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沃土不材(1 / 2)

有一部國產電影,叫做《甜蜜的事業》。其實,糖這個東西,小孩吃多了,容易發生齲齒,大人吃多了,甚至會引發糖尿病。對於作家來說,類似糖這樣太過甜蜜的物質生活,未必對創作有利,太快樂了,怕就不易寫出具有憂患意識、凝重品位、深沉思想、史詩價值的作品,即使寫,恐怕也由於甜蜜的緣故而失之膚淺。當然,甜蜜的作品,也是需要的,但對文學史來說,它更期待更有分量的作品。

糖雖然很甜,但到嘴裏就化了,不會留下很長遠的餘味。

古人言“窮而後工”,也是無數成功作家的經驗總結。

我們從唐代白居易的《自雲》中看到,他不那麼甜蜜“:二十以來,晝課賦,夜課書,間又課詩,不遑寢息矣,以致口舌成瘡,手足成胼。既壯而膚革不豐盈,未老而齒發早衰白,瞀然如飛蠅垂珠在眸子者,動以萬數,以苦學力文之所致。”他自己感歎過:“仆又自思關東一男子耳,除讀書屬文外,其它懵然無知,乃知書畫棋博可以接群居之歡者,一無通曉,即其愚拙可知矣!”由此可知他的一生,全神貫注、悉心投入的事情,隻是不停積累,隻是不斷寫作。

所以,千年以後,他的那些詩歌仍在震撼著我們,這不朽是建築在艱苦的勞動上的。

作家靠僥幸成功者,有,但不多;而能成大家者,則更少。

而且,宋代範仲淹在《唐異詩序》中還說“:詩家者流,厥情非一,失誌之人其辭苦,得意之人其辭逸……如孟東野之清苦,薛許昌之英逸……”遭遇之順逆,處境之安危,生計之苦樂,競逐之得失,都會對創作過程產生影響,而在作品中表現出來。所以,孟郊在曆代唐詩選本中,尚有一席之地,而後者,當時雖很得意,但在後來的文學史中,卻隻能被冷落。太快活了,別人唯有側目而視,而無法與之共鳴。那麼,太快活的作家,寫撓癢癢的文學可以,寫很深刻的文學大概難些。

文學創作,是作家勞心勞力、艱苦積累的過程。所以才說,文學是不宜甜蜜的事業。

因此,過早的成功,過多的榮光,過豐的獎賞,過譽的稱頌,對作家未必是一件好事。作家一旦被捧為“大師”,或自己也覺得差不多接近“大師”,忽然被哪位心血來潮的教授予以“經典”,以為標榜史冊,從此名垂千古,而昏昏然、噩噩然的話,行則要人抬轎子,坐則要人吹喇叭,高帽子一頂一頂地戴,好日子一天一天地過,生猛海鮮一頓一頓地吃,妙齡少女一個一個地玩,還能指望他寫出什麼像點樣子的作品來嗎?於是,再用不著“學而時習之”了,更不用在乎“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了,這樣下去,估計離江郎才盡的終點也不會遠了。

魯迅先生曾經說:現在被罵殺的少,被捧殺的卻多。

這句話很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