏一體,所以“波”與“海”不異,即“波不異海”;再者,離“波”則“海”不存在,在此關聯上,“海”與“波”不異,即“海不異波”。同樣地,時時刻刻在變化的“波”即“海”;“海”即是“波”,也就是“波即是海,海即是波”。
將“波不異海,海不異波;波即是海,海即是波”之“波”代以“色”,而“海”代之以“空”,則讀來便成為“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在《般若心經》出現部分,發現這樣的回答,“水不離波”正是如此,“色”與“空”之關聯性與對比性,皆由此得到充分說明,中村元博士等人“空無實體”的解釋,就等於在說“海”不存在,這是荒唐無稽的解釋。
其次就“波”的現象來看,“波”常在動,而非恒常不變,即“諸行無常”之假相;再者,雖然常動卻非不規則、無條理的動,是依因緣而動,以“海”之本性為因,以地球之吸引力與自轉、月亮或太陽之吸引力、風、地震等為緣,或生起,或消滅,此即“諸法無我”,“波”無法獨自依“波自性”存在,故說“無自性”,“波”之本體為“海”。將以上再整理列記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