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年”(1 / 3)

從一定意義上來說,生命存在於記憶當中,但人的記憶常常很不可靠,許多重要的人和事我都已記不起或者記不真切,而文字卻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記憶,從而更好地留住那逝去的歲月。但事實上,歲月是無法留住的,翻看著這些發黃的書頁,貼滿各色郵票的各色信封,還有這從孩童時期一天一天記下的日記,我感到歲月,如同這斜射過來的陽光漏過我的指縫一樣匆匆溜走……

童年的“年”來時,天總是很冷。

記得我念小學一年級時就在寒假作業上看到了關於“年”的來曆的傳說故事,據說“年”是一個巨大而凶猛無比的怪物,每年冬春之際都要下山來尋釁鬧事,人們想盡辦法來對付它。後來發現它很害怕紅色和鞭炮聲,於是每年的這個時候人們都要在自家門前貼對聯,燃放鞭炮,以驅趕怪物,因為這個怪物的名字叫“年”,於是人們在慢慢把這變成節日後就把這個節日稱作“年”。

原來“年”竟是一個可怕的怪物,但童年的我們不但沒有感到害怕,反而覺得“年”是那麼可親可愛,一放寒假就扳手指頭計算離過年還有多少天。

火盆和“鬆光”

童年的“年”來時,天總是很冷。家裏堂屋後麵避風處一天到都放著一個燒得通紅的火盆,就是一口鍋狀的鐵物(有時就幹脆用廢棄的鐵鍋)放在一個四方的木架上,木炭放在“鍋”裏燒,我們家地處丘陵地帶,田多山少,木炭比較珍貴,平時都舍不得多放,總是從剛做好飯菜的灶膛裏鏟出一爐尚存餘火的木柴灰來,再放幾根木炭進去,隻有到了過年時才全部用上木炭。黑色的木炭在火盆裏一點一點地燒得通紅,變了顏色也變了形狀,發出熾熱的光,不時地還發出“嗞滋”的聲音,飛出點點火星,念初中的大哥不無賣弄地告訴我說那是一氧化碳。燒得很旺時,還會有火苗竄出。童年的我有時從外麵與夥伴們追逐打鬧回來,把凍僵的小手放在上麵烤;有時就坐在火盆邊靜靜地看著這變了形狀變了顏色的木炭和這黃黃紅紅的火苗出神,眼前幻化出各種美麗動人的景象,一邊聽著圍坐一旁的大人聊天,母親(父親總是很忙,很少有時間坐在火盆旁)和大伯。伯母還有來竄門的鄰居大叔大嬸們。

童年的“年”來時,我們還常常會到大姑姑家去做客。大姑姑家所在的村莊在我們的方言裏與“馬鞍山”同音,念書時在課本中看到這個地名時我感到特別地親切,記憶起來更是不費吹灰之力,甚至常常幻想著二者之間一定有什麼聯係。這個村緊靠著一座在我們那算大山的山,大概就是“馬鞍山”吧,感覺那裏木柴木炭都特別多,還有種叫作“鬆光”的東西,點著一支,既暖和,又可照明,還有一股奇異的香味——多年以後我才知道那就是鬆樹脂,而且在我曾經工作的地方隨處可見,但我童年時的感覺卻再也沒了,我甚至固執地認為那“鬆光”不是這鬆脂,而是一種隻存在於我大姑姑家並且隻存在於我童年的“年”裏的溫暖奇妙而且有些神秘的東西,以後我再也沒見過也永遠不可能再見到了。就在那溫暖奇異而神秘的“鬆光”的照耀下,我看著表姐們打毛線,有時硬拉著她們陪我玩撲克,更多的時候則是逗好哭的表妹……

這樣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就要過年了,父親騎著自行車來接我們了。路不是很遠,幾十裏吧,但一路坑坑窪窪的,特別是還要經過一座在很高很陡的坡,父親載著我們兄妹三人(有時是四人,如果大哥沒去學校補課的話),竟然一下也不停,那又高又陡的坡也是一下衝上去的,那時我對父親真是崇拜極了:這麼厲害!有次下了雨,風也很大,我們都沒帶傘,我坐在中間,前後都有兄長擋著,還有父親寬厚的脊背,到家身上竟然一點都沒濕,大家都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