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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住進醫院意味著什麼,江成和竹梅心裏都很明白,誰也不說破。半年時間,20歲的女孩兒竹梅麵對死亡表現得這麼平靜和坦然,內心需要多少個不眠之夜的痛苦掙紮。病室的氣氛的確使人沉悶,住進來的都是中晚期癌症患者,一覺醒來,或許就空著一張床位,躺在上麵的病人被送進急救室,送走後就不見回來,不久就送進了太平間,所以陪著護理的家屬個個麵容愁苦而肅穆,相互很少打招呼。竹梅住進來,給這間冰窖似的病室,帶來幾分暖意,住進不到一天,其餘七張病床的病人的姓名、哪裏人、經濟狀況、病史、目前的病情弄得一清二楚。江成也不管束她,自顧自的著置辦一切生活用品。
一天,打完針後,竹梅說:二哥,醫院食堂的飯菜沒有味道,咱們找家館子,炒幾個菜。還記得那年你帶我們第一次上館子嗎?現在回味起來那碗麵真是太好吃了!江成點頭:好嘞,帶你去一家菜燒得最有特色的館子。
兄妹倆在江邊找了家館子,點了兩菜一湯:鯽魚燜千張、清炒藕片和香菇木耳雞蛋湯,江成吩咐服務員取來一聽雜啤,給竹梅要了一小碗米飯。出館子,竹梅拉著江成的手:二哥,找家技術水平高的照相館照一張合影好嗎?回想起來,長大後,咱兄妹沒有獨自合過影呢。江成知道竹梅是留個念想的意思,心尖一陣疼痛。路上,竹梅說:二哥,幾年來為秋雲、為霞姐、為我、為廠子,你是耗盡心血,身心疲憊,現在你既要為我操心,又想在城裏發展,你這麼累,我心疼,就是走,也走得不安心。人一隻手隻能抓住一條魚,服裝廠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了。江成握緊她的手:二哥你還不了解,骨子裏有一種古代士大夫情結,時刻想回歸田園,種田看書才是我向往的生活方式,至於廠子的事,二哥聽你的好了。你可別胡思亂想,二哥在,你哪兒去?竹梅搬了一張藤椅,讓二哥坐著,自己在後麵摟著他的脖子,臉偎著他的臉,淺淺一笑,攝影師準確地撲捉到這一瞬間。
走下照相館的台階,老遠就見一簇人圍在哪裏,有人喊:大家來看啊,快來看啊!偷人婆嘞!竹梅抬步往人群攏去,江成上前拉住她:咱不湊這份熱鬧。竹梅站住,也確實有些累了,隨江成走了兩步,後麵的喊聲更近了點,回頭瞥了一眼,驚訝道:二哥,那被倒拖在地上的女人好像是秋雲呢。江成忙回身,拉著竹梅上前。那地上的女子的確是秋雲,雙手被反捆著,頭發淩亂,隻穿一套單薄的睡衣,上衣被往上捋,露著一截白肚皮,嘴角流血,脖子上掛著一張紙牌子,上麵歪歪斜斜地寫著:偷人婆——李秋雲。拖著她的是兩個婦女,一個約莫四十來歲,一個比較年輕,二十六七歲的樣子,旁邊還有一位年紀稍大的婦女,邊喊便用腳踢秋雲。江成見這場景,鼻尖酸酸的,眼淚頓時湧上來,偷偷抹幹眼眶上的淚水,撥開人群,上前喝道:放開她!年老的婦女朝江成上下打量了一眼:你是她什麼人?江成意思到自己剛才的吼聲沒有力量,清了清嗓門,朗聲說:過路人!四十多歲的婦女極其不屑地用鼻尖哼道:一個過路人,不明就裏,跑來充什麼好漢?知道不?這**多不要臉,乘我姐姐不在家,跑到我姐姐床上跟男人睡覺!江成凜然:無論她做了什麼,還輪不到你們來處罰她,那是有關職權部門的事!人群中一年輕人笑道:大哥,真不該趟這趟渾水,人家男人是市教育委員會主任,市政府委員,這是他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爭風吃醋所進行的家庭戰爭,關你屁事,落在一邊看熱鬧就是了!江成望著三位婦女,問:放不放手?不然我打電話報警了!說著便拿出大哥大。年紀大的婦女朝他的大哥大看了一眼,尋思,能用上這東西的,絕不是一般的主,這兒離市政府不遠,不小心遇上一位人物的話,對自己不要臉的男人影響不好。想到這層,招呼另兩個:娟子,秀子,咱們今個兒就玩到此,趕明兒想到新招了,再來玩這**。三個放下秋雲,似凱旋的將軍,雌風凜凜地走了。一旁看熱鬧的閑人,見唱主角的離場,這戲哪,也就沒得看了,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