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大作家說過的話,是對那些一心想討個年輕太太的老年男士所作出的發自肺腑的忠告。
說這話的江奈生,是直截了當,明確無誤,很有點當頭棒喝的意思。
斯威夫特先生
大家都知道的童話故事《格列佛遊記》的作者。《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稱譽他為“英國最傑出的諷刺作家和古往今來屈指可數的諷刺大師之一”。一個作家在他死後二百多年,還能得到這樣的評價,可以說是真正的不朽了。現在文壇上那些自以為或被捧為傳世的作品,二百年後能否被人記住,恐怕是大有疑問的。新時期文學至今不足二十年,許多大紅大紫過的作品,除了符號意義外,至於寫了些什麼,大家差不多都忘得精光了。
由於斯威夫特寫作的諷刺風格,加之英國人天性中的幽默感,對他這分看似語重心長,肯定而又懇切的經驗之談,是不是帶有某種反諷意義在內,不禁懷疑。這位十七世紀到十八世紀的居住在都柏林的神職人員,把“不娶少婦”列入他老年自勉十七條的首條位置,言簡意賅,開宗明義:人進老年,千萬別娶二三十歲的女人當太太。大概他是總結了相當多的老夫少妻的例子,認識到太年輕的太太對於太年老的丈夫那種害多益少的作用,才特別強調的。
但斯威夫特如是說,是不是有點偏頗,究竟有多大的實踐意義,我是不大相信的。我認識的一位年屆花甲的男士,前不久與發妻離婚,然後在物色新夫人的新聞發布中聲稱,做他的未婚妻,條件之一,年齡務必要在二十五歲至三十歲之間,上必封頂,下可商量。這種在斯威夫特看來,大概算得上是赴湯蹈火的勇氣,寧陷於水深火熱而義無反顧的熱忱,恐怕會使老先生對他訂下的這個信條產生動搖的。
斯威夫特也活到了七十八歲,他是否有娶過少婦的痛苦體驗,便不得而知了。
由於中國的翻譯家們比較熱衷於候鳥遷徙活動,喜歡一窩蜂地往一個地方飛,熱門書,好幾個人搶著翻,冷門書,誰也不屑一顧,因此,像十六、十七世紀的斯威夫特,屬於老掉牙的貨色,在翻譯家眼中自然要坐冷板凳了。現在要是想找到有關這位作家的傳記、書信,除《格列佛遊記》外的作品的中文譯本,就比較困難。所以,他本人的婚姻狀況,無從知悉,隻好付之闕如了。
但我們知道他很長時期當過退休的大臣和外交家鄧波兒爵士的私人秘書,還做過愛爾蘭大法官伯克利伯爵二世的私人牧師。也許他的職業,使得他終日與這些年邁的上司和上司所交往的大概也是些年邁的老人相處,天長日久,耳濡目染,熟悉了人上了歲數以後的顛三倒四的狀況和倒行逆施的行為,自然也了解了老年男士那種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性衝動和猛飲三鞭酒也不濟事的悲哀。
可能是因為目擊了那些老先生被性欲旺盛的少婦弄得丟盔卸甲,慘不忍睹的樣子,才使他把“不娶少婦”放在自我警戒的頭一條吧?
人是要衰老的,正如一年四季的轉換。秋風蕭瑟,寒冬已至,生命進入冰封萬裏的冬天,例屬正常,就不宜總做春光乍泄時候的美夢了。少婦對於高齡男士來講,是否克化得了,看來斯威夫特先生是持異議的。這種考慮有些類似法國的盧梭先生論述自由時的看法,他認為:自由是一劑峻瀉的諸如巴豆霜一類的藥物,對於腸胃不好的民族,未必合用。青春煥發的少婦,也許能催發老男人的一些性激素的殘渣餘瀝,但不一定是一劑良藥。綜觀中國封建社會中先後大約三百多個皇帝,長壽者極少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與身邊這類少婦太多不無關係的。於是,又覺得斯威夫特的觀點,也許在理。
可以不服老,或者不承認老,也可以做美容,把臉皮熨平,甚至改填履曆表,使自己晚出生兩年,但新陳代謝,是宇宙間的生存發展的規則,衰老是誰也不能逃避的現實。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通過金錢、權力、名望、關係網等等的精神和物質手段,達到預期的改變:得不到的可以穩拿到手,爬不上的可以滿身朱紫,吃不著的可以酒池肉林,贏不了的可以和個滿貫,當然也包括娶一個妙齡少婦,重新煥發青春。但有一條卻是錢也好、權也好都無能為力的事情,那就是無論怎樣把頭發染得黢黑黢黑也遮擋不住的老。
其實,老有何怕?怕就怕在老而糊塗,老而張狂,老而失態,老而不識時務,貽人笑柄耳!小貓愛跳跳蹦蹦,時不時地闖個禍,老貓就愛在沙發上打瞌睡,發出均勻的呼嚕聲,大家視這為正常的現象。倘若老貓也跳上跳下,撞倒瓶瓶罐罐,瘋瘋癲癲,作出種種醜態,那就該覺得這隻老貓,不知哪根神經出毛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