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去年,我對朋友說過:我現在惟一的樂趣是讓小女清除白發。
神倦時,仰在沙發上讓孩子挑揀白發實為享受。清除白發是一件需要認真的事情,說屏息而為也不誇張。因此,當女兒瞪著烏溜溜的眼睛,鼻息噴到你臉上的時候,很為她的負責而感動。那時白發少,發現一根尚有珍貴的感覺。而女兒靈活的手指在頭上撫弄時,使我身心一並放鬆,希望多有幾根不易發現的白發,延長時間。那時,十分理解幼猴與老猴之間捫虱的遊戲,虱不虱小事,手爪毛發之間廝磨的感覺令人欣慰。清理畢,我和女兒把那些拔下放在深色背景上的白發數一數,扔掉,然後相視一笑。
有時女兒不願為我檢點白發,嫌費事。我說,拔吧。心想,還能拔幾天呢?說不定明天就是白發的天下了。
果然,白發在今年於兩鬢驟成燎原之勢,拔不勝拔了。過去,除去白發也不是出於美觀的需要,而是為了沉湎於女兒小手撫弄的輕鬆裏。如今對鏡相看,暗傷失去了一項娛樂。白發如此之多,拔掉它們已經不能叫愉快了。
歲月慳吝,它囊中的日子如箭矢難追。當人之毛發的黑色素的聚存與褪卻也可以成為享受的紐帶時,我們的一生真不知錯過了多少快樂的時光。
§§第二章 前進牌圖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