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東坡肉”考(1 / 2)

我很佩服東坡先生,詩詞千古傳唱,文章淋漓盡致,書法也風流出色,這都不去說它了。此公還胃口奇佳,好吃喝,善啖肉,能下廚,會燒菜。在中國,一個人有所謂的“口福”,也就是第一有得吃,第二吃得下,確實是件其樂無窮的事。蘇東坡放浪形骸之外的瀟灑豁達,吃得快活,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老實說,在中國,一般老百姓中知道《赤壁賦》、《念奴嬌大江東去》、《寒食帖》者,遠不如知道“東坡肉”、“東坡肘子”者多。

我在他老家四川眉山品嚐過這道名菜,也在杭州西子湖畔欣賞過這道佳肴。要論解饞、實惠,而且肚子還比較地空淡乏油的話,那麼足以大快朵頤者,非此物不可。

肥而不膩,瘦而不柴,東坡肉堪稱豬肉菜肴裏的上品了。

所以老百姓,尤其位居下層,消化能力特強,但經濟實力稍差者,一聽到“東坡”這兩個字,首先想起的是那碗色澤紅亮,形整不散,軟爛如腐,鮮香不膩的佳肴,是一點也不奇怪的。一隻豬,燒出幾百道菜來,而蘇東坡這位文人,居然也發明了一種吃法,正說明中國人之講吃、能吃、會吃,難怪全世界到處有中國飯館。中國人對於嘴,十分重視,民以食為天嘛!所以,吃是中國人的靈魂,也是中國人的生命。人是鐵,飯是鋼,這話是有道理的,否則那些飯店酒樓裏的食客,怎麼能每年吃掉國帑幾千個億呢?一個個吃得好開心,從天上吃到地下,從山珍吃到海味。也許人類始祖來自海洋的緣故,加上粵菜走向全國,於是遊水海鮮,生猛海鮮,便成了宴會桌上不可或缺之物,豬肉、牛肉、羊肉隻好下台,讓位於蝦兵蟹將、王八老鱉。

不過,市井鄉裏的平常人家,仍以六畜之首的豬為家庭餐桌上的重點節目,所以蘇東坡的這道曆史悠久的名菜,仍有較廣泛的群眾基礎。老百姓並不反對吃肥牛火鍋,山珍海味,滿漢全席,但一無銀子,二無人請,自費吃不起,公家不報銷,就隻好家蹲,吃東坡肉解饞了。

說穿了,“東坡肉”其實就是紅燒肉,文人一吃,就吃出名氣來了,其操作過程不過就是多加酒,少加水,文火慢燉而已,並不繁瑣複雜。也許是名人效應吧?因為是蘇東坡的手藝,遂有了從浙江到四川的東坡係列產品,甚至還裝進罐頭,銷往外洋,賺取外彙呢!

日子好了,口味高了,這種肥膩的菜肴,已不大見諸大飯店的筵席上了。尤其公費吃喝,國家掏錢,那就不會客氣,自然不必替人民政府省的了,挑稀奇古怪的、價格那種肥腴不菲的菜點起來,外加好酒好煙。如果飯後有桑拿按摩以助消化則更佳了。

蘇東坡在杭州做官時,是不是也揣著支票赴宴,不得而知,但從他精通豬肉,而未見其在珍禽野味上的什麼創造,以及那種日啖荔枝三百顆,願意長作嶺南人的遺憾,可想而知,盡管他做了官,也還是個不甚富裕的儒吏,或者是不好意思動用公款的文人。這也許是古今知識分子的通病,要清高,就不免清貧了。比之現在那些一擲千金的暴發戶,和花起國家的錢半點不心痛的老爺,蘇東坡可差得太遠了。要讓今天那些花公家錢如流水的人看來,東坡先生是很土老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