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曆史這麵鏡子(1 / 2)

唐代的貞觀之治、開元之治,包括武則天臨朝,頻繁改年號的那些歲月,在中國曆史上,都稱得上是盛世。凡盛世,都有賢相,例如太宗有魏徵,房玄齡;武後有狄仁傑,張柬之;玄宗有宋璟,張九齡。在這些名相的輔佐下,國力強大,國勢鼎盛,僅當時的長安,常住的外國人就達好幾萬,是座國際都市,可以想象當年輝煌的程度。但李隆基晚年,信任非人,用李林甫為相,遂導致安史之亂,從此就由盛而衰了。

德宗紀到了他的孫子德宗,本可以振興一番事業,但由於他“猜忌刻薄,以強明自任,恥見屈於正論,而忘受欺於奸諛。故其疑肖複之輕己,謂薑公輔為賣直而不能容,用盧杞、趙讚則至於敗亂,而終不悔。及奉天之難,深自懲艾,遂行姑息之政。由是朝廷益弱,而方鎮愈強,至於唐亡,其患以此”。歐陽修《新唐書奸相作祟,宦官當道,藩鎮作亂,外族入侵,從此由衰落而走向唐王朝的最後滅亡。

德宗李適,在中國三百多個皇帝中間,不是名聲最壞的。因為他雖無德政,但貞元之治,總算太平了一段年月。

不過,李適在排斥賢良,寵用奸佞方麵,也不弱於他的曾祖父李隆基,以致政治腐敗,戰亂頻繁,百姓遭殃。因此,定他一個昏君或者貪君,大概是不冤枉他的。

有一次,坐在朝上的他,居然對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贄說出這番議論:“你太過於清廉和謹慎了,各道州府到長安來,送給你一些禮物,是人之常情,你全都拒之門外,一律不受,這不很合乎情理的。其實,如果送你一根馬鞭,一雙皮靴之類,收下了,也是無傷大雅的。”

曆朝曆代的皇帝,像他這樣明目張膽地對手下掌管國政的宰相,恩準其腐化墮落者,還很少見。他連表麵文章也不顧,明明白白地告訴陸贄,小小不言的賄賂,無妨收下,其實,等於暗示,即使是大撒手地納賄,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這個李適,實在很有一點教唆犯的意味。

李適為什麼要如此這般地誘使臣下公開納賄呢?因為他本人,就是聚斂無度,永無饜足的貪君。他除了國庫以外,還設“瓊林”、“大盈”兩座私庫,儲藏群臣進貢的財物,而他的臣下陸贄不拿群眾一針一線,這使得他有些難堪,就得動員陸贄。這也是時下隻要查出貪汙瀆職的官員,一定是一串、一窩,然後被一鍋端的緣故所在。因為他自己下水了,也得拉別人下水;因為看別人下水,有了油水,跟著來不及地下水。可陸贄不是這樣的人,他堅決不下水,皇帝拉,也不下。

陸贄傳》載他年輕時,曾經到壽州去《後漢書馬援傳》裏,載過一首諷刺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民謠:“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儒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由於德宗帶這個收受賄賂的頭,上行下效,地方官員也在正稅以外,用“羨餘”的名義,搜括民財,老百姓可就倒了大黴,以至於達到“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的民不聊生的地步。

“貞元”,就是這位貪君德宗的年號。

當時的大詩人白居易,曾經寫過一組詩,記敘這種慘狀,題名《秦中吟》。詩人在詩前的序裏,明確指出:貞元、元和之際,予在長安,聞見之間,有足悲者,因直歌其事,命為秦中吟。

其中第二首《重賦》,就寫出了從皇帝到裏正的層層盤剝,對百姓造成的苦難。從“浚我以求寵,斂索無冬春”,“裏胥迫我納,不許暫逡巡”的凶狠,“歲暮天地閉,陰風生破村”,“幼者形不蔽,老者體無溫”的悲慘,可以想象貪官盤剝之狠。一方麵,皇帝和官府巧取豪奪了這些財物,堆在倉庫裏,任其腐爛;一方麵,老百姓饑寒交迫,連遮體的衣衫也無有。所以,詩的最後,詩人感歎係之:“昨日輸殘稅,因窺官庫門。繒帛如山積,絲絮似雲屯。號為羨餘物,隨月獻至尊。奪我身上暖,買爾眼前恩。進入瓊林庫,歲久化為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