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菊花崖通北京的精靈胡同(1 / 3)

家人一聽,被他弄糊塗了。他就說,菊花崖通北京的精靈胡同,裏麵住著許多貔子精,這些貔子精,神通廣大,經常到精靈胡同去找精靈們玩。而且因為當年曾給三朝元老郝晉打過燈,所以還會時常去找郝晉玩。這些貔子精看到艾山上那麼多的學生在讀書,而且還出了個郝晉這樣的大官,於是他們也想找一個教書先生教他們讀書,這樣我就被他們選中了。

家人一聽就明白了,但是怕他再走,便對他說:這次回來就不要回去了吧。

他說:不行,學生還在等著我呢。再說我在那裏有吃有穿,他們拿我很好,我怎麼能失信於人呢?

不論怎麼說,家裏人就是不讓他走,於是就把他關在屋子裏,連門窗也封得嚴嚴實實。

可是,有一天家裏人出去了一會兒,等回來以後,一看,人沒了。於是就滿屋裏找,後來在糊著紙的窗戶上找到了一個不大的小孔。家裏人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貔子精從這個小孔裏把路公遠給偷走了。

既然他在菊花崖教書,於是家裏人就爬上艾山頂,到菊花崖去找。可是,進了菊花崖,找了個遍也沒有路公遠的影子。

從此以後,路公遠再也沒有回過家。

十一、牛頭山:在艾山主峰之西,路家村後,有一奇山,遠看就像一個巨大的牛頭,人稱牛頭山。牛頭山下有一大水灣,人稱涼水灣。

從前有一個牛倌,天天趕著一群牛上山去看牛。上了山以後,怎麼數,總是多一頭牛,他很高興。可是等下了山,過了涼水灣時,怎麼數也是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整好。

這個牛倌就覺得奇怪,心裏老犯嘀咕,卻又找不出原因。

有一天,艾山上到處都彌漫著大片的雲霧,幾米遠就看不見人。牛倌照樣趕著牛上山去看牛。走到涼水灣時,那裏早被雲霧給遮掩住了,看不到水麵。可是當他仔細看的時候,卻隱隱約約看到在雲霧裏好像擺著一桌酒席,幾個人正圍坐在那裏喝酒說笑聊天。這個牛倌就想,這樣的大霧天,哪兒來的人呀?再說,灣裏那麼多的水,怎麼能擺上桌子,又怎麼能坐那麼多人吃飯呢?

這個牛倌覺得好奇,順手撈起一塊石頭,朝著涼水灣拋過去,隻聽“砰”的一聲石頭落水,隨之那滿桌的酒菜,還有那些喝酒的人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著,聽到牛頭山上一陣亂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山上滾落下來。

等雲霧散去之後,牛倌再看涼水灣依然還是以前的樣子,隻是多了一塊大石頭。等他爬上牛頭山時,才發現原來那個大牛頭的牛角沒了。他再數了一數自己的牛,正好一頭不多一頭也不少。

這個牛倌一下子明白了,原來跑到自己牛群裏的那頭牛就是這牛頭山的化身呀!心想,要是早知道,還打它做什麼,一個牛也是看著,兩個牛也是趕著。

於是民間也就有了這樣一句俗語:一個牛也是看著,兩個牛也是趕著。意思是不多一個兩個。

十二、人參精:艾山盛產人參,可是很少有人能遇到。

很早以前,一個去東北拉人參的人趕春節前回到了老家。過去,棲霞這個地方經常有人闖關東去拉人參,運氣好的幾年便可成富翁,運氣差的不但拉不著參,甚至連命也保不住。這個人運氣不濟,幾年下來還是窮光蛋。

有一天,這個人正幫家裏人燒火做飯,突然發現柴草中有幾根草稈兒有些異樣,仔細一看,竟然是人參的莖。他十分驚訝,心想自己離家數千裏闖關東去找人參,沒想到在自己家門口就有人參。於是,他對家人說:這草在哪兒割的?家人說:在艾山!這人一聽拉起家人就走,說:快帶我上山去看看。

此時,正值隆冬,大雪把艾山封得嚴嚴實實。家裏人領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上找了半天也沒有人參的影子。他非常失望,正要往回走,突然發現雪地裏有一個死去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死了多長時間,蛆蟲滿身,腐臭味令人作嘔。沒有找到人參卻遇到這麼個死孩子,這個人覺得很不吉利,於是也沒敢多想,拔腿就回了家。

回到家裏,這個人垂頭喪氣地往炕上一躺就蒙蒙矓矓地睡了過去。睡夢中他仿佛看到艾山上的那個死孩子又活了過來,在他的眼前又蹦又跳。這個人一下子就醒了,心想,天那麼冷,哪兒來的蛆呀?肯定是調虎離山計。於是叫著家人就往艾山上趕。可是等到了原來的地方卻什麼也沒有了。

原來那個小孩子就是個人參精,他得知有人要來挖參,便變了個死孩子來嚇唬他。明白了這一切,他對家人說:我沒有福份,要是當初能把那個死孩子抱回家的話,我也不枉做一個挖參人。

十三、三官廟:艾山上有兩座廟,分別位於將軍背的東西兩側,民間稱其為東庵和西庵。

西庵又叫三官廟,三官廟裏有三個神,三個神的表情各不相同,中間的一位咧開大嘴,笑得開心,東邊的一位麵無表情,怡然安詳,西邊的一位則怒目圓瞪,吹胡子瞪眼。西庵為什麼叫三官廟,三官廟裏的三個神又為什麼表情這麼複雜?這裏麵有故事。

話說,很早以前,有兄弟三人路過艾山,又累又餓,便坐在山腳下休息。突然他們發現半山腰處有一座廟,於是老大就對老二說:你上山去看看,求廟裏的主持施舍一點兒吃的東西。老二一聽,覺得不高興,咱三弟比我還小,為什麼偏偏要我去看呢?於是,他就對老三笑笑說,三兄弟,你看你人兒小,腿腳勤快,還是你上山看看吧!老三也累得要命,雖然心裏不高興,但是也說不出什麼來,隻得滿心委屈地上了山。

老三進了廟門,發現廟裏很寬敞,有三個空位子,卻沒有一個神,心裏非常高興,於是自言自語地說:這不是給我留的嗎?接著便咧著嘴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中間的正位上,成了神仙。老二等了好一陣子,不見老三出來,沒法子與大哥交代,隻得親自上山。進去一看,老三坐在正中間的位置上,知道自己晚了一步,於是就悄悄地坐在了弟弟東邊的位置,臉上的表情既看不出高興也看不出不高興。

老大等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沒有兩個兄弟的消息,心裏就納悶,心想:兩個家夥肯定是有了好吃的就把我這個哥哥給忘了。於是便氣呼呼地上了山,一邊走還一邊想:等見了麵一定好好訓斥他們一頓,太不講義氣了。可是,等他氣喘籲籲地進了廟門,卻一下子傻了眼,氣得他齜牙咧嘴,罵咧咧地對兩兄弟說:你們眼裏還有我這個大哥嗎?然而,木已成舟,罵也沒有用,隻得老老實實在西邊的位置上坐下。

相傳,三官廟的香火十分旺盛。人們還說,當初在廟前二三十米處有一小井,井邊有一大石硼,石硼上還有一石碓臼,是僧人們舂米之用。在它南麵不遠處,還有一大石場園,二分地大小,從上往下稍稍有些坡度,上麵有打麥場用的石叉子和石掃帚。傳說這些都是三兄弟當年留下的。

十四、萬舉人:艾山是一靈秀之地,因之其前懷的大小丘陵也都成了風水寶地。

一天,一位穿戴闊綽的人來到艾山前的鄒家村,向村裏的人打聽道:我受萬舉人之托,前來尋找其父親的墳墓,要是哪位能指點一下,一定重謝。

村裏人一聽,覺得不可思議,村裏姓張姓王的都有,就是沒有姓萬的,還哪兒來的舉人呀!

來人提示說,十多年前有沒有來過一幫要飯的?人們說,要飯的倒是經常來,誰知道有沒有姓萬的。又問,有沒有一個要飯的病死在你們村?

他這一說人們倒想起來了,還真的有這麼一回事。原來幾年前的一個冬天,大雪漫天,寒風刺骨,一群叫花子在傍晚時分進了村,其中有一個人病得不輕,得讓人攙扶著走路。他們在村裏討了一些飯,算是填飽了肚子,然後在村頭的一處破房子裏熬過了一夜。可是第二天天剛亮,一覺醒來,人們發現那位生病的已經病亡。

這幫要飯的千裏漂泊,四海為家,連自己的命都顧不過來,哪有錢埋葬同伴?隻得央求村裏的人幫忙把同伴給安葬了。村裏有幾位好心人看他們非常可憐,便在後山的王家塋之西選了一個地兒,草草地將死者埋葬。這件事過去了很多年,很少有人還記得。如果今天沒有人來打探萬舉人父親的墳,誰也不會再想起這樣一段往事。

來人一聽,驚喜萬分,說:這個人正是我要找的那個萬舉人的爹。原來,來人也姓萬,是萬舉人的家人。他告訴村裏人,萬家過去很窮,吃了上頓沒有下頓,老主人被逼無奈,於是離家外出討飯,卻不幸死於途中。沒了父親,萬家的孩子們越發爭氣。讀書非常用功,在村裏人的資助下,個個都有功名,還有一人中了舉人,萬家從此便發達起來。

這事慢慢地在十裏八村傳開,人們都覺得神奇。後來,地理先生到鄒家看閨女,聽說了這事,到萬家人的墳上一看,便說:這是塊風水寶地,後輩本應該出一萬個舉人,就因為舉人他爹姓萬,結果一個萬舉人頂替了一萬個舉人,真可惜了這個好地氣!

十五、艾山與蠶山:

相傳,艾山主峰兩側各有一座山峰,人稱艾山的兩隻耳朵。可是如今兩隻耳朵隻剩下東邊的一隻,那麼西邊的一隻耳朵哪兒去了呢?

原來,很早的時候,艾山腳下有一座山叫蠶山,它和艾山比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山,遠看去還不及艾山的腰高。艾山居高臨下,很看不起蠶山。有一天,蠶山對艾山說:你不用看不起我,你給我一宿的時間,看看我能不能長過你!艾山一聽說要比高矮,心想,你真是太自不量力了,你再長一宿能長多高?於是就一口答應下來。

蠶山原來像個饅頭,沒有峰。可是,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蠶山還真的變了個樣兒,一宿的功夫在原來山的上麵長出了一個山尖兒。蠶山自豪地對艾山說:怎麼樣,我高不高?

艾山不屑一顧地瞅了蠶山一眼,戲謔地說:蠶山高,蠶山高,蠶山沒有艾山的毫毛高!

蠶山一聽艾山罵自己,氣就不打一處來,咆哮著撲向艾山,艾山一轉臉,蠶山就朝著艾山西邊的耳朵去了,一口給咬掉了。

這一口下去,疼得艾山直跺腳。艾山怎麼也沒防備蠶山會下此狠手,氣得它一腳踢在蠶山身上,一下子將蠶山踢出了四十裏,落到了西南邊的蘇家店,與艾山遙遙相對。由於用力過猛,艾山不小心把腳上的靴子給踢飛了,飄飄悠悠落在了十幾裏地外的艾山湯村的北山上。直到現在,艾山湯村東北山上仍有一巨石,遠看去就像一隻靴子,人稱“靴子石”,傳說那就是艾山的靴子。

十六、仙人台:牛頭山之西有一小山頭,山上不是太平坦,但很開闊,約有四間房子大小。傳說當年丘處機曾在這裏修煉過,後人以此稱其為仙人台。

相傳,丘處機為了修得正果,就想找一塊安靜的地方修煉。後來,走到牛頭山這個地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裏,於是他整天閉門練功,修身養性。

丘處機在仙人台上開鑿了一個碓臼,用來舂米,在仙人台底下掘了一個泉眼,用以解渴。剛開始,人們並不知道艾山上隱居著一個“丘神仙”,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被人們知道了,於是周圍村裏的人有事沒事便到仙人台去找丘神仙說道。在人們看來,丘處機也就是一個平凡的道人,沒有什麼與眾不同。他也從不外露自己的功夫。

有一天,艾山上下了一場大雪,什麼營生也做不了,周邊村子裏又有人來找丘處機玩。說笑間,不由得說到了丘處機的功夫,有人說:你練功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練到什麼樣,露幾手給我們看看吧!丘處機隻是笑笑,不吭一聲。

第二天,雪霽天晴,人們又到山上去看丘處機,怎麼找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人們覺得奇怪,昨天還在一起說笑,今天怎麼就沒了人影呢?更讓人們感到神奇的是整個仙人台附近沒有一個腳印。真的不知道這丘處機是怎麼走的,難道他會飛簷走壁?

後來才知道,那時候丘處機的功夫已是爐火純青,那天人們離開仙人台後,他便飛簷走壁離開了這個地方,因此才看不見一個腳印。

如今,仙人台依舊在,碓臼窩依舊在,丘處機留下的那個泉眼也依舊在。不論天有多幹,那個泉眼從沒見幹過。附近村裏的人以為它是神水,誰家有人生病或是身體不適,都會上山來舀點水,給病人喝,聽說還真的管用。

吳香寶尋父:大宋朝仁宗年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下麵要講的便是發生在這個時期的一段荒誕不經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叫吳香寶,他是一個普通農家的孩子。故事講的便是他曆盡千難萬險尋父救父的離奇經曆。

一、莊稼人意外得寶進京城獻給朝廷:太陽把最後一抹餘暉也藏到了山後,吳瓊貴收拾起钁頭急匆匆地往家趕。

到了家,妻已做好了飯,等他洗過手,洗過臉,妻已把飯擺到了炕上。吳瓊貴吃著飯,有些心不在焉,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情,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吳瓊貴家的二畝地在北山坡上,就在今天下午,他正在山上刨地,突然傳來幾聲鳥的叫聲,聲音很獨特,從沒聽過。他抬頭一看,見一隻大鳥正朝著他飛來,正詫異間,那大鳥兒卻突然落到了他家的地頭上。吳瓊貴非常吃驚,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那大鳥兒太漂亮了,羽毛五顏六色,長長的尾巴都拖到了地上,看它的頭有些像雞,可是雞的身子哪有這麼修長。

吳瓊貴從沒看到過這麼漂亮的鳥兒,他剛想近前看個仔細,卻沒想到,那大鳥“撲棱”一下向西飛去,直落到西山上,然後又朝著吳瓊貴叫了三聲,那聲音渾厚有力,叫過之後,仿佛山穀裏還有回響。

鳥兒飛走了。吳瓊貴心裏很是不舍。可是沒想到過不一會兒那鳥兒竟然又飛回來了,巧的是又落到了原來的那塊石頭上,撲扇著翅膀在石頭上跳了幾跳,他覺得那隻大鳥像是在跳舞。

吳瓊貴不敢動,怕驚動了它,就彎下身子觀望,卻沒想到那鳥兒跳了幾跳,又飛走了。這一回兒不是向西而是向東,一直飛到東山頂上。在東山頂上向著吳瓊貴又叫了三聲。

吳瓊貴在心裏琢磨著:這究竟是一種什麼鳥兒?突然腦子裏一閃,還能是一隻鳳凰?他正想著,奇跡發生了,那隻大鳥又朝他飛來了,落到了那塊石頭上,在上麵跳了幾跳,又飛走了,一直飛到了西山,又叫了起來。不過這一回那隻大鳥叫得更急了,更快了,一連叫了五聲。

接下來,又像前邊一樣,飛過來,又飛走了,飛到東山上叫了五聲。之後,大鳥展翅向天空,一直朝北飛去。

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讓吳瓊貴眼花繚亂。他起初以為是在做夢,後來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很疼,才知道這是真的。他確信今天是遇到了鳳凰。因為除了鳳凰,再也不會有這麼美麗的鳥了。

吳瓊貴不知道該怎樣跟妻子說起這事。他知道就是說了妻子也不會相信,不用說是妻子,就是兒子,還有村子裏所有的人都不會相信這離奇的事兒。

但是他還是要說,他覺得不說給妻子聽,心裏堵得慌。

吳瓊貴的村子叫生母樹旺,這裏四麵環山,樹木蔥鬱。吳瓊貴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沒走出他家的這條山溝。

吳瓊貴人長得不咋樣,個子矮墩墩的,整天在莊稼地裏,臉黑得像抹了層黑灰,人不到四十歲看起來卻有五十歲。可是賴人有賴福,人家娶了個好媳婦。說吳瓊貴的媳婦好,不是說她有多漂亮,而是人家賢惠,能持家,能過日子。

在生母樹旺,吳瓊貴家的日子絕對算是數得著的。當初老父親隻給他留下幾畝薄地,如今已經有30多畝地了,這幾年兒子也長大了,一家三口,小日子過得相當滋潤。

吳瓊貴的兒子叫吳香寶,十八歲,長得高大威猛,又學得一身好武藝,一表人才,能吃苦又孝順,在十裏八鄉是出了名的孝子。

媳婦好像看出了丈夫的心思。他盛一碗米飯遞給吳瓊貴,說:“想什麼呢,快吃飯呀!”

吳瓊貴看看媳婦,再看看兒子,說:“你說怪不怪,世界上哪有這麼怪的事?”

妻子問:“怎麼了?”兒子也停下了手裏的飯,眼望著父親。

吳瓊貴放下手裏的飯碗就把下午碰到的怪事兒一一說給妻子聽。

妻子一邊聽一邊點頭,在一邊的兒子也聽得眼都直了。

“真有這神奇的事?”妻子有些疑惑。

吳瓊貴認真地說:“這我還能騙你!”

“那你說,這鳳凰東三叫,西三叫,東五叫,西五叫,還在咱地頭的石頭上跳幾跳,這說明什麼,說明咱地頭上的那塊石頭是塊寶呀!”妻子驚喜地拍了一下大腿。

“怎麼講?”吳瓊貴說。

“你想想呀,不是古話說嗎,鳳凰不落無寶之地!”

“可是我看了,它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哪兒是什麼寶呀!”

“人人都能看出它是塊寶,那就不是寶了,真正的寶貝,常人是看不出來的。”

夫妻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兒子吳香寶一邊插嘴了,“咱不如再去看看。”

吳瓊貴一聽也有道理,於是對妻子說:“香寶說得有理,不行我再去看看,白天看不出是寶,說不定晚上就不一樣了。”說著便穿衣就要走。這時兒子一高跳下炕,說:“爹爹,我也去!”

爺倆就一起出了門,借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便上了山。走了不長時間,吳香寶突然指著遠處對父親說:“爹爹,怎麼那裏有一盞燈?”

吳瓊貴往兒子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真像有一盞燈似的,一閃一閃地亮。於是二人加快了腳步。

等到了地頭,吳瓊貴驚奇地發現,那光亮竟然是那石頭發出來的。隻見那塊石頭通體透亮,閃著紫色的光。

吳瓊貴上前一步,雙手把寶石捧在懷裏,他覺得整個身子暖烘烘的,寶石發出的光把父子倆的臉照得通亮。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下,將寶石裹得嚴嚴實實,捧在懷裏就往家走。

回到家,吳瓊貴把寶石往炕上一放,把蓋在上麵的衣服一揭,頓時滿屋鋥亮,如同白晝。

妻子害怕了,說:“這樣可不好,別人不知道還以為咱家裏著了火呢。要是讓人知道了咱家有這東西,那還了得。還不如先在屋裏挖個洞,把它埋了再說。”

於是,吳瓊貴聽了妻子的話,在屋角挖了個洞把寶石埋在裏麵。雖說是埋了,可是仍然能看到有隱隱的光從地下透上來。

守著這樣一塊寶,吳瓊貴一家人一晚上也沒睡好。第二天,村裏的人見了便問,“吳瓊貴,昨天晚上你家裏弄了個什麼好寶貝,照得滿屋鋥亮,我們還以為起了火呢!”

明著有寶貝,吳瓊貴也不敢吭聲。自從有了這麼一塊寶貝石頭,吳瓊貴幾乎沒睡一個好覺。有時,他剛剛睡著,便做夢,夢見有人在搶他的石頭寶貝,要不就是夢見屋裏起了火。

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他覺得這樣的寶貝不應該是他這樣一個平民百姓所應有的,按規矩要上報官府,獻給皇上。這樣,說不上還能得個一官半職。而要是這樣一直放到他一個茅草屋裏,總是個心事,而且早晚要出事。

於是,他決定要到京城把它獻給皇上。他把想法跟妻子一說,妻子很為丈夫擔心,說:你一個人拿這麼個東西進京城,路這麼遠,怎麼能讓人放心?

“苦點,累點,我都不怕,你說這東西放家裏整天擔驚受怕,還不如早點送出去。”吳瓊貴歎了一口氣。

妻子看丈夫決心已定,就不再反對,就囑咐說:“一路上要處處小心,獻了寶咱就回家。要是因為獻寶,得個一官半職,可不要忘記了家裏還有妻兒老小呀!”

第二天一大早吳瓊貴在妻兒依依不舍的目光中便上路了。

二、遇不平見義勇為揭皇榜義無反顧:自從吳瓊貴走了之後,妻子就天天扳著手指頭數日子,盼著丈夫早日回來。可是一天天過去了,總也不見丈夫的影子。她的心開始不安起來。又過了幾個月,依然不見個音信。吳香寶發現母親也有些不對勁,吃不好睡不香,身子一天天地消瘦下來。

這一天半夜,吳香寶睡著睡著,突然聽到隔壁嗚嗚的哭聲,於是趕忙爬起來,過去一看媽媽正坐在炕角流淚呢。

母親一看是兒子過來,哭聲反而更大了。吳香寶一邊給母親拭淚,一邊安慰母親說:“媽媽,你放心,我父親不會有事的。”

母親說:“兒呀,我剛才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了你父親,他滿身是傷,也不知道是人還是鬼。我問他他就隻是流淚,好像是在跟我說什麼,可我卻什麼也聽不見!”

母親的一席話,讓吳香寶心裏不由得一震,這夢做得好怪呀!可是他還是安慰母親說:“沒事的,是你想他,擔心他,才會做這樣的夢。”

“兒呀,我從來不做這樣的夢。你爹爹這一走就是幾個月,照說早該回來了。我今天做的這個夢很不吉利,你爹爹呀說不準就是出事了。”母親一邊說一邊拉了一下兒子,吳香寶的身子向前湊了湊,靠母親近了些。母親接著說,“孩子,聽媽的話,去找一下你父親,沒有事更好,我們在家裏這麼老等也不是個事呀!”

這麼長時間沒看到父親,吳香寶也心焦。今天母親的那個夢還有她的一番話,更讓他為父親擔心了。於是母子倆一夜沒睡,母親給他準備路上的幹糧,吳香寶把自己的弓箭拿出來,把箭頭磨得更加鋒利,他預感到一路上肯定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事,但隻要有防身的弓箭就不會有事。吳香寶撫摸著這把弓箭,就想起了父親。因為這是父親給他買的,已跟了他10多年了。當初父親讓他學射箭,主要是為了防身,今天這趟出門,身上的功夫總算用得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吳香寶就上路了。一路上,風餐露宿,日夜兼程,不知道趟過了多少條河,也不知道翻過了多少座山,吳香寶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早一天找到父親。這一天,他來到一條河邊,掬一捧河水洗了幾把臉,剛想坐下來在河邊休息一下,突然狂風大作,天刹那間就暗下來,吳香寶抬頭看天,就見一隻巨鳥從遠處飛來。吳香寶一高兒跳起來,還沒等再次抬頭,就聽到一個女人淒厲的喊叫聲:“救命呀,救命呀!”吳香寶隨聲望去,發現那隻大鳥嘴裏好像叼著一個人,那人正在用力蹬著腿掙紮。而讓他更驚奇的是這隻大鳥竟然長著那麼多的腦袋。

吳香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本能使他在站起來的瞬間,挽弓搭箭,拉弓施射,箭頭就朝著那隻大鳥去了。

說來也巧,這一箭正好射中了那隻大鳥的頭,大鳥帶著吳香寶的箭頭向著遠處的山崖飛去。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吳香寶仔細地回想剛才那一幕,好像是在做夢。那隻怪物大鳥長得醜陋可怕,他從沒看到這種怪物,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這麼一隻怪物大鳥為什麼要搶一個女人?它又把那個女人叼到哪裏去了?還有,那個女人是誰家的孩子?她現在是死是活?一個個疑問在吳香寶的腦裏迅速閃過。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到大鳥落下去的那個懸崖上去看看,他要去救那位少女。

於是,吳香寶把弓箭往身上一掛,就朝著懸崖的方向奔去。

望山累死馬,這話不假。老遠看著隔不太遠,可是走起來卻那麼遠。等到了懸崖底下時,已過去幾個時辰。他看看天色不早了,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他們,於是就順著大鳥滴落在岩石上的血跡一直找到了懸崖腳下的一個石洞,他猜測那個怪物肯定把那女子藏到了石洞裏。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這個石洞,洞口很大,直上直下,用肉眼看不到底,他試了試,想攀著洞壁向下,可是洞壁太滑,連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

吳香寶看看天,太陽已快落山了,在這深山野外太不安全,再說自己的父親還沒有消息,還是放棄了救人的想法,等找到父親再說吧。心裏這麼想著他便下了山,繼續往京城方向趕路。

又過了幾日,吳香寶到了京城。

可是京城這麼大,他上哪裏去打探父親的消息呀。於是他就在大街上轉,見了人就問。這一天,他剛出門,就看到那麼多人圍在一個告示下指手畫腳。他走上前去一看,才知道原來是朝廷貼出的告示。再上前仔細一看,原來是皇姑被一個九頭雕的怪物給搶去了,至今下落不明,告示還說,如果誰能救出皇姑,就嫁他為妻。

吳香寶起初也沒怎麼在意,可看著看著突然想起了他射殺的那隻大鳥,雖然他不敢肯定那個怪物就是九頭雕,但憑他的直覺那怪物嘴裏叼的那個女人就是皇姑。這時,吳香寶也不知從哪裏來的那麼大的膽氣,一步向前,雙手揭下皇榜就往皇宮裏去,身後引起了一陣唏噓,人們在竊竊私語,這小夥子膽子也太大了,找不到的話要殺頭的!

吳香寶揭了皇榜之後直接就被官兵帶著去見了兵部侍郎李天高。李天高有四五十歲的年紀,夫人剛去世不長時間,一聽說有人揭了皇榜,立馬來了精神,下令召見。吳香寶進了李府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知東南西北。一見到李兵部,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地說給他聽,李兵部看是個毛頭小子,也沒把他放到眼裏,可是越往下聽他越感到有門道,他想,要是這個事情是真的,那也太便宜這個鄉下小子了,千萬不能讓他這麼容易地就把皇姑娶回家去。

於是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的腦瓜裏形成。

三、救皇姑喜得姻緣遇惡人香寶落難:第二天,兵部侍郎李天高與手下的副將耳語了一番,並安排他帶著一班人馬,跟隨著吳香寶就進了深山。

到了洞口,李兵部的副將說:“小夥子,既然你肯定皇姑就在這個洞裏,那麼你先下去探個究竟,要是皇姑在裏麵,能救出來更好,救不出來,再想辦法。要是皇姑不在裏麵,那麼你就不用上來了。”

吳香寶說:“我下去倒好說,可是我怎麼下去,又怎麼上來呢?”

“這個你不用擔心,咱不是準備了一個筐子嗎,你就坐在筐裏,我們用繩子把你順下去,等你救了皇姑,我們再一起把你們拉上來就是了。”副將擺擺手說。

於是官兵們在筐子邊上綁了一串鈴鐺,並約定,筐子到了洞底就搖動鈴鐺,等救好了人再搖鈴鐺,上麵的人聽到鈴鐺響就往上拔。

就這樣吳香寶被放到了一個筐子裏,筐子上拴著繩子,上邊的人墜著繩子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下放。越往下放,人就越覺得黑,吳香寶不由得害怕起來,他也不知道洞有多深,也不知道洞裏有什麼。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那個怪物九頭雕是不是在洞裏?要是在洞裏的話,他可就慘了。

隨著身子的不斷下沉,吳香寶突然覺得眼前有些光亮,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才發現也不知道哪裏發出來的光亮,把整個洞照得如同白晝。洞裏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也聽不到,吳香寶的一顆心早已吊到了嗓子眼。他躡手躡腳地往前走,生怕腳下碰到了什麼東西,驚動了怪物,自己就沒命了。

走著走著,突然從旁邊閃出一個人,怯生生地喊道:“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突然而來的這個人把他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個漂亮的女子。於是就問:“你是人還是個鬼?”

“我是人呀!”女人驚異地看著他,顫巍巍地說。

吳香寶緊趕兩步上前去,說:“你就是被那個怪物搶去的皇姑?”那女子對著吳香寶點了點頭。吳看寶一看,驚喜無比,沒想到這麼順利就找了皇姑,於是他從兜裏掏出他揭的朝廷的告示,遞過去說,“我是來救你的”。

皇姑一聽是來救她的,吃驚地說:“你膽子可真大,今天要是那個怪物在洞裏,你可就沒命了。”接著又歎了口氣說,“這個地方像一個地籠子,你又怎麼能救得我?”於是,吳香寶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說與她聽。皇姑一聽,對吳香寶說:“救我可以,不過要先把那個九頭雕給殺死,不然的話,不用說你救不了我,就連你的命也不保!”停了一下,皇姑突然一拍大腿說,“不過我有個辦法,隻要你聽我的,一定能製服了那個怪物。”於是就貼著吳香寶的耳朵把自己的想法說與他聽:“這個妖怪長了那麼多的頭,但是最管用的就一個,到時候你看我摸他哪個頭你就砍他哪個頭。隻要一刀致命,咱就能成功。”

兩個人商議好了,吳香寶就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過了一個時辰,隻聽著外麵一陣風起,九頭雕呼扇著翅膀就進了洞。

皇姑一看妖怪回來了,就裝出心疼的樣子,走上前去,說:“夫君呀,你身上有傷還要出門,太辛苦了,別累壞了身子。”九頭雕看一眼皇姑,哈哈笑了幾聲說:“還不是為了你,出去給你搞點吃的。”皇姑接上了話茬說,“那要謝謝你了。我看你的傷還不好,我在家的時候,父親給了我一點兒藥帶在身上,專門治創傷,我給你治一下吧!”說著就拿著剛才用手絹包的一點兒黃泥,向妖精的床邊走過去。

皇姑說完這話,九頭雕沒馬上回答是同意還是不同意,而是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說:“怎麼,不對呀,我聞著這裏有生人的味道。”

皇姑先是心裏一驚,接著她靈機一動說:“大人呀,我才來了幾天,當然你一回來會聞到生人味兒的。”

九頭雕“哦”了一聲,就躺下了。皇姑也趁勢坐在他的身邊。九頭雕感到非常開心,自從把皇姑搶進了洞,她整天哭哭泣泣,怎麼哄也哄不好。而今天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於是將信將疑地問:“你怎麼今天變得這麼溫柔呀?”

皇姑於是又裝出溫柔的樣子,向九頭雕的身子靠了靠,伸出一雙玉手,撫摸著妖精的身體,說:“大人呀,你把我弄到這麼個洞裏,我就是長了翅膀也出不去呀。這幾天我也想明白了,再哭也沒有用,誰也救不了我。我就想,其實你也不是一個壞人,你把我搶過來是因為你喜歡我,再說這幾天我也看出來,雖說你模樣長得怪,可你心腸不壞,對我也這麼好,與其這麼哭下去還不如死心塌地跟你過日子,等將來我們有了孩子,一家人團團圓圓也挺不錯。”

皇姑剛才的一席話讓九頭雕心花怒放,連聲說:“好,好,太好了!”於是一把將皇姑攬在懷裏,皇姑把身子往旁邊一閃,嬌嗔地說:“看你性急的,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又順勢將妖精的身子放於床上,妖精滿臉堆笑,舒舒服服地躺在那裏,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這時皇姑急忙向躲在一邊的吳香寶招了招手。吳香寶會意地點點頭,便躡手躡腳地向那邊移動。

皇姑摸了一下他最大的那個頭,剛好觸了傷口,疼得妖精直咧嘴,皇姑說:“沒事的,我輕點就是了。”接著她向吳香寶努了努嘴,吳香寶舉起刀來,朝著九頭雕的頭就砍去了。隻聽得哢嚓一聲,大頭隨聲而下,從床上滾落到地上,疼得九頭雕一下子從床上站了起來。沒了那個最大的頭,妖精也看不到人,就揮著身體四處亂舞。皇姑一看,早躲到了一邊,吳香寶就拿著刀,一個個地把它的頭砍了下來,九頭雕蹬了幾下腿就一命嗚呼了。

一場惡戰,皇姑躲在一邊看得心驚膽戰。當她看到小夥子殺死了這害人的妖精,一顆心才算落了地。吳香寶上前去,抹了一把噴濺在身上的血,對皇姑說:“沒事了,你得救了!”皇姑一雙驚恐的眼裏充滿感激,她知道自己得救了。她很想撲到救命恩人的懷裏去尋找那份依靠和溫暖,可是她還是個少女,她又不敢。

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吳香寶丟下手裏的寶劍,急急地奔過來,一把將這個女人攬在懷裏。這一刻,皇姑感到非常幸福,這一生,除了父親,這是她親近的第一個男人。

他們就這樣擁著,好久好久。

突然,吳香寶放開了懷裏的皇姑,說:“這裏是是非之地,咱還是快點離開。”

於是,吳香寶扶著皇姑向洞口走去。

洞很深,從洞口向上看,隻能看到一道光柱直上直下。

吳香寶把皇姑扶進籃子裏,說:“你先上。”皇姑一愣,一把抓住吳香寶的手,說:“不行,咱倆一起上去才行!”

吳香寶看了眼前這位美麗的姑娘一眼,喜不自勝。說實在的,他從沒有看到過這麼漂亮的姑娘。就算她不是皇親國戚,能娶上這麼漂亮的媳婦,他也就滿足了。此刻他很想與自己的心上人在一個籃子裏一起上去,但是,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首先是這個籃子,還有那根繩子,他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下他們兩個人,一旦出點閃失就得不償失了。更讓他擔心的還是怕別人說三道四。人家貴為皇姑,如果我與她這樣在一個籃子裏上去,那還不成了人們的笑柄。

想到這裏,他笑笑說:“沒事的。你上去了我馬上就上去。”

皇姑看了一眼吳香寶,也知道了他的心事,就說:“我一個人先上去也行,不過我們兩人剛剛認識了才一會兒,如果咱們再次見麵的話,我們還怎麼相認呢?”吳香寶一聽,心想也是,要是將來皇帝要證據,我拿什麼來證明是我救的人呢?這時,皇姑從耳朵上摘下一個金墜子,遞給吳香寶,說:“這樣吧,我把這個金墜送你一個,將來就是憑證!不過你也要送我一樣東西!”

吳香寶摸了摸身上,自己身上什麼也沒有。皇姑又說,再找一下。接著他又摸遍了全身,才從衣兜裏掏出一段紅絲絛,說:“這是我出門前俺娘給我的。”姑娘一看,接過來,用牙將這一段絲絛咬斷,把一段裝進自己的腰包裏,再把另一段遞給吳香寶,說:“這段絲絛就是我們將來相認的信物,一定要收拾好,隻認東西不認人。”

吳香寶點了點頭,說:“行,你放心吧,咱倆永遠不分離!”說完,他用力抖了幾下筐上的繩子,又搖了幾下綁在筐邊的鈴鐺,喊了一聲“好了”。

隨之筐子開始向上移動,皇姑用一雙淚眼深情地望著吳香寶,不停地向他搖著手。突然,皇姑想起了什麼,把手攏在嘴邊,大聲地喊道:“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吳香寶用力地揮揮手,也喊道:“我叫吳香寶。”喊過之後他的眼裏已滿是淚水。

吳香寶看著筐子一絲絲地向上移動,他的心也安了下來,他知道筐子一會兒便會下來救他上去。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任何動靜。於是他對著上邊喊:“好了沒有?”可是喊了幾聲也沒有回音。

就在這時,他感到從洞口飛下來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他以為是筐子下來了,可是快到洞底時他感覺不對頭,於是急忙躲身,接著“砰”的一聲落了地,回身一看是一塊石頭,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隻聽得“撲哧,撲哧”,一塊塊巨石從天而降,他便對著上邊喊:“我還沒上去呢!”任憑他怎麼喊,卻聽不到一點兒回音,不一會兒巨石便將洞口給堵死了。

四、救太子因禍得福得寶貝不愁吃穿:吳香寶一下被弄懵了,他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在心裏琢磨,是皇姑變心了?不對呀,要是那樣,她還給我耳墜做什麼?那就是她遇到了意外?但是她又會有什麼意外,她貴為皇姑,誰敢動她一根毫毛呢?

吳香寶百思不解,最後他終於想明白了,是有人在害他。想到這裏吳香寶一腚坐在地上,眼淚不由得落了下來。他想,自己的命運怎麼就這麼苦呢,父親進京幾個月沒有消息,自己尋父卻又遭此厄運,先不用說找父親,就是自己的命也不敢保了。他長歎一聲,仰天吼道:“老天爺呀,你為什麼要跟我過不去呢?”

吳香寶的心空空的,像是進了地獄一般。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長時間,後來他想終不能這樣坐著等死吧,還不如在洞裏走走,說不上能找到一條出路。確實是,從進入洞裏的那一刻,光顧救皇姑了,也不知道這洞裏的情況,洞有多大,洞裏有什麼。於是,吳香寶就開始打量起這個洞。這是一個非常寬敞的洞,洞的一邊有一個很深的潭,水清得能看到底。沿著潭的周邊,是一條石頭小路。吳香寶瞪著一雙大眼,順著那條石頭路向前探尋,他發現這個洞子還有一些小洞,如果把這個洞比作一個寬敞的大屋子,那麼這些小洞便像大屋子的門窗。在這樣一個空蕩蕩的洞內,他心裏有些膽怯,走著走著,就覺得身後的風嗖嗖的,於是趕緊回頭,卻發現身後什麼也沒有。為了壯一下膽子,他就清了一下嗓子,喊了一聲“啊……有人嗎?”隨著他的喊聲,洞內一陣陣的回聲傳了過來,等回聲過去之後,洞內又恢複了平靜。於是他加大了聲音,又喊,用力地喊,他的喊聲還有持續不斷的回聲,在洞內蕩來回去。

吳香寶的心亂極了,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將是什麼。他在一塊石頭邊上坐下,雙手托腮,癡癡地看著那一潭水,順手撿起一塊石頭拋向水中,水麵上蕩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突然他隱隱地聽到一個聲音,於是側著耳朵仔細地聽,可是聽了一會兒卻沒聽到什麼。他感到奇怪,於是大喊一聲,“有人嗎?”這時,他聽到從一個角落裏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救命呀!”他覺得奇怪,難道在這個洞裏還真有人?他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輕輕走去,才發現聲音是從旁邊的一個小洞裏傳出來的,越近,他的腳步越輕,聲音也便越清晰。的確是一個人在喊,不過聲音很細,像一個孩子,又像一個小狗或是小貓在叫。從大洞進了小洞,空間少了許多,光線也有些昏暗,吳香寶摸索著向前挪動著腳步,眼睛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掃去,借著微弱的光,他發現牆角有一個小石頭匣子,長也隻有尺許,上麵緊緊地纏著三道金箍。

也不知道這小匣子裏麵是什麼東西,吳香寶起初有些怕,可是又一想自己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於是也管不了那麼多,先打開看看再說。他拿出刀子把匣子上的金箍一一撬開,然後輕輕地打開蓋子,他看到裏麵有一條小長蟲,那條長蟲極小,身子細得隻有一根筷子粗細。吳香寶從小就害怕蛇,可是他看到這條小蛇卻沒有絲毫怕的感覺,因為他從蛇的眼裏看到了一種讓人憐憫的眼神。

正在吳香寶不知所措的時候,這條蛇竟然開口說話了:“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吳香寶嚇了一跳,用驚奇的目光看著那條小蛇,說:“你是蛇,怎麼會說話?”

“我是東海龍王三太子,救救我吧!”蛇又開口了。

吳香寶說,“你分明是條蛇,怎麼會是龍王三太子呢?”

小蛇歎了一口氣說,“別提了,是九頭雕把我騙進洞裏的,把我關在這個小匣子裏已經500年了。”

吳香寶“哦”了一聲,說,“咱倆同病相憐呀!我怎麼救你呢?”

龍王三太子說,“你仔細看,在我頭頂上有一根針,你把它拔掉就行了。”吳香寶一看果然有一銀白色的細針紮在蛇的頭頂上,就伸手將其拔掉。

就在針拔掉的那一瞬間,隻見那小蛇就地一個滾,升騰起一股白煙。等煙霧散盡後,吳香寶愣住了,他發現眼前竟然立著一個英俊的小夥子,白褲子白襖,高大魁梧。隻見他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對著吳香寶深深地鞠一躬,說:“多謝救命之恩!”

吳香寶趕忙將其扶起,說,“有什麼好謝的,我們是患難之交,雖然我救了你,可是我們還是逃不出這個魔洞呀!”

三太子說:“你不用擔心。你救了我,咱就有辦法了。不過咱兄弟倆能在這個魔洞裏相識也是個緣分,我想與你拜個把兄弟,你看怎麼樣?”

吳香寶當然求之不得,於是二人以草棍作香,用樹葉當紙,將香火點著,互相磕頭作揖,結成幹兄弟。

龍王三太子問明了吳香寶的情況之後,就說,“這樣吧,你也別先忙著去找你父親,既然咱倆是結義弟兄,我帶你到龍宮裏看看,也去見見我父親,說不上他能幫你!”

吳香寶一聽當然高興,可是高興歸高興,連這個洞都出不去,怎麼去龍宮呢?龍王三太子看出了他的心事就說,“這個你就不用管了,聽我的就行了。這樣,你閉上眼睛,趴在我背上,遇到什麼情況你也別睜眼,到了龍宮我自會告訴你的。”

就這樣,吳香寶趴在龍王三太子的背上,隻聽著耳邊的風呼呼地響,他眼也不敢睜,兩隻手死死地抱住三太子的脖子,用了不到一袋煙的功夫就到了龍宮。

吳香寶睜眼一看,真的到了龍王的宮殿。龍王一聽是吳香寶救了他的三太子,於是把他敬為上賓,拿出龍宮裏最好的酒、最好的飯款待吳香寶,還讓三太子領著他把龍宮裏的光景看了個遍。整天吃好的,喝好的,按說應該滿足了,可吳香寶卻依然吃不香、睡不好。他一直牽掛著父親,也不知道父親如今是死是活,要是找不到父親怎麼回去向母親交代?三太子看到吳香寶整天悶悶不樂,就說,“我知道你的心事,我也不留你了,你還是去找你父親吧。你來了一趟,我父親肯定不會讓你空手回去。不過,我父親要是給你東西的話,你別的不用要,就要他那個寶葫蘆!他那個寶葫蘆要什麼就會有什麼,找你父親肯定用得著。”

果然,吳香寶跟龍王一說要回去,龍王挽留了一番看留不下,就說:“你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你走我送你海裏最好吃的海味,吃了可以長壽。”吳香寶搖搖頭。龍王又說:“我送你一件我的龍袍,冬可禦寒,夏可避暑。”吳香寶又搖搖頭。龍王把心一狠說:“我豁上去了,我把我最心愛的寶劍送你吧,遇事可以防身。”吳香寶還是不說話。龍王難住了,說:“你到底想要什麼?”

吳香寶指了指掛在他身邊的小葫蘆說:“吃的穿的我都不要,我就要掛在你身上的那個小葫蘆!”

龍王怎麼也沒想到吳香寶會看中他的寶葫蘆,說心裏話,他實在舍不得,可再一想,人家救了兒子的一條命,一條命還比不過一個小葫蘆?於是解下小葫蘆送給了吳香寶。

得到了小葫蘆,龍王三太子把吳香寶送出了龍宮,兩人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五、住黑店遭遇惡人輕信人丟了性命:出了龍宮,吳香寶一路直奔開封府。

走了幾個時辰,他覺得又累又餓,便坐下來歇息,嘴裏自言自語:“要是能吃上一頓飽飯多好呀!”他的話音剛落,隻感覺掛在身上的小葫蘆在動,眨眼間眼前便擺上了一桌豐盛的飯菜。吳香寶立刻眉開顏笑,“哎,這玩意還真的好使來!”於是便狼吞虎咽大吃了一頓。

吃完飯後,吳香寶的腿就懶了,他很想躺下睡上一覺,可是又要急著找父親,就自言自語說:“哎,要是能有一匹馬騎上一騎該多好呀!”他的話一出口,還真的神了,眼前立刻出現了一匹棗紅大馬。吳香寶隨即來了精神,躍身上馬飛馳而去。

走了一段路,天漸漸黑了下來,吳香寶找了一個小客棧住下。

吃過晚飯,洗漱完畢,吳香寶上了床。躺了一會兒,心裏有事睡不過去,於是想起那個小葫蘆,就拿出來玩。他瞅著那個小葫蘆說:“小葫蘆,小葫蘆,給俺唱個戲解解悶唄!”話音剛落,吳香寶的眼前就出現了一些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小人,咿咿呀呀有板有眼地唱起戲來了。

“哈哈,哈哈……”吳香寶一邊看一邊笑,笑得他前俯後仰。

再說,在吳香寶的隔壁就住著店主兩口子。店主叫劉洪,四十多歲。今天正好清閑,除了吳香寶一個人住店再就沒別的客,於是也早早就寢了。剛剛躺下,就聽到有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就感到驚奇,心想這半夜三更哪來的唱戲的呀,於是對老婆說:“你聽聽是不是有唱戲的?”

老婆說:“淨瞎說,半宿了唱的什麼戲!”

劉洪瞥了老婆一眼,不滿地說:“你仔細聽聽,我騙你做啥?”劉洪老婆挪動了一下肥胖的身子,把耳朵貼到窗上,聽了一會兒,立馬轉身,瞪著一雙鈴鐺眼,朝劉洪努努嘴說:“哎,還真的像是唱戲的。不過這半夜三更,哪來的唱戲的呢?”

於是,夫妻兩個下了床,順著聲音躡手躡腳地摸到了吳香寶的房門口。劉洪用手指沾了點唾沫,輕輕地在窗戶紙上捅了一個小孔。把一隻賊眼湊上去往裏一瞅,便一下子呆住了,他看到那個住店的小子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些小人兒,正有板有眼地在唱戲。

老婆見劉洪看得入神,也不知道裏麵有什麼光景,就扯了一下劉洪的衣袖,悄聲說:“我看看,我看看!”沒等劉洪回身,他老婆就靠上了身子,一不小心把窗外的一張鍁給碰倒了,轟隆一聲,驚動了看戲的吳香寶。聽到外麵有人,吳香寶立即把葫蘆收進懷裏,戲便戛然而止,小人兒也躲進了葫蘆。

掌櫃的一看被發現了,嚇得轉身就想躲起來,可已經來不及了,吳香寶已經打開了屋門。他把頭伸出門外,一看是掌櫃兩口子,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吳香寶對著他笑笑說:“掌櫃的,有事?”

劉洪兩口子被住店的一問,不由得有些尷尬,臉上擠出一絲微笑,對著吳香寶說:“沒事,沒事!”這時,老板娘伸手拉了一把掌櫃,想讓他走開。可掌櫃的就是不動彈,反而把身子靠過去。吳香寶的整個身子還在門裏邊,隻露了個頭,把門已經擋死。

“小夥子,你搞了一個什麼寶貝,給我看看行不?”也不管吳香寶同意不同意,掌櫃的一邊說著一邊就想進屋看看,有些死皮賴臉的樣子。

掌櫃這麼一問,吳香寶反覺有些緊張。他手捂胸口,滿臉賠笑,像自己做錯了事似的,慌慌地說:“沒什麼,沒什麼!”

劉洪終於擠進了屋子,在凳上坐下,臉上的笑變得有些狡詐:“小兄弟,我都看到了,拿出來看看吧。我既不要你的,也不搶你的,怕什麼呀?”

架不住劉洪死皮癩臉地硬磨,吳香寶很不情願地從懷裏掏出了葫蘆。

戲又重新唱起來,兩個人就坐下一起欣賞。劉洪眼在戲上,心思卻在那個葫蘆上,就試著套吳香寶的話兒。

起初,吳香寶的嘴閉得緊緊的,隻是應付著他,可是過了一陣就耐不住性兒了,開始賣弄起這葫蘆的好處來。又變這個,又變那個,直看得劉洪兩眼直冒金花,心裏饞得直流口水。

劉洪心想,我要是有這麼個寶貝就好了,再也不用這麼辛辛苦苦開店了,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那樣我後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

想到這裏,劉洪那雙貪婪的小眼睛骨碌碌地一轉,鬼點子就出來了。他親熱地拉著吳香寶的手說:“小兄弟,你能得到這麼一件寶貝,真是一個有福的人呀!我這個人愛交朋友,我看小兄弟也是一個說話辦事講義氣的人。這樣吧。咱兄弟倆今天就交個朋友,拜個幹弟兄,有了你這個幹弟兄我也好常找你聽聽戲,解解悶。你看好不好?”

聽了掌櫃的一席話,吳香寶沒有馬上表態。他在想,出來這麼長時間了,不但連父親的影子也沒看見,卻遇到了這麼多的事兒。說心裏話,他是實在沒心思與這個驢臉掌櫃拜什麼幹弟兄,可是看今天這架勢,不答應是不用指望他離開了。這時,他轉念一想,就是拜了幹弟兄,我明天一走他還上哪兒去找我?為了趕快打發他走,吳香寶就笑笑,爽快地答應了。

掌櫃的一聽,立馬笑逐顏開,用手拍拍吳香寶的肩膀,高興地說:“太好了,我讓你嫂子做幾個好菜,今晚兒咱兄弟倆好好喝幾杯,慶賀慶賀。”

於是瞟了一眼身邊的老婆,說:“還不快點去炒菜!”

吳香寶一聽要喝酒,就堅決地推辭說:“大哥,咱弟兄倆今後的時間還長著呢,現在已是半宿了,就別麻煩嫂子了!”

“看你說哪兒去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哪兒來的麻煩。你不用怕,我這個酒兒也不行,喝不了幾杯。這樣酒咱隨便,你說喝夠了咱就不喝了!”劉洪把臉一沉堅持著說。

吳香寶一聽劉洪這麼說,也不好再推辭,就說:“好吧,咱兄弟倆喝上兩杯!”

過了不大一會兒,劉洪的老婆就把菜做好了,酒也燙好了,一起端上飯桌。

劉洪把兩個酒杯都倒滿,兩個人便喝起來了。

一開始,吳香寶喝得很謹慎,隻是用嘴抿一抿就放下,他想應付一下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也好趕路。後來,看掌櫃劉洪一口一杯,一碰杯一仰脖就下去了。吳香寶不喝,他也不怎麼勸。喝了一會兒,吳香寶看劉洪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就覺得他是個爽朗人,自己再這樣喝下去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再說,兩人喝的酒是從一個酒壺裏倒出來的,劉洪一口一口地喝都沒問題,我少喝點肯定也不會有問題。於是,吳香寶慢慢地放鬆了警惕,口也漸漸地大了起來。一杯酒下肚之後,劉洪覺得自己的胃裏火辣辣的,像點著了火似的,而且感覺有些頭暈,於是對劉洪說:“咱喝的這是什麼酒,怎麼頭暈?”

“兄弟,沒事,你剛喝肯定有些不適應,過一會兒就好了,我這是多年的陳釀,別人我還舍不得給他喝呢!”劉洪說完又給吳香寶倒上了一杯。

兩人又喝了一會兒,吳香寶有些支持不住了,對劉洪說:“我有些頭痛,不喝了吧,我想回去休息一下。”劉洪一聽,立馬扶起他,說我送你回去!

就這樣,劉洪回到自己的客房,就再也沒醒過來……

看到這裏,有人要問劉洪與吳香寶喝的是一樣的酒,為什麼劉洪喝了酒沒有事兒,而吳香寶卻丟了性命呢?原來,機關就在那把酒壺上。那是一把“雙心壺”。什麼是“雙心壺”呢?就是說這個壺有兩個壺心,裏麵能盛兩種酒,在壺把上還有一道機關,做得很隱秘,一般人用肉眼是看不出來的。這個機關操縱在倒酒人的手裏,如果不按那個機關,倒出來的就是一個壺心裏的酒,要是按動那個機關,倒出來的就是另一個壺心裏的酒,所以看起來喝的是一樣的酒,實際上喝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酒。

酒是劉洪老婆提前做的手腳,她在一個壺心裏放了普通的酒,而在另一個壺心裏放的卻是有毒的藥酒。這樣,劉洪給自己酒杯裏倒的是普通的酒,而給吳香寶的酒杯裏倒的卻是藥酒。吳香寶正是喝了劉洪的毒酒才喪了命的。

劉洪見吳香寶死了,就忙從吳香寶的身上找出了那個讓他羨慕不已的寶葫蘆,放到自己布袋裏,然後與老婆一起找了一個地方連夜將吳香寶給埋了。

六、重恩義皇姑不嫁訴冤屈香寶托夢:吳香寶尋父未果卻丟了性命,且按下不說,再說一下被吳香寶救出來的皇姑。

那一天,李兵部的副將率領一幹人等在洞上,吳香寶殺了九頭雕把皇姑救下,之後皇姑先出了洞,吳香寶被留在了洞裏。

皇姑剛一出洞就被扶上了轎子。副將吩咐手下的人說:“你們帶著皇姑先走,剩下的事我來辦!”皇姑一聽急了,說:“不行,我不能先走,救我的人還沒上來呢!”副將對著他們揮揮手說,“快走,這裏危險。你要是再出叉股頭,我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什麼責任不責任,我不管,你們趕快救人!”皇姑指著副將說。

副將看說服不動皇姑。就向手下的人施了個眼色,說了一句,“你們快帶皇姑走,不得有誤。”手下人一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架起皇姑就上了轎。在官兵的簇擁下皇姑下了山。

皇姑一走,洞口隻剩下了李兵部的副將和他手下的幾個人,副將一聲令下,幾個人一起用石頭把洞口給填得死死的……

再說皇姑得救了,朝廷大喜,下令詔見揭皇榜救人的人,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人竟是兵部侍郎李天高。當初貼榜的時候是為了救皇妹,如今皇妹得救了,按照告示上說的,揭榜救人的就理應當駙馬了,這本來是件好事,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當朝駙馬竟然是與他年齡差不多少的李兵部。不能反悔,隻得擇了日子,把個如花似玉的皇妹嫁給人家了。

再說皇姑,自從得救回到了皇宮,她的腦海裏就不時地閃現著一個高大身影,這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吳香寶。她在心裏一遍遍地呼喚著:吳香寶,吳香寶……每當此時,她就會把那一段紅絲絛從懷裏掏出來,那是他們的定情信物,看了一遍又一遍,看著看著她就像是看到了那個年輕的小夥子。直看得她心跳得像懷裏揣著個又蹦又跳的小兔子,臉紅得像桃花。她每天都在扳著指頭不停地數,在心裏盤算著成親的日子。因為到了那一天,她就可以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了。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一大早,皇宮裏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皇姑的侍女便開始幫她梳洗打扮,迎親的花轎也早已等在了大門口,嗩呐聲、喇叭聲此起彼伏,吹得皇姑心裏像吃了蜜似的。她想問侍女,姑爺長得俊不俊,可是幾次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侍女隨了小姐十多年,今天要出嫁了,自然是不舍。迎親的新郎她是看到了,一個白頭發老頭。就憑皇姑這樣一個千金小姐,找什麼樣的人兒沒有,偏偏找了這麼一個幹巴老頭,哎!也是沒有辦法,小姐的一條命還是人家給的呢!她不知道皇姑看沒看到這個新姑爺,也不知道她的心裏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於是試探著問:“姑娘真是有福,姑爺雖然年齡大點,但是知道疼人,也是不錯!”

皇姑沒聽出話兒的意思,讓下人一說臉倒紅了起來,閉口不說話。

侍女見小姐不語,於是接著說:“其實有福的還有那個李兵部,能娶皇姑您這樣的姑娘,他是修了八輩子的福。”

皇姑一聽,李兵部?覺得不對勁。什麼李兵部呀,該是吳香寶怎麼是李兵部?

“你瞎說什麼呀,哪個李兵部?”皇姑把臉一板說。

侍女一愣,看了一眼皇姑,不解地說:“就是當朝的兵部侍郎李天高呀,怎麼你還不知道?難道不是李兵部救了你嗎?”

皇姑一聽傻了眼,怎麼憑空跑出來個李兵部?他憑什麼娶我!不對,這中間一定是出了差錯。不行,這個親不能成了,我得把事情弄明白才行。

“你看仔細了,姑爺真的是李兵部?”皇姑再一次追問。

侍女說:“小姐,這個我怎麼能騙你,他正在門外等著你上轎成親呢!”

皇姑聽了,臉一下子變了,她把首飾和頭飾都摘了下來,往桌上一扔,說:“這樣吧,你把他叫進來,我有話要問他!”

侍女走了不一會兒,進來了一個白頭發老頭,滿臉堆笑,一進門就對皇姑說:“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不知道皇姑召我有何吩咐?”

皇姑把臉一板,指著李天高說:“你是誰?你憑什麼娶我!”

“姑娘你說哪兒去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呀,怎麼轉臉不承認了?這可是皇上恩準的呀!”李天高皮笑肉不笑地說。

皇姑一聽,氣得兩眼圓瞪,怒瞋著李天高說:“好,你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有什麼憑證?”

“憑證?什麼憑證!在場的人都是憑證,你問問他們,人到底是不是我救的?”李天高自恃自己做得天衣無縫,於是大言不慚地說。話說急了,嘴角都噴出了白沫。說過這些話以後,他用冤屈的聲調說,“你身為皇姑,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皇姑強忍著憤怒,指著李天高說:“我再說一遍,你有什麼憑證?”

李天高一看這架勢,於是就來了個死豬不怕開水燙,支支吾吾地說:“憑證叫我,叫我掛腰上掉了!”

“掉了,什麼掉了,你根本就沒有憑證,你是假的。”皇姑一指李天高,聲調越來越高。

李天高知道混不過去了,但是他還是不肯罷休,於是倒打一耙,故作怒狀,指著皇姑說:“我知道你是嫌我老了。我不和你說了,我去找皇上評理!說著,一轉身甩門而去。”

自從出了假冒的事情以後,皇姑整天飯不思茶不想,一心想著那個救她命的小夥子,她在心裏一直念叨著那個已經在她心裏念叨了幾百遍的名字——“吳香寶”。她弄不明白,本來救我的人兒是吳香寶,怎麼就變成了李天高了呢?從那天分別以後到現在已是這麼多天過去了,救命恩人哪兒去了呢?這樣一天天下來,皇姑不吃不喝,精神變得越來越恍惚,人一下子瘦了一圈。這一天,皇姑剛睡下,就恍恍惚惚地感到一個人來到她跟前,仔細一看,這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救命恩人嗎?皇姑趕忙上前想抓住他的手,可是怎麼抓也抓不住,越想靠近他,卻離得越遠。皇姑急得哭了,她不知道怎麼近在咫尺卻連手也拉不住,她怕再次失去他,於是大聲地喊,“香寶,香寶。”這一喊,好像吳香寶停住了腳步,她一下撲到吳香寶的懷裏,一把抓住他的手,卻發現吳香寶的手冰涼冰涼。她感到奇怪,於是把他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心疼地問:“香寶你到底是怎麼了?”吳香寶歎了一口氣說:“我已經不是人了,我快成鬼了。”皇姑一聽就急了,抓住他的手用力搖晃著說:“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成了鬼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呀!”此時皇姑已淚流滿麵,吳香寶的眼裏也噙滿淚水,於是他就把怎樣讓龍王三太子給救了,又怎樣讓人給害了的過程一一說與皇姑聽。說著說著,就聽到外麵一聲雞叫,吳香寶一聽,臉色一下子變了,隻說了一聲“我要走了”,一轉身就不見了蹤影,皇姑急了,伸手抓了吳香寶一把,卻沒能抓住。

皇姑大喊一聲:“香寶……”這一喊一下子把自己喊醒了。一看,手裏握著一個葫蘆、一個耳墜、一段紅絲絛子。那個耳墜正是她之前給吳香寶的那一個,與自己身上的那個一模一樣,而那一段紅絲絛與吳香寶送給自己的那一段也是不差一絲。

皇姑一下子明白了,吳香寶遇難了,今天是給我托夢來了。吳香寶救我一命,自己卻身陷陰曹,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我一定要把這事查個清楚,也好給救命恩人一個交代。

作為哥哥,仁宗皇上一直以為妹妹是嫌李兵部太老才不願意下嫁於他。但是,皇榜既出,作為一國之君不能說話不算數。那一天妹妹大婚之時卻突然悔嫁了,這讓他很是生氣,但又不敢太強硬,妹妹剛找回來,如果太強硬了,她一旦想不開,再出個三長兩短的那就得不償失了。於是,這事兒就這樣擱下了。後來,妹妹對他說起過耳墜和絲絛的憑證,做哥哥的也沒在意,還以為那是妹妹為了不嫁李天高而編出來的一個借口。

這一天,天剛蒙蒙亮就聽外麵大呼小叫的,問明情況才知道是自己的妹妹要見他。於是忙令人將妹妹引了進來。皇上幾日不見妹妹,一看她瘦成這個樣子,很是心疼,就問:“何事這麼早就要晉見本朝?”沒等哥哥說完,皇姑已成了一個淚人,於是把剛才的夢一五一十地向哥哥訴說了一遍。

仁宗皇帝聽了很是吃驚,這時他開始懷疑自己以前的想法,說不上妹妹說的是真的。看她整天這個樣子,心裏實在是不舍得。轉念一想,也不能就這麼虧了妹妹,不管是不是真的,先訪查一下再說。

送走了妹妹之後,仁宗皇帝本想今天上個早朝,聽一聽文武大臣的看法。可是,又一琢磨這事不是這麼簡單,一是涉及到兵部侍郎李天高,許多人不敢多言,另一個是這件事不知道結果怎樣,現在光憑一個夢也說明不了什麼,還是不要太聲張為好。那麼這事總得交代一個妥善的人去辦,交給誰呢?仁宗的腦子裏閃過一個個的影子,但是都被他一一地否了。這時,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於是一拍腦袋,說了一聲,對,就是他了!

七、賣葫蘆引蛇出洞貪財人自投羅網:仁宗皇帝想到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開封府府尹包拯。說起這個包拯官位雖不及皇上身邊的那些大臣們,隻是一個小小的京官,但是擔任府尹隻幾年時間就把個開封府治理得有模有樣,百姓有口皆碑。事情既然出在開封這地兒,交給他也自有道理。於是仁宗皇帝當日便宣包拯晉見,把個事情前後一一說與他聽。聽過之後,包拯對仁宗帝說:“萬歲爺盡管放心,我一定給您查個水落石出!”

回到開封府,包拯就把一個葫蘆、一個耳墜、一段紅絲絛子擺在了自己的公堂之上。他要審一審這一個葫蘆、一個耳墜,還有這一段紅絲絛子。他覺得這一個耳墜,還有這一段紅絲絛子是救人的憑證,回到皇姑手裏也是應該的,可是那個葫蘆就讓人費解了,怎麼會憑空多出一個葫蘆呢?這個葫蘆一定不同尋常。首先這個葫蘆是誰的?再一個它是怎樣到了吳香寶手中的呢?還有一個問題,這個葫蘆它是做什麼用的呢?吳香寶夢中把這個東西送給皇姑,肯定不是無緣無故的。他把這個葫蘆放在手裏端量著,掂量著,翻過來看,覆過去看,想從中找出一個答案。可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道道來,怎麼看它就是一個普通的葫蘆!

從接了這個案之後,包拯幾乎沒睡個好覺。幾套方案在他腦子裏形成,卻又被他一一地否了。這一天,他看得心裏有些煩便把個葫蘆往桌上一扔,沒好氣地嘟囔了聲:“你這個死葫蘆快說話呀,你是從哪裏來的?”說來真是怪了,就在包拯的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緊跟著重複了一句:“你這個死葫蘆,你快說話呀!”包拯一聽愣了,四下瞅了一遍,也沒看到有人。哎,真出了鬼了,是誰在學自己說話呢?不知道!於是他瞪大眼睛,又重複了一遍,這一下他聽清楚了,原來是那隻葫蘆在學他說話。哦!原來這是一個寶葫蘆呀!此時,包拯的心裏一下子亮堂了起來:就從這個葫蘆身上做文章!

一大早,王朝、馬漢、張成、李桂四個侍衛全部到齊。包拯說:“我手裏有一個葫蘆,你們看看。”

四個人傳著看了看,這個葫蘆沒什麼特別的,也沒有什麼好看的。於是,他們看看葫蘆,再看看包大人,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包拯看他們的樣子,也就不與他們繞彎子了,說:“今天我交給你們一個任務,你們四個人打扮成生意人,拿著這個葫蘆到街上去叫賣,要是有人買這個葫蘆的話,你們就抓來見我。”

四個人互相看了看,心裏在想,我們跟著包大人不是一天兩天了,知道他的性格,可是讓我們四個人去賣葫蘆,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雖然我們四個人不是什麼多大的官呀臣呀,可好歹也是開封府府尹包大人手下的人,怎麼能隨隨便便上街去叫賣葫蘆呢?而且還要裝作做買賣的,也太沒有麵子了吧。

包拯一看四個人瞪著八隻眼,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便說:“發什麼呆,你們以為我真的是要你們去賣葫蘆呀?賣葫蘆隻是打馬虎眼,把人給我抓回來才是正經!”

四人知道不去不行了。這時,王朝說:“大人呀,事到如今賣就賣吧,可是如果別人問這個葫蘆從哪兒來的,賣多少錢,我們怎麼說?”

“你們呀一人吆喝一句。一個說‘江南下來兩個買賣客’,另一個說‘滿街召號著賣葫蘆’,第三個說‘我要銀子兩千兩’,第四個說‘打個支角我也不賣’。”包拯指著他們四個一一吩咐。

四個人領了令就上街。從東頭招呼到西頭,再從西頭招呼到東頭,召號了半天也沒有人過問。馬漢心裏早煩了,於是發起牢騷來:“老爺這給咱個什麼破事,這不是難為咱嗎?這樣一個破葫蘆哪兒有人要,開瓢小了,做藥葫蘆大了,就是給小孩子玩孩子也不要。”

聽他們發牢騷,李桂眉頭一皺,說:“你們呀,隻知道發牢騷,該召號得召號,不召號能交差?”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他們從這條街到那條街,從這個村到那個村,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個條街,串了多少個村,始終沒有人過問。就在他們心灰意冷的時候,事情卻有了轉機。這一天,他們來到一個客棧門口叫賣,屋裏劉洪一聽是賣葫蘆的,就靠過身來打探。他把個葫蘆翻過來覆過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才問:“你們的葫蘆是從哪裏弄來的?”王朝一聽,就沒好氣說:“我們賣我們的葫蘆,你管那麼些幹什麼?反正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

劉洪被人家嗆了一頓,有些尷尬,就對著他們笑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嘿嘿,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接著又問,“你這個葫蘆多少錢呀?”王朝就說,“兩千兩。”劉洪就說:“省了怎麼賣?”馬漢跟著說,“打個支角也不賣。”

劉洪一聽,說一聲你們先等等。接著轉身回了客棧。

原來,那天劉洪慌慌張張地把吳香寶背到野地裏埋了,回來的路上一摸兜子發現那個寶葫蘆沒了,於是又順原路回去找也沒找到,把劉洪疼得像死了爹娘一樣難受。這一天,他正在家裏想那葫蘆呢,突然聽到外麵有賣葫蘆的吆喝聲,就跑出去看看。仔細一看正是那天丟的小葫蘆,他又驚又喜。於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家裏對他老婆說:“老婆子,咱那個葫蘆有希望了。”老婆一聽,驚喜地把著劉洪胳膊,搖了搖說:“快說,怎麼個希望?”劉洪於是把剛才發生的一切說與夫人聽。他夫人也是個貪財的主兒,一聽這事,眼珠子都紅了,急急地對劉洪說:“快去,不管花多少錢,咱也要把它給弄回來!”

聽老婆這麼一說,劉洪就出了門。他一邊慢悠悠地走,一邊心想:他們的這個葫蘆肯定不是正當場兒來的,不行,我要詐他一下。想著想著就到了王朝他們麵前,劉洪把臉一板,厲聲問道:“這個葫蘆是哪裏來的?”王朝說:“俺家葫蘆架子上長的。”劉洪把眼一瞪,伸手就要去搶那葫蘆,嚇唬道:“不對,這葫蘆是我的,你們從哪兒弄的?”王朝就問:“你說這是你的葫蘆,你有什麼證據?”劉洪就說:“這是我家祖傳的葫蘆,我怎麼能不認識?”王朝又說:“既然是你家祖傳的,那麼你叫一聲它答應嗎?”劉洪說:“答應不答應我不管,不過我家的這個葫蘆是個寶葫蘆,你叫它變什麼它就變什麼?”四個人愣了一下,馬漢說:“好呀,那你變一下看看,要是真的能變,那這個葫蘆就是你的了,我們還給你,一分錢不要,可如果變不出來,我們就要拉你去見官!”

劉洪一聽,心想:沒別的辦法了,要想要回這個葫蘆也隻有變給他們看看了。於是一本正經對著葫蘆吆喝:“葫蘆,葫蘆,你變一出戲給他們看看吧。”別說,劉洪一吆喝,就立即從葫蘆裏跳出了幾個小人唱起戲來。

王朝、馬漢等四個人看得眼都直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大老爺給的這個葫蘆竟然還真是個寶貝。劉洪這下得意了,皮笑肉不笑地對四個人說:“怎麼樣,這回兒你們相信了吧!葫蘆是我的,快還給我吧。”劉洪的話一下子提醒了四人,心想:“不管是不是你的,隻要你買這個葫蘆我就抓了你再說。”於是一齊上前把個劉洪給綁了個結實。突然發生的變故,讓劉洪一下沒反應過來,瞪著一雙小眼,又喊又叫:“怎麼,你們不講理,不還我葫蘆還綁人!”馬漢說:“綁你?你不給錢還想耍賴,走,見官去!”

劉洪把頭一揚,毫不在乎地說:“見官就見官,這葫蘆本來就是我的,你們不報官我也要報官。”此時,他心裏雖然發虛,可倒也沒有多少不踏實,因為吳香寶已經死了,這葫蘆的來曆隻有他一人知道,死無對證,絕對不會有事。

八、開封府劉洪招供吳香寶奇跡還魂:王朝、馬漢等四人押著劉洪回到開封府,把官服一換,劉洪傻了眼,他那雙本來就不大的小眼珠子,骨碌碌地直轉,心想,壞了,上了這幾個小子的當了。可是總不能束手就擒,他的腦子像一台機器似的在迅速轉動:官府為什麼要抓我?當然是殺人的事了!不對呀,我毒死吳香寶神不知鬼不覺,別人怎麼能知道?還有葫蘆,葫蘆不是掉了嗎?一定是叫人撿著了,交給了官府。這樣的話官府肯定不知道這葫蘆身上還有個人命案子。

理了一陣頭緒,劉洪的腦子還是沒弄清楚。他對自己說,不想這個了。明天升堂的話,肯定要問這個葫蘆,因為他們所知道的也隻有這個葫蘆,我首先就要與這個葫蘆撇清關係。可是,我已經說這個葫蘆是我家祖傳的了,而且還知道這個葫蘆有求必應,是一個寶葫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麼撇得清呀!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歎了一口氣。他真有些後悔了,隱隱地感到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官府一定掌握了更多的事實,要不然他們是不會下這麼大的氣力來抓人的。他想現在的關鍵是他需要怎麼做,怎麼說,怎麼把自己以前的話圓起來。隻有瞎編了,對了,就說自己見錢眼開,想占個小便宜,就編了假話來騙人。對,隻能這麼說了。

再說那個包拯包大人,一聽說抓了一個買葫蘆的,心中大喜,沒想到自己的這一著棋還真的奏效。於是立即擊鼓升堂,把劉洪五花大綁押到了大堂之上。

劉洪心裏也早有了主意,他想來個變被動為主動,隻見他往大堂上一跪,還沒等包拯開口,就假裝悲傷的樣子,一邊磕頭,嘴裏一邊像連珠炮似的哭喊著:“大人呀,我錯了,我不該見錢眼開,騙各位爺的寶葫蘆,請大人手下留情,我劉洪再也不敢了!”

沒想到劉洪會先發製人,包拯心想這個店老板不太好對付呀。他又仔細地瞅了一下堂下這個人,人不大,個子不高,下巴尖尖,兩頰瘦得像隻猴子。一看他這副模樣,心裏就對他沒有好印象。包拯想,既然你來這一手那我也不給你來硬的,我不硬不軟,先給你點顏色看看。於是他接著劉洪的話開了腔:“劉洪呀,我還沒說什麼事,你怎麼就說騙葫蘆的事,你是不是心虛,心裏還藏著什麼事,想避重就輕呀!”

包拯的這幾句話不硬不軟,柔中帶剛,讓劉洪聽了心裏像噎了個東西似的,吞不下去,吐不出來。他心裏稍稍有些慌,但立馬就鎮靜下來,說:“大人呀,我小本買賣,是正經的生意人,我哪兒敢有什麼事避著大老爺您呢!”劉洪又斜眼瞅了一下大堂上正襟危坐的這位大老爺,再看看肅立於兩側的那些手持棍棒的衙役,說這話的時候,能聽出來聲音有些打戰。是呀,他心裏有鬼,怎能不打戰呢。

劉洪的一言一行,包拯早看得一清二楚。他不想與這個無賴多囉唆,於是驚堂木一拍,大喝一聲:“大膽劉洪!”這一聲斷喝把個劉洪嚇得一腚坐到了地上,兩腿直打哆嗦。

一看這一聲鎮住了劉洪,包拯接著問,“劉洪你敢說這個葫蘆你沒看見過?”

劉洪看了一眼包拯,緩了一口氣,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人呀,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葫蘆,都是我鬼迷心竅,看那個葫蘆漂亮,就想詐他們一下,能騙就騙,騙不著拉倒,打不著糧食有口袋在。大人,我錯了,我一定改,你放我回去吧,我家裏還有八十歲的老母,還有未成年的孩子。”劉洪也算是個老買賣人了,不能說見多識廣,卻也算是經曆過一些風雨。他知道,如果承認了這個葫蘆是他的,那肯定就與吳香寶扯上關係,再牽出那條人命案來,那還了得。

包拯一聽劉洪的這一番話,大怒,驚堂木又是一拍,吼道:“大膽,竟敢在老爺麵前耍鬼把戲。我問你,如果這個葫蘆不是你的,那你怎麼知道它是一個寶葫蘆,要什麼有什麼?”

“大人呀,我真的不知道,隻是正好讓我說中了,我也沒想到呀!”劉洪一邊狡辯著,心裏一邊想:事到如今,隻有死撐硬抗。如果招了隻有死路一條。於是,他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一定不能亂了陣腳,一定要鎮靜,他強迫著自己那顆砰砰跳動的心慢慢地平複下來,死活也不承認葫蘆是他的。

包拯一看不動刑是不行了,於是大喊一聲:“不動刑你是不會招的,王朝、馬漢,打他個二十大板。”

劉洪從小沒吃過什麼苦,他那小身板哪受得了這樣的刑罰,20大板下來劉洪皮開肉綻,疼得直叫娘。皮肉疼得實在是堅持不住了,但他還是強咬著牙關,死不認罪。

包拯也沒想到劉洪竟然這麼頑固。一陣大刑過後,他想,硬的不行,再來軟的。於是,厲聲喝道,“劉洪,你不要以為不開口就沒有事了。我來問你,幾天前,可有一個叫吳香寶的人在你店裏住過?”

吳香寶!一聽到這個名字,劉洪的身子稍稍顫了一下,頭依然不抬,也不看任何人,從嘴裏蹦出幾個字,“我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也沒住過我的店。”

“大膽劉洪,吳香寶沒有住過你的店,那他的寶葫蘆怎麼能在你手裏!”包拯驚堂木一拍大聲吼道,“不說,再來他40大板!”

兩邊的衙役一齊上去,把劉洪重新按到了地上,就要動手。

劉洪想,這40大板下去,我這條小命肯定就嗚呼了,看來不招是不行了。可在招之前,他實在有一個問題想不明白,就是包拯怎麼知道吳香寶曾在他的店裏住過,他又仔細回想了事情的經過,沒有人看到過吳香寶住過他的店,但是府尹大老爺竟然知道,這說明他們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想到這裏,劉洪心理防線幾近崩潰。他立即對著包拯不停地磕起頭來,嘴裏喊著,“大老爺,我招了!”

劉洪就把他如何取得吳香寶信任,又怎樣讓他喝了毒酒,怎樣把人埋了的事情前前後後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劉洪被幾個衙役押著去找吳香寶的屍體。等把吳香寶的屍體挖出來的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原來吳香寶的屍體經過了幾十天,卻依然不腐,看上去是那樣的安詳,像睡著了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吳香寶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個犯星星的。雖說他現在就是個種地的,可將來肯定不是一般人物。怎麼叫犯星星的呢?過去人們說,地上的大官大臣之類,他們頭頂上都頂著一顆星,這樣的人不論什麼時候都會有貴人輔佐。吳香寶頂的就是顆紅藍星,此時遇到了難事,當然也會有人來助他。這個幫助吳香寶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天上的觀音菩薩。

那一天,觀音菩薩正在蓮花台上打坐。突然天空烏雲密布,狂風卷著烏雲把天地刮得烏煙瘴氣。她掐著手指頭一算就知道地下有難,於是便坐著蓮花下了凡間。就在這個時候,劉洪正趁著夜色在荒野裏埋葬吳香寶。於是,觀音菩薩把兩粒仁丹放到了吳香寶的嘴裏,然後施了法術,將劉洪兜裏的葫蘆給收了過去,還把吳香寶身上的一尺紅絛子,一隻墜子一起收進囊裏。吳香寶因為有了那兩粒仁丹在口裏,就一直有一口氣藏在身體裏,所以直到今天他的屍身依然像個大活人一樣。

王朝、馬漢幾個把吳香寶運回了開封府,這是包拯的安排。為什麼要把吳香寶的屍體運回來呢?原來,在開封府裏包大人有一樣寶貝,那就是還魂床。什麼叫還魂床,就是人死了,隻要往還魂床上一躺,人就會活過來。

吳香寶被放到了還魂床上,由於有了觀音菩薩的那兩粒仁丹,在還魂床上躺了不一會兒,吳香寶原來那冰涼的身體慢慢地有了熱氣,又過了幾個時辰,人就活過來了。

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九、做好人自有好報大結局全家團圓:吳香寶的複活一下子讓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皇姑與吳香寶這一對有情人也終成眷屬,吳香寶這位鄉下小子一步登天成了當朝駙馬。那個不知天高地厚陷害吳香寶的兵部侍郎李天高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從此,吳香寶的生活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出則前呼後擁、旗鑼傘扇,再加上有漂亮皇姑的陪伴,真像是進了天堂。可是,這一切卻讓吳香寶高興不起來,因為至今也沒有一點兒父親的音訊。父親走了這麼長時間,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怎麼與母親交代呀!一想到父親,吳香寶的心裏就不是個滋味,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這些皇姑都看在眼裏,於是就問吳香寶是不是心裏有事。吳香寶歎了一口氣,便把父親進京獻寶一直未歸的事說了。皇姑一聽,安慰他說,你先別焦急,咱倆一起想想辦法。

皇姑與駙馬一起到開封府去見包拯包大人。包拯一聽是當朝駙馬要尋找父親自然不敢怠慢。不過天下這麼大,上哪兒去找人呀?不論怎樣,還是先在開封打探一下消息再說吧。既然吳香寶的父親是進京來獻寶的,那麼就要先從那寶石尋起。於是安排衙役在開封府的範圍逐個珠寶店、逐個客棧進行查訪,要是能找到那塊夜明珠寶石準能查到吳香寶父親的下落。

吳香寶尋父心切,就隨著王朝、馬漢一班人一起下去查訪。時間一天天過去了,一直查了大半個開封城卻依然沒有任何消息。這讓吳香寶更加心焦。說來真是無巧不成書,這一天他們經過一家旅店向老板打探。老板起初沒想起來,直說沒有看到,後來吳香寶把他父親的模樣還有那個寶石的情況一一說與老板聽。這個老板聽著聽著,突然怔了一下,不由得多瞅了幾眼吳香寶。之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說:“聽你說話的聲音看著你那模樣,我還真的想起了一個曾在我們店裏住過的人。那個人說話的腔調還有長的模樣還真與你挺像的,隻是歲數大一些,穿得有些破爛,不過時間過去得太久了,記不太清楚了。”

一聽有消息,吳香寶一下子來了精神,一把抓著那老板的手說:“他在哪兒,快告訴我!”

店主搖搖頭說:“我哪兒知道你父親去了什麼地方?他在這裏沒住多長時間就走了。”店主的一席話一下子讓吳香寶剛剛燃起的一點兒希望又破滅了。

雖說有了一點兒線索,可是接下來又過了許多天,仍然一點兒消息也沒有,這讓吳香寶心急如焚。可是光急也沒有用,找不到也沒有辦法,這事就暫且這樣放下了。

轉眼到了仲夏。一連幾天陰天,烏雲密布,伸手不見五指。接下來又是連續幾天的傾盆大雨,開封城成了一個水城。等天晴了,人們發現從城裏一口廢棄的琉璃井裏漂上來一具屍體。這事一傳十,十傳百,一下子傳到了吳香寶的耳朵裏,他不由得一怔,立即就讓人帶著到了這口琉璃井,上前一看那個躺在井邊的人正是自己的父親吳瓊貴。吳香寶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找了這麼長時間的父親,竟然成了一具屍體。他上前抱著父親痛哭了一場,哭過之後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父親,他發現父親與離家的時候並沒有多大變化,隻是瘦了許多,衣服有些破爛,再看看父親的臉黃是黃了一些,卻仿佛還有些許血色,他覺得父親並沒有死,隻是睡過去了。於是他用力地搖著父親的身體,想把父親搖醒,可是搖了半天父親的一雙眼還是緊閉著。這時,吳香寶突然想起了自己不也是死過去了讓包拯包大人給救活了嗎?何不也請包大人一試,說不上還真的能起死回生。

於是,吳瓊貴被抬上了包大人的還魂床,過了幾個時辰,竟然蘇醒過來了。他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兒子,以為是在做夢。當他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時已是老淚縱橫。他向在場的人講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

原來那一天,天剛蒙蒙亮,吳瓊貴便從地下挖出石頭寶貝,裏三層外三層地包了個結實,才告別妻兒上了路。

一路上,風餐露宿,行了一月有餘,吳瓊貴終於到了京都開封。

這一天,天色已晚,吳瓊貴找了一個旅店住下。

吃過晚飯,店家與吳瓊貴閑聊,問他是哪裏人氏,姓甚名誰。吳瓊貴都不敢實說,隻說是到城裏來投奔親戚。

鄉下人進了城不知道東南西北。吳瓊貴第一次進京城,自然如此。

他不知道皇宮裏的門朝哪兒開,不知道一個普通老百姓怎麼能見得了皇上,也不知道見了皇上怎麼說,其實他什麼也不知道。而且,他還有一個更大的顧慮,就是自己手裏的這個寶貝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如果不是寶貝去獻給皇上的話,那肯定是犯欺君之罪。所以他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要找一家珠寶行給鑒定一下這寶貝東西的價值。

於是,他就一個人在開封城內逛,終於在一個繁華的鬧市看到了一個經營珠寶的店鋪。吳瓊貴不敢冒昧,先是一個人走進去。店裏的夥計見他一個莊戶人,知道他買不起,隻是進來閑逛,就不冷不熱地問:“掌櫃的是要買黃金還是白銀?”

吳瓊貴看起來有些唯唯諾諾,臉不自然地堆著笑,向夥計點點頭,說:“看看,隨便看看!”

吳瓊貴在店內慢慢地轉著,他發現這裏的東西之前他看都沒看過,有大的,大的是那麼氣派,也有小的,小的卻那麼精致。他再摸一下身上的那件寶貝,就覺得差距太大了,在他看來,那簡直就是塊石頭,怎麼會是寶貝呢?

他心存疑惑在店裏轉了幾圈,卻始終不敢開口。這時候,一個夥計過來,他想把兜裏的東西掏出來,可是用手隔著衣服一摸,硬硬的,沉沉的,那一閃的念頭又打消了。

就這樣看來看去,也不張口買東西,吳瓊貴有些不自在了。他想走,可是走了這寶貝怎麼辦?就在這時,夥計對他笑了笑開口說:“老人家,你肯定有事,不管什麼事你盡管說,我能幫你肯定幫你!”

看著這滿臉笑容的夥計,吳瓊貴的心稍稍舒展開了一些。他想拿出來給他看,但是,他又不放心這個小夥計,他怕他年輕,不識貨。於是,稍一琢磨,就對著夥計點點頭,說:“你看能不能把你們掌櫃叫出來我見見?”

小夥計一聽要見掌櫃,心想,看你那一身打扮,也就是個叫花子,叫掌櫃能有什麼大事。心裏這麼想,嘴裏卻說:“好,好,您稍等,我進去看一下。”

一會兒,從內屋出來了一個人,隻見他穿著華麗,體貌肥胖,到了櫃台前與吳瓊貴打一聲招呼,說:“你找我何事?”

吳瓊貴哈腰點頭,含笑說:“想找您幫個忙,幫我看一下,這是個什麼東西?”說著就從懷裏將那個寶貝掏了出來,遞到掌櫃的手裏。

那掌櫃的一開始並沒在意,心想你一個窮乞丐能有什麼寶貝!可是,等他仔細打量以後,不由得兩眼放光,因為他從已經磨破皮的地方看出來了,這是一個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掌櫃故意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說:“這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說完又補充說,“不過看起來倒也不錯,你可以放這裏,看我能不能幫你賣了。”

吳瓊貴一聽,連聲說:“要是那樣就不勞駕掌櫃了。”說著就要上前去討要那寶貝。掌櫃的怎能就此罷休,他趕忙把手向後一收,臉一板,罵罵咧咧地說:“怎麼你不相信我嗎?我這裏什麼寶貝沒有,還在乎你這麼一塊破石頭!”

吳瓊貴一聽掌櫃的這麼說,就覺得不對勁,他急忙說:“既然不是什麼值錢東西,那我就帶回去吧!”

掌櫃的也不管吳瓊貴說什麼,轉身就要走。吳瓊貴急了,伸手抓住掌櫃的衣服要與他理論。

掌櫃的一看這架勢,知道這樣下去不行,要想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須來點狠的。於是他把臉一板,對手下的夥計喊道:“把他給我抓起來送官,弄了塊破石頭想欺騙人!”

於是,幾個人一齊上來把吳瓊貴綁起來就是一陣毒打。原來就是想嚇唬一下把寶石騙到手就行了,誰知手下人沒有輕重,一頓拳腳下來,竟把吳瓊貴給打死了。老板一看不好,就趁著晚色讓人把吳瓊貴的屍體扔到琉璃井裏去了。

各位看官,故事講到此也就接近尾聲了。可是還有一些問題弄不明白,就是吳瓊貴的屍體為什麼那麼長時間不腐呢?原來呀,吳瓊貴也不是一個凡夫俗子,他也是頭上頂著星星的人,那天在被珠寶店的夥計扔到琉璃井的時候,觀音菩薩也在他嘴裏放了兩顆仁丹,於是後來才能在包大人的還魂床上醒過來。說他不是凡夫俗子一點兒也不假,後來因為獻寶有功,再加上是當朝駙馬的父親自然受器重,吳瓊貴也被留在了京城當上了三品京官。接下來,吳香寶又把母親接到了京城,一家人得以團圓。

這正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不到。

芝麻官智破石磨案:楔子:清嘉慶十二年,登州府棲霞縣縣衙內,知縣徐秉謙正危坐書房,翻閱著厚厚的《棲霞縣誌》。

這位徐知縣來自順天府宛平縣,四十出頭,中等個兒,看起來清瘦幹練,特別精神。說來可能沒人相信,他這個知縣不是考的,但也不是買的,隻因為清代的官員任用製度有這麼一條,就是凡舉人會試三次不中者不得再入試,可到吏部注冊,授予官銜。且說徐秉謙被吏部傳見,見其儀容端正,口齒伶俐,便由眾多官員聯名推薦擔任知縣,並以抽簽的方式來到登州府棲霞縣,確實有些傳奇色彩。

徐秉謙剛剛履任不久,對這裏的情況一點兒也不了解,於是便經常翻閱《棲霞縣誌》,了解曆史文化、風土人情。棲霞是在金元時期設縣,隻有六百多年的曆史。但是,這裏卻出了一位著名的人物,誰呀?道教領袖,被成吉思汗尊為國師、稱為神仙的丘處機。他當年的修身之所——太虛宮至今還是雲煙繚繞,煙火旺盛,經聲不斷,是全國三大著名道觀之一。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徐知縣從京城來到這東萊之地,人生地不熟,可他喜歡廣交朋友,而且與衙門裏的同僚相處得也十分融洽。有時候,他就會經常在頭腦裏把他的這一班同僚過過篩子。就說教諭李於保吧,雖然比他大八九歲,可因他為人厚道,待人誠懇,所以徐秉謙總把他當作老大哥對待;而訓導王清彥、把總於芳毫雖然與他年歲相當,但也都處處尊重他們、恭敬他們,平時像親兄弟一樣,有什麼說什麼;而典史何亮更不用說了,同是順天府人,隻不過他是大興縣人,親不親故鄉人。

這一天,他看書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傳來急急的敲門聲,還沒等他應允,門已被輕輕推開,急匆匆闖進兩個人。徐秉謙抬頭一看,前麵的那位是把總於芳毫,後麵那位鄉下人打扮,他不認識。於芳毫快步走上前去,輕聲對徐秉謙說:“蠶山鄉楊礎社西柳村會首衣勝有事要見您!”接著,側一下身子,把手向來人一伸。那位鄉下打扮的人立即明白了把總的意思,於是上前一步,雙膝跪地,頭像搗蒜似的朝徐秉謙磕了幾個頭。

徐知縣朝於芳毫擺擺手,意思是別這麼多禮道,有話快說。於把總明白知縣的意思,就拉了一把來人,說:“起來說吧!”

“稟……稟……稟報大老爺……”來人站起身來,眼不停地眨巴,嘴就是說不出話,“是這樣,這個……俺……俺村……”

衣勝一個鄉下人,見了知縣有些緊張,說話有些結巴,這一結巴,心裏就急了,“這個”了好幾個,也沒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眨眼兒的功夫急出了一頭汗。

“有話慢慢說!”徐秉謙瞅了來人一眼,就覺得好笑,可他不能笑出來,於是安慰道,“別緊張!”

“是這樣,大老爺!”衣勝拘束得手腳都沒地方擱似的,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出了幾個字:“俺村西大溝平塘裏……”

“怎麼了?”徐秉謙追問道。

站在一邊的於芳毫急了,湊上前去說:“西柳村出人命案子了!”

一聽出了人命案子,徐秉謙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心裏“啊”了一聲。

一、西大溝裏發現無名屍:徐秉謙之所以感到震驚,是因為他來棲霞縣三個月了,這還是第一起人命案子。

之前,聽說來棲霞為官,同僚都羨慕他,說棲霞在登州府是一個世外桃源,這裏山清水秀,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可以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卻沒想到剛剛到任就給了他一個眼色看看。

徐秉謙有些坐不住了,他舉起手裏的水杯,看似想喝口水的樣子,抬到嘴邊卻又放下了。於芳毫看了他一眼之後,又把目光轉向衣勝說:“別急,慢慢說!”於是,衣勝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說與徐秉謙聽。

原來,今天早晨,天剛蒙蒙亮,一個村民往村南西大溝地裏去送糞,不經意間,發現在西大溝的平塘裏漂著個什麼東西,起初他以為是一件被丟棄的破衣服,也沒在意,可是等他返回時,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湊近了一看才發現是一具屍體。這個村民嚇得趕忙跑回村裏,報告了會首。會首衣勝接到報案,到現場一看果真如此,便跑到衙門報案來了。

人命關天,不敢怠慢。“快令人備轎,我要親自去看!”徐秉謙以命令的口吻對於芳毫說。本來這樣的事由把總出麵就可以,用不著驚動知縣,於芳毫想勸他先別去,讓自己先去看看情況,可他看知縣的話那麼堅定,不敢再語,趕忙下去安排相關事宜。

西柳在棲霞城南,離縣城有二十多裏路,由於是官路,所以路也開闊平坦,一路上,轎夫們快步如飛,在衣勝的引導下,個把時辰便趕到案發現場。

這時候,西大溝的塘邊已經聚集了許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們在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一看有轎子過來,還有那麼多的隨從,人們便自覺地讓開一條路,讓他們過去。

到了近前,徐秉謙一眼瞅過去便看到浮在水麵上的屍體。再看看這個水灣,他發現這個池塘其實小得可憐,幾乎不能稱作塘,充其量也就是個灣。由於這裏地勢低窪,一到雨天四麵的水都往這裏聚集,於是便形成了這樣一個大水灣。在鄉間,這樣的水灣幾乎村村都有,隻不過有的大點兒,有的小些,每到澇雨天水就滿,天一旱就露了底。

下了轎子,徐秉謙走在前麵,於芳毫還有幾個人緊跟其後,起初嘰嘰喳喳的那些圍觀的人一看縣官來了,也都閉了嘴安靜下來。徐知縣圍著這個水灣轉了一圈,他發現這個灣裏的水已所剩不多,因為快一個月沒下雨了,隻剩下不到半灣水,人站在裏麵也就剛剛到腿彎處。這半灣水竟然死了人,他敢肯定這一定不會是淹死的。不是淹死的哪會是怎麼死的?他不由得在心裏打了一個重重的問號。

在徐秉謙圍著灣邊轉圈的時候,於芳毫已領著衙役們下水把屍體打撈了上來。原來那些隔著老遠看光景的人一下聚了過來,人們都想看一下這個死者到底是誰?可剛到近前便紛紛捂著鼻子走開了。徐秉謙湊近一看,屍體已高度腐爛,還不時地散發著陣陣屍臭。雖然看不出模樣,卻可以斷定其為一男性。再看他的穿著也是衣衫不整,上身穿一粗布褂子,下身的褲子沒了腰帶,隻剩下一條褲腿還套在身上,另一條腿已裸露在外,腳是光著的,鞋已不知去處。

西大溝裏發現了無名屍體。消息不脛而走。一些好事的人不斷地從十裏八鄉趕過來看光景。灣邊人越聚越多,他們說三道四,相互打探著消息,有些膽大好事的就靠近來看,後麵看不到的就掂著腳尖、抻著脖子從人縫裏往裏觀望。幾位衙役開始大聲地嗬斥,一邊嘴裏喊著“往後,往後”,一邊把圍上來的人往外驅趕。

徐秉謙一看人越來越多,趕緊命令仵作立即驗屍。他在人群中搜尋衣勝,回頭看衣勝就在身邊,於是拉他一把,說:“這人是誰?認識不?”衣勝眉頭一皺,搖搖頭說:“大人,你看他哪兒還有個人樣?”見知縣不吭聲,於是討好似的,問周圍的人:“能不能看出點模樣來,看看像誰?”問了幾個人都直搖頭,沒一個人說話。

過了一會兒,仵作驗屍結束,徐秉謙就將把總於芳毫拉到一邊耳語了一番便帶著人馬撤離,現場隻留下於芳毫和幾個捕快。

於芳毫讓會首衣勝找人將死者就地入殮埋葬,圍觀的人也漸漸散去。

二、徐知縣寢食難安:無名屍案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知縣徐秉謙身上,讓他喘不過氣來。在他看來這不是個普通的案件。人說頭三腳最難踢,這是他到棲霞以來踢的第二腳,之前他曾頂著壓力將一個在當地為非作歹的惡少給抓了起來,打入死牢,一時在棲霞被傳為美談。這個案子發生之後,徐秉謙一直沒睡好覺,他感覺他的背後仿佛有千萬隻眼睛在看著,讓他不敢有絲毫怠慢。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破案,給百姓一個交代。

昨天,從西柳回到縣衙,仵作也隨著進了他的屋子。

仵作是本地人,五十出頭,當仵作已有二十多個年頭了,像這樣的案子,以前仵作也遇過不少,可是這個案子就複雜在死者的屍體嚴重腐爛,沒法辨認他的身份。那天,他強忍著濃烈的屍臭,總算是把屍體驗完,卻發現從死者身上能夠得到的信息很少,除了從他的穿著打扮可以看出他的大體身份以外,其餘有價值的東西幾乎沒有。但是職業的特點練就了他耐心細致的個性。他從死者皮膚的顏色來分析基本排除中毒死亡,他就考慮外傷致死,可是從頭驗到腳也基本上沒有發現大的外傷。於是他又對死者的頭部、胸部等一些部位進行重點驗查。終於在死者後頭部位發現了一處鈍器擊打傷,從這一點他可以初步推斷這可能是一起故意殺人案。

仵作把自己的驗查情況和自己的分析一五一十地說與徐秉謙聽。徐秉謙一邊聽一邊點著頭,其實這與他之前的分析相差無幾。這個案子究竟從哪裏下手,他心裏稍稍有了點底。

今天他本來是想把手下的另外一些人員召集過來聽聽他們對這個案子的看法。可是不湊巧,登州府同知一行有公務突然來棲霞,他不得不放下手裏的事情陪同知大人。吃過晚飯,天色已晚,雖然還不到盛夏,卻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徐秉謙手裏搖著一把扇子,開始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最後他在窗前停住腳步,抬頭向外看去,繁星點點,綴滿夜空,月光透過高大的老楸樹,冷冷地鋪灑在安靜的小院裏。

也不知道於芳毫他們現在什麼情況,可是不論怎麼樣,他還是要先把案子理一下頭緒,找一個突破口。他想,從這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看,死者的死亡時間應當在一個月前甚至更長。人失蹤這麼長時間卻沒有人報案,這實在是不可思議,其中必有蹊蹺。他想,為什麼沒人報案,有幾種可能,一是死者是外地人或在外地謀生,家人不知道死者已死亡,無法報案;二是不能排除家裏人參與作案的可能性,那樣的話他根本就不想也不敢報案。

所以要破案就必須先搞清楚死者的身份。從衣著上來看,死者顯然是出苦力之人,家裏不會太寬餘,手裏也不會有多少錢,圖財的可能性不大。除了財,還有一樣那就是情,這樣一位做粗活兒的人,他要是與情牽連起來,那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呢?再或是仇……想著想著,他不由得在心裏笑了,“哎”,想這麼多有什麼用,現在除了一具沒了模樣的屍體,死者的年齡、身份、名字、家庭等一概不知,要破這樣一個無頭無緒之案談何容易?

其實,徐秉謙把很大的希望都寄托在把總於芳毫身上。昨天從西柳走的時候,他已經給於芳毫交代了,要他先以西柳為重點,圍繞方圓十裏內的村莊進行調查,一是重點調查有沒有失蹤人員,二是要對那些有前科或平時偷雞摸狗、名聲不佳的人員近一個時期的行蹤進行排查。

他正想著這些事,門開了。

三、李於保夜訪徐知縣:來人是教諭李於保。

李於保是山東安丘人,自乾隆五十六年來棲霞,已有十六個年頭,陪伴了五任知縣,在百姓中的口碑是沒有說的,按說早該提拔了,可是知縣換了一任又一任,頭發都白了,就是輪不到他的份兒。之所以得不到重用,李於保心知肚明:就是朝裏沒有人。

“怎麼樣,有點線索了嗎?”李於保說話輕聲細語,就怕嚇著人似的。

徐秉謙站起來,將緊鎖的雙眉打開,對著李於寶笑笑,然後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哪兒有那麼簡單?”他隨手倒一杯茶放到李於寶麵前,“從仵作驗屍的情況來看,沒有什麼大的外傷,不過死者的後頭處有一外傷,傷口不大,卻是致命。”

“哦,外傷?那,這麼來看應該是他殺了!”李於保瞪大了雙眼望著徐秉謙。

“我同意你的看法!應該是他殺,不過也不能排除其他意外。如果確實是他殺的話,依我看,西大溝水灣也絕不是第一現場,而是罪犯的最後拋屍之地。現在從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看,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個月以上,所以我就想在這之前屍體在哪裏呢?”徐秉謙的兩眼也直視著李於保。

徐秉謙這麼一問,李於保也沒急著回答,他摸著腦袋想了一下,說:“我們先不管屍體之前在哪裏,在別處也好,就一直在水灣裏也好。反正我們發現屍體時,屍體就已經浮在水麵上了。你想,罪犯再愚蠢他也不會把屍體放到水麵上特意讓人看到。”李於寶輕咳了幾下,咽了一口唾沫,加重了語氣,“不是這樣的話,那麼隻有一個可能,屍體原來是沉在水下的,後來才浮了上來!而屍體要沉到水下,就必須有下墜之物,這下墜之物還應該在水下!”李於保的話慢吞吞的卻特別有條理。

一邊聽李於保分析,徐秉謙一邊點著頭。李於保的這一番話著實為徐秉謙提了個醒,對於這個問題徐秉謙以前也考慮過,隻是被他忽略了,現在李於保這麼一分析,他就覺得這李於保不愧在棲霞做了這麼多年的官,分析得在理。於是,雙手一拍說一聲:“好!有道理。一會兒等把總回來,讓他趕快組織人馬,到西大溝去找證據,越早越好!”

此時,兩人的眼睛對視了一下,不由得都笑了笑。徐秉謙接著說:“對了,當前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調查周圍各鄉失蹤人員。這個事我已經安排給芳毫去辦了。”

“是的,這很應該。要查的話,西柳周邊村是個重點,不過我看還要擴大範圍,特別離案發地近的蠶山、荊鳳、金山,這幾個鄉也不能放過。”李於保補充說。

夜深了,一輪冷月斜掛在蒼穹之上,把清冷的月光斑斑駁駁地灑在縣衙的這所小院裏。徐秉謙屋裏的燈卻一直亮著……

西大溝無名屍案,可忙壞了把總於芳毫。那天,徐秉謙臨走的時候交代給他,要圍繞西柳排查可疑人員和可疑線索。可是從昨天下午開始,一直到今天,一天多的時間,在西柳幾乎訪遍了所有的人卻一點兒進展也沒有。於是,他就安排了一下,留下手下的人,自己一個人回了縣城。

於芳毫是山東即墨人,四十出頭,濃眉大眼,身高體壯,一看就是練過武的人。的確是這樣,於家在即墨當地也是名門望族,於芳毫的祖父和父親都經商,他從小就隨祖父學武,打得一手漂亮的螳螂拳。三十出頭的時候,於芳毫就到平度任把總,嘉慶八年,又從平度調任棲霞,依然還是一個管治安的把總。“把總”是從清朝後期才設立的一個官職,而且隻在知府一級設立,為七品官。而縣一級的把總是知府外派的,所以又稱“外把總”,官職也隻是最末的一個九品官。雖說把總官位不大,可是位置重要,手下有捕頭幾十人,管著棲霞八鄉五十六社幾百個村的治安。在棲霞的幾年,於芳毫也協助知縣破獲了不少大案,特別是去年,成功破獲一樁無頭女屍案,更使他名聲大震,被百姓稱為“於青天”。

西大溝無名屍案已過去了兩天,這無名屍體也沒人認領,尋訪也沒有消息,這讓他有些心焦。回到棲霞,於芳毫沒顧得洗漱,就直接去了徐秉謙那裏,把一天來的事情說了一遍。徐秉謙邊聽邊點著頭,聽過了之後,就把剛才李於寶分析的結果一一說與他聽,最後他說:“明天早點兒出發,去西大溝,看能不能找出一點兒線索。”

於芳毫“哦”了一聲,抬頭看了一眼徐秉謙,非常堅定地說:“今晚就去西大溝!”

於芳毫的話讓徐秉謙很是詫異,剛回來就又要走,沒想到這個於把總還真是個急性子的人,他剛想勸一勸於芳毫,明天去也不耽誤,卻見於芳毫已起身去了。

其實,就是徐秉謙不說,於芳毫也想再去西大溝那個大水灣看看。他總覺得西大溝水灣不是發案的第一現場,當前找不著第一現場,就隻能圍繞發現屍體的西大溝做文章。今天,他本來想派人到西大溝水灣去探個究竟。可是他一想,殺人者現在猶如驚弓之鳥,如果白天去的話,勢必會走漏風聲,驚動殺人者,這對今後的破案十分不利。他想找一個夜晚親自帶人去一趟。

過了不久,茫茫夜色中,於芳毫帶著幾位捕快出了縣衙。

四、西大溝裏發現半盤石磨:天剛蒙蒙亮,徐知縣便早早醒了。不僅僅是因為有了案情才醒得這麼早,上任幾個月來,他幾乎天天這樣,已經成了習慣。醒來之後,他先不急著穿衣,而是躺在床上把今天要做的事在頭腦中過上一遍。他首先想到的還是那樁無名屍體案,可想也想不出個頭緒,於是幹脆不想了,起床披衣來到書桌前坐下。

他翻開頭一天剛看了一點兒的《棲霞縣誌》,卻怎麼也看不下去。一種莫名的煩惱湧上心頭,於是推開門,進了院子。外麵靜得很,偶爾從牆角處傳來幾聲蛐蛐的叫聲。徐秉謙抬頭看看天,稀疏的幾顆星星在夜空中眨著眼,天還早著呢!在小院裏轉了幾圈之後,他覺得心裏亮堂了許多,便忽然想起元朝王君實的《過棲霞》:蓬萊南境是棲霞,依山傍水數百家,風俗若能存古意,武陵誰去覓桃花。

正吟著,忽聽門外有響動。於是往窗外瞥了一眼,模模糊糊看到有幾個晃動的身影,他就覺得有些奇怪:天不亮有誰會來衙門?

於是他就出了書房,到了院子裏。遠遠地看到幾個人正搬什麼東西,近前一看原來是把總老於正帶著一班人在搬一片石磨。他正不解,心想:往衙門內搬石磨幹什麼?於芳毫朝他笑笑開口道:“在泥灣裏摸了半宿,隻摸出這片石磨!”說著便起腳在石磨上踢了一腳。

這盤磨折騰了他半宿。

徐知縣圍著石磨轉了一圈,心想:這於把總,我說去看看也沒說非要半夜裏去呀。搗鼓了半宿,搞回來這麼一片石磨,還不知道與破案有什麼關係。看看他們一個個累得無精打采的樣子,回頭對於把總說:“好,讓他們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說。”

衙役們散開了。隻剩下知縣和把總兩個人,他們的話題就自然落到了石磨上,於芳毫說:“西大溝那個灣是一個泥底,石頭也不多,能摸出這麼一片磨就不簡單了。”於芳毫平時說話是聲如洪鍾,今天卻顯得短些氣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直了直腰說,“從石磨的磨損程度來看,這是一片舊磨。如果是被人廢棄,丟在水灣裏的話就應該是上下兩片,可是找了個遍也沒找著那一片,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有沒有用就把它帶回來了!”

“哦,你說這石磨能與無名屍案件有什麼關係?”徐秉謙看看石磨,再看看於芳毫的臉問道。

於芳毫搖了搖頭說:“不敢說,不過說不上它還真的與無名屍體有關係呢!”說完,打了一個哈欠,伸個懶腰,接著苦笑一下說,“但願它還有點用處,也別枉費了我們一夜的辛苦!”

看他那疲倦的樣子,徐秉謙拍拍於芳毫的肩膀,說:“先回去睡一會兒,等天亮了咱再合計!”

於把總走後,徐秉謙也回了屋裏,天稍稍亮了一些,他讓人端了一盆水,帶著一把刷子,來到了石磨旁,他要好好研究研究這片石磨。

民以食為天。石磨在棲霞並不少見,許多人家裏都有石磨,有的還有專門的磨坊。石磨主要是用來把高粱、穀子、小麥、大豆之類的糧食磨成麵,好做饅頭、大餅子等。它有上下兩片,每一片都比缸口大,有一二百斤重。上麵的一片當中有一碗底大小的洞,叫磨眼,糧食就是順著磨眼進入石磨的。兩片石磨上下咬合的一個麵都刻有一道道的棱,叫磨牙。下麵一片石磨是固定不動的,上麵的一片石磨邊上綁有磨棍,或驢拉,或人推,糧食從磨眼進來,經過磨牙的不斷咬合,最終把糧食磨碎。所以磨的好壞關鍵是看磨牙。石磨用久了,磨牙沒有棱了,磨出來的糧食就粗,主人便會請來磨匠再重新鑿一下,越鑿磨越薄,到最後不能用了,這些舊磨便被廢棄一邊,重換新磨。

這是一片花崗岩石磨,石磨反放著,磨牙的一麵朝上。徐秉謙用刷子蘸著水把石磨上殘存的淤泥一一清洗掉,原來滿是泥巴的石磨漸漸地看出了模樣。這片石磨與其他石磨沒有什麼區別,大小比一口鍋小一些,厚也就是半尺許。看上去很古舊,石質卻還不錯。再看看磨牙,磨損得厲害,連那一孔磨眼摸上去也有些光滑。

再把石磨翻過來,繼續衝刷。他發現這片石磨的做工非常精細,表麵的鑿痕密密麻麻,平整得就如磨出來似的。徐秉謙也是北方人,對石磨也不生疏。他隱隱感覺這片石磨不是平常人家所用,因為一般人家的石磨隻要能使用就行,而有錢人家的石磨不但講究能用,還要美觀。在他們老家宛平縣,一些大家戶人家都喜歡讓工匠在石磨或是石碾上鑿上主人的字號或製作時間,比如:王記,然後是順治或乾隆幾年,等等。如果這是一片大戶人家的石磨,說不上也會留下這些標記。

想到這裏,他讓人把石磨扶直了,雙手扶著石磨的兩邊,一邊向前滾動,一邊在磨沿上搜尋。他的想法沒有錯,沒滾出多遠,他便發現了有刻字的痕跡。於是找來刷子清洗,“崇禎二年”幾個字一下子躍入他的眼簾。

他盯著這幾個字看了好久,臉上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五、知縣官邸裏的一次特別會議:吃過早飯,徐秉謙就把教諭李於保、訓導王清彥、典史何亮一起喊到了他的府邸。

徐秉謙來棲霞做官並沒有帶家眷,到任後,他就搬進了前任知縣住的府邸。這是一個不大的獨門小院,共有三進。第一排是客廳,第二排是書房和辦公的地方,再後麵是寢室。偌大的一個院落隻住著知縣一個人,總覺得空蕩蕩的。自從他來了以後,後麵的寢室幾乎閑置起來了,而前麵的客廳也隻有來了貴客才在那裏落座,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中間一排的書房裏。

除了把總於芳毫,整個衙門班子的人都到齊了,大家在一起閑聊著,等著於芳毫。

訓導王清彥先開口了:“剛才我仔細看了看那片石磨,那是一片很普通的石磨,像這樣廢棄的石磨在鄉下經常可以看到,石磨能說明什麼?”

“據我所知,磨不能用了,大都丟棄在街頭牆角,一般是一對一對的,這片石磨找到了,那一片呢?我看還是查一下它的來頭。”何亮說。

“有沒有來頭,最好是聽聽芳毫的看法,因為隻有他知道現場的情況!”教諭李於保頓了頓,掃了各位一眼,又看看知縣徐秉謙,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聽著他們的議論,徐秉謙沒有開口,隻是對著李於保點了點頭。他不想過早發表看法,他想聽聽大夥兒的意見,更主要的是想聽聽把總老於的看法。一是老於是膠東人,對這一帶的風俗了解,再一個是他這些年辦了那麼多案子總是有些經驗的,還有一個就是昨天晚上打撈的情況他還沒說。

看知縣沒有話,大家也不吭聲了。坐了一會兒,典史何亮從椅子上站起來,說:“不論怎樣,依我看這石磨的確不同尋常,它是我們目前能夠找到的與案子聯係最為密切的一樣東西。以它為突破口,說不上會撕開一個更大的口子!”

對於何亮的話,徐秉謙倒是有幾分讚同。何亮與他都是順天府人,隻不過他是宛平縣人,而何亮是大興縣人。何亮早於他幾年來棲霞,等他來之後,沒想到在千裏之外的棲霞竟然有這麼個老鄉,他心裏特高興。平時,典史隻是管獄裏的事,說白了隻是個獄頭,剛才聽了他的一席話倒讓徐秉謙感到自己這位老鄉的眼力不同尋常。

正想著,便見於芳毫推門進來。

從臉色上看,於芳毫明顯有些疲勞,畢竟一宿沒睡覺。於芳毫對著大家笑笑,轉到李於保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不好意思地說:“抱歉,來晚了!”

“看你搞回來這麼個東西,讓我們討論了半天也沒討論出個結果來!”王清彥笑笑說。

於芳毫揉揉迷離的雙眼,用力把眉往上挑了幾挑,說:“我不敢保證這石磨與案子有多大關係。但是我看了它以後,我曾有兩個懷疑,一是石磨隻有一片,那另外的一片哪兒去了?二是我們從水裏撈上來的時候,石磨並沒有在淤泥裏陷得太深,麵還在淤泥之上,這說明石磨在那裏的時間不長。”大家把目光都聚到了於芳毫身上,靜靜地聽著他的分析,於芳毫則一直注視著徐秉謙,有時會往旁邊的人身上掃視一下,“還有一個重要的情況就是,我們在石磨底下還摸到了幾段爛繩子頭。而且有好幾段是從磨眼裏穿過去的。”

“你的意思是說殺人者是用這盤石磨沉屍的?”於芳毫的話剛完,何亮便冒出了這麼一句。

於芳毫沒有接話,隻對何亮讚許地點點頭。這時,徐秉謙倒對繩子的事很感興趣,沒等何亮把話說完他就問:“繩子頭在哪兒?”

這時,於芳毫才站起來,提起放在椅子邊的一個口袋,將裏麵的東西倒出來。他蹲下身子,撿起一段繩子在手裏一抻,說:“你們看!”

於是幾個人湊過來,對著那段繩子直打量。徐秉謙則就地撿起一根繩子頭,在手裏抻了幾下,說:“是皮繩呀,皮繩那麼結實怎麼會斷成這樣?”

“是呀,屍體才隻有一個月的時間,而繩子卻爛成這樣,這說明什麼,說明二者之間並沒有聯係!”訓導王清彥一板一眼附和著說。

“我也曾這麼考慮過,不過後來又被我否了。你想,殺人者在沉屍之前肯定也想得非常周全。在繩子的選擇上,他不選擇草繩或是麻繩,而是選擇了非常結實的皮繩。”於芳毫的話好像是在嘴邊一樣,說得特別快,“但是他忽視了一個問題,就是西大溝泥灣裏有魚,皮繩被水一泡就軟了,然後再被魚一點點地噬咬,繩子斷了,屍體也就浮上來了。”

於芳毫滔滔不絕,分析得入情入理,幾位都不住地點頭表示讚同。可是訓導王清彥還是有自己的看法,他說:“魚咬皮繩,那還不如去咬人呢!我看可能性不大。”

“屍體腐爛了,魚還愛吃嗎?”

“那麼皮繩爛了魚就愛吃了嗎?”

……

徐秉謙清了清嗓子,擺擺手說:“這個問題不要爭了,你們說的都有道理。咱擱下不說,先研究一下這片石磨。”說到這裏,他蹲下身子,指著那片石磨說,“這石磨的確不同尋常,大家可能還沒仔細看,你們仔細看看這上麵的字!”的確,到目前還沒有誰仔細看過這片石磨。因為它就是一片普通的石磨,看又能看出什麼,所以有的隻是瞅了一眼,有的甚至連看也沒看。

“你們看這幾個字,‘崇禎二年’。”在場的人都圍了過來,徐秉謙接著說,“在我們順天府,許多有錢的人家不但會寫年號,還會寫上主人的號記。在棲霞這裏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習慣?”說到這裏,徐秉謙瞥了大家幾眼。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位在棲霞當了十六年教諭的李於保的臉上。李於保想了想,說:“你別說,棲霞還真有許多人喜歡在石磨、石碾上刻上年號。”

“‘崇禎二年’,這幾個字能說明什麼?”

“就憑這幾個字能把案破了?”

“我看能,磨有兩片,可這裏隻有一片,另一片哪兒去了,我看下一步的關鍵就是要把那另一片石磨找出來,如果能找到的話,說不上這個案子就好破了!”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中,徐秉謙把話接過來。

聽了這番話,讓典史何亮對徐秉謙刮目相看,他沒有想到這新來的知縣辦事這麼細致,想事這麼周到。於是補上一句:“咱就從這石磨查起!”

王清彥一聽,皺了皺眉,慢條斯理地說:“要說這石磨,新的舊的棲霞全縣不下千台,你從哪兒查起?”

“不行這樣,咱找幾個捕快扮成收舊石磨的,就說是有人喜好收藏古磨,越舊越好,價格越高!”徐秉謙說。

“這個主意好!隻要能把那半盤磨找到就好了。”一直坐在一邊不吭聲的李於寶雙手一拍站了起來,可剛站起來又坐下了,摸摸腦袋說:“不過,這事有些難度。你們可能不知道棲霞這個地兒有個風俗,就是用完了的磨從不放在家裏,而是放在街門口,或是隨便丟到哪裏,反正也沒什麼大用處!”

“不論怎麼樣,先這樣試試,就以西柳和周邊三四個村為主。這個事芳毫要辦好。”徐秉謙看了一眼於芳毫,說,“可以分兩路進行,一路收磨,另一路繼續到民間訪問,查找失蹤人員。”

議事會散了,教諭、訓導、典史都離開了。

於芳毫走出去幾步又返回身來,徐秉謙看於芳毫回來了,急問:“還有事?”

於芳毫若有所思,在屋裏踱了兩步,說:“是還有事。剛才我想如果我們就這樣下去收石磨,勢必會驚動殺人者。是不是這樣,我們先放出風去,就說這案子破了,就說死者家屬已經找到,隻因為家裏窮,過不去年了,借錢又沒借到,一時想不開就跳河自殺了。”

“行,我看行!”徐秉謙聽到這裏很興奮,“接著往下說!”

“沒了!”

“好!”

“哈哈……”說到這裏兩人會心地笑了。

六、村裏來了收石磨的:巡捕房裏一共隻有十幾個人,都是當地人。在於芳毫來棲霞之前,巡捕房隻是個虛名,實際上沒有什麼人做事,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連把總這個官銜也沒有。自從於芳毫來到棲霞,巡捕房的力量才得到加強,人數增到十六個人,分成了兩個班,分別管轄東西兩個片,一個班設立一個捕頭,東片捕頭叫衣成,西片捕頭叫馬本大。

收購石磨的事,於芳毫肯定不適宜拋頭露麵。這件事便交給了捕頭馬本大,由他親自出馬,帶上兩個捕快前去收石磨。之所以這麼安排,於芳毫出於兩點考慮,一是因為馬本大膽大心細,是把總的得力幹將,二是因為馬本大是他從老家即墨帶過來的人,在當地熟悉他的人不多。

過不幾日,在西柳的村頭出現了一幫收購石磨的生意人。一輛馬車,一個招牌,他們出入西柳的大街小巷,這成為人們街談巷議的事情。這夥人便是於芳毫派出來的,為首的正是捕頭馬本大。

西柳在十裏八鄉算不上個太大的村,全村也就百十戶出頭。可是它的位置卻非常重要,這裏是進出縣城往西去萊州府的必經之路,這個特殊的地理位置使這裏做買賣的人很多,而且村裏還開了一個集,逢五排十趕集。這一天,正好是七月初十,麥子已經下場,高粱、穀子還長得正旺,老百姓的營生就是鋤鋤地、拔拔草。於是,村裏人有事沒事都去逛集,逛完了,哪怕什麼都不買,也感到心情舒暢。

馬本大一行來到集上的時候,集趕得正熱火,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吆喝聲、說笑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有賣瓜、賣果的,有賣菜、賣肉、賣點心的,有賣麵魚、賣包子的……

他們把馬車停在集市口,由一個捕快扛著招牌,上書:“高價收購舊石磨”幾個大字,一邊提高了嗓門喊著“收舊磨來”,一邊溜達著往集市中心擠。馬本大身穿一件白布短衫,頭戴一頂黑色禮帽,打扮得像一個商人,後麵跟著另一位捕快。趕集的人都是一副閑情的樣子,在這樣的人流中,收購舊石磨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偶爾有幾個人感到好奇,問上幾句也就過去了。就是馬本大他們也沒想到今天會有什麼收獲,即使有人想賣,人這麼多也不是時候,他的想法是在這樣的一個場合讓更多的人知道有人做這個生意。

馬本大一邊往前走,一邊有意無意地瞄幾眼旁邊大聲叫賣的生意人,還有那些為了幾個零錢而爭得麵紅耳赤的買賣雙方。這幾年,在衙門裏做事,身不由己,很少會到這樣的大集上去,乍一看還挺有意思。他發現集市上的貨郎是很受歡迎的,貨郎挑子周圍總是不乏一些穿紅戴綠的女人,挑揀著自己喜歡的東西。貨郎的雜貨擔很有意思,東西不大,樣數不少:有五顏六色的頭繩,有花花綠綠的絲線,有大大小小的手帕,有做衣服的針線,有各式各樣的頭飾……買東西的人大多都是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大姑娘、小媳婦,一群嘰嘰喳喳的女人。

“我待繡幾朵花兒,可沒針使,這下可把貨郎等來了。”

“大哥,我要的那個五色頭繩又忘了給俺捎,是吧?”

“下次一定!”

“可別騙俺!”

“騙人是小狗!”

“大哥,哎……”

過去,貨郎跑哪幾個村往往都是固定的,轉一個圈有時要等一個集空的時間,而有些稀缺的或是緊俏的要提前打招呼才能給捎過來。經常打交道,時間久了,村裏的人便與貨郎熟悉起來,說話自然也隨便一些。麵對女人們的挑三揀四,貨郎不慍不火,臉上始終堆著笑,拿這拿那,收錢遞貨,應對自如。

看著這熱鬧的場麵,馬本大不由得笑笑便又往前走。

看沒有引起多少關注,馬本大便讓那個招呼的夥計喊出價格,於是那人便把嗓門打開了,喊道:“收舊磨來,二兩銀子一盤!”

這一喊還真的把人吸引了過來。一聽說一盤磨二兩銀子,驚得不敢相信,他們議論紛紛。

“哦,比一盤新磨還貴喲!”

“舊磨,舊磨也有用?真是想不到。”

“舊磨不用了都丟了,現在上哪兒找?”

“不行咱把家裏的舊磨賣了,再買盤新的,錢還用不了!”

收石磨的事一傳開,還真有不少人抬來了一盤盤的石頭磨。馬本大像真懂行一樣,對每一盤進行查驗鑒別,一天下來也收了不少石磨。

傍晚,馬本大一行收拾收拾家當就住在了西柳村。

七、聊出來的一段奇怪事:馬本大一行住在東家的南屋裏,主人姓王,三十出頭,待人很熱情。

吃過晚飯,房東老王沒事就跑過來閑聊。自然就說到了無名屍體,老王悄聲說:“你們幾位不知道,前幾天我們村西大溝發現了一具無名屍體!”

“是嗎?找到主了沒有?”馬本大裝作不知情的樣子,驚奇地問。

“找到了,說是兩口家打仗,離家出走,想不開,就跳灣自殺了!”

“嗬嗬,我以為多大的事呢!再說回來,小水灣怎麼能淹死人?”

“我也覺得不對勁。”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就這樣聊了起來。房東老王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不吭聲了。

馬本大心想,剛扯開個頭,千萬別轉話題。於是往老王身邊湊了湊,說:“怎麼個不對勁法?”

“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老王輕笑一下,“反正你們也是外地人,說說就說說。”

“說吧。”馬本大說。

老王就說:“你說也不知道是見了鬼還是怎麼的,我總覺得那個死人就是俺村王春湖!”

馬本大一聽,不由得來了精神。為了不驚擾他,馬本大就說:“怎麼講?”

“那天我看到屍體的腹部有一塊銅錢大小的黑東西。我不敢肯定是不是胎痣,也可能是一塊淤泥,不過要是胎記的話肯定是俺村的王春湖,小時候我們天天在一起玩,還經常拿他的胎痣開玩笑!”老王一本正經地說。

老王的話讓馬本大心裏一震,接著追問道:“哦,那這個王春湖現在在哪裏?”

“要是在村裏我也就不往這裏想了。王春湖有個親戚是個糧販子,這幾年他都是跟著那個親戚去販糧,開春就走,中間能回來幾次。”老王說。

“那,今年他回來過嗎?”馬本大接著問。

“沒聽說過!”老王摸了摸腦瓜子說。

馬本大問:“他家裏都有什麼人?”

“就一個老爹爹和一個媳婦。王春湖是獨子,打小就死了娘,是他父親又當爹又當娘把他養大。本想早早娶個媳婦,好抱孫子。結果媳婦過門十年了連個閨女也沒生。”說到這裏,他朝他們苦笑一下,“命苦呀!”

“他家日子過得怎麼樣?”馬本大又問。

老王說:“湊合著吧!他爹歲數大了,在家種了二三畝地,連吃的也掙不出來,全靠他兒子在外麵捎幾個錢回來。還好,王春湖攤了個好媳婦,不但漂亮本分,而且還挺孝順,她拿公公像親爹爹一樣,公公想吃什麼她就做什麼。”

“哦……”馬本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像是又想起了什麼,接著問:“發案那天,他們家裏的人就沒出來看?”

老王說:“他媳婦我沒看到,他父親倒是出來了。他眼神也不好使,看也看不出個道道來。”

送走了房東老王,幾個人就睡下了。馬本大躺著卻怎麼也睡不著,一天來的事在他腦子裏又過了一遍,而老王說的那個王春湖,還有他那個漂亮的媳婦總在他的眼前晃動。

他決定明天先去王家看看。

八、王春湖有個漂亮媳婦:西柳村前靠觀河,背倚方山,是一個風景優美的小山村。方山是棲霞“五大名山”之一,所以叫方山是因為山頂一馬平川,一眼望不到邊,西大溝的那個大水灣就是從方山頂上流淌下來的水在這裏積聚而成。

西柳村有兩條東西大街,前街較寬,西柳大集就在前街上趕。後街地勢要比前街高,但街道較窄。王春湖家就住在村西頭。按照房東老王的指點,馬本大與另一位捕快來到了王家。這是一棟非常普通的房子,與村裏其他的房子沒有什麼兩樣,一排五間,有兩個院、兩個門,東麵兩間住著王春湖的父親,西麵三間是王春湖兩口子住。門口很幹淨,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一個愛幹淨的人。門邊堆了兩垛草,一垛是鬆柴和柏蘿,一垛是頭年剩下的莊稼稈,垛在門的兩邊,看起來十分齊整。一隻小黃狗正偎在草垛邊睡覺,看到有人來,嚇得趕快爬起來,跑向一邊,朝著來人“汪汪”地叫了幾聲。

馬本大輕輕地敲了幾下門,喊道:“家裏有人嗎?”過了一會兒,看家裏沒有動靜,馬本大就自己捯開門兒,推開了門。他不敢貿然而入,便又在門口喊了聲:“家裏有人嗎?”這時,仿佛聽到屋裏有響動,卻沒有人出來。於是他把目光放到了院子裏。小院裏雖然沒有鋪什麼磚呀石頭的,卻顯得相當潔淨。正對著門的是一個高大的照壁,中間用毛筆寫了一個大大的“福”字,靠南邊院牆主人用毛草搭了一個棚子,裏麵堆放了鍁钁等一些簡單的雜物,院子西牆腳下還種了一壟青菜,一壟蔥,讓小院兒看起來很有生氣。

就在他四下觀望的時候,正房的門推開了半扇,露出了一個女人的頭和半個身子,看著兩個陌生人,很不友好地問:“做什麼的?”

馬本大一看立刻麵堆微笑,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我們是收石磨的。”說這話的時候,馬本大又打量了這個女人幾眼。

這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少婦,圓圓的臉蛋,高挑的個子,一張櫻桃小嘴,再配上小巧的鼻子,還有那一雙丹鳳眼,看起來覺得那麼協調。

女人“哦”了一聲,臉上有了一絲笑意。

女人一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還有兩個深深的小酒窩。馬本大真的不敢相信,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山村裏居然還有這樣的美少婦。

女人說:“不好意思,我們家裏沒有石磨。”

馬本大和那個捕快立即露出抱歉的笑容,嘴裏連聲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便退了出來。

九、一片可疑的石磨:兩個人又沿著村子轉了半圈才回來。路上,馬本大老想著剛才的那個女人。他在心裏問自己,像王春湖這樣一個普通的鄉下人怎麼能娶到這樣美貌的媳婦?再一個問題就是王春湖一直不在家裏,這個美貌的少婦卻能夠耐得住寂寞,外麵沒有風言風語的,也實在不簡單!

現在正是鄉下最閑散的時候,房東家靠著前大街,每天牆角邊都會坐滿一排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有的坐著從家裏帶來的小板凳,有的就隨便坐在泥地上或石階上,你一句我一句,天南海北地聊天。

出去的這一會兒功夫,又有人送來了石磨,堆放在一邊。馬本大心想,這二兩銀子的吸引力還真不小呢。於是他一一對每一片石磨進行了驗看,他看好了的付給銀子,沒看好的也跟人家說明理由。

看他閑下來了,旁邊乘涼的老人就向馬本大打招呼說:“哎,掌櫃的,過來風涼風涼吧!”

馬本大笑笑說:“好,就風涼風涼!”於是他在老人們圍坐的邊上找了一塊光滑的石頭坐下來。他們先是說收磨,說這個東西真不知道這麼值錢,過去的一些破磨不能用了都丟了,要知道這東西能賣錢,留下來就好了。說完了磨,就又扯到那無名屍體上了。

“聽說西大溝死的那個人找到主了,哪兒的?”

“誰知道?兩口子為了點口角就尋死,不值得。”

“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怎麼可能,人認不得了,衣服總錯不了吧!”

老人們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這時候,一位老人對旁邊的人說:“哎,老大,你家春湖走了有半年多了吧?是不是好回來了?”

馬本大看了一眼那位被人叫作“老大”的人,他知道這就是王春湖的老父親。隻聽老人說:“哎,這孩子一出去就是這麼長時間,不想家也不想他媳婦?照說早該回來了。”

他們正談著,這時從街西麵來了一個人,肩上扛著一片石磨。等這個人來到近前,馬本大打量了一下。隻見他二十七八歲,個子不高,臉窄窄的,身子瘦瘦的,見了人,一雙小眼骨碌碌地直轉。

到了跟前,隻見他身子一斜,把那片石磨朝地上一撂,用手摸索著扛石磨的肩膀,咧著嘴罵道:“累得我直出汗,也不知道值不值個錢!”這時,一個老頭半認真半玩笑地對他說:“連順子呀,在哪兒偷了一片磨呀?”

那個叫連順子的小夥子聽了,也不生氣,笑著對那老頭說:“五爺,看你說的,咱是那樣的人嗎?這磨是俺家祖傳的。”他這話一出口,街上的人就笑了。

馬本大蹲下身子,把石磨翻過來覆過去地打量了一番,對年輕人說:“還行,收下了!”於是,便讓捕快付銀子給他。這個年輕人接過銀子,眼都直了,盯著銀子,臉像綻開了花,把銀子在手裏撂了一個高,口裏說:“喝上一壺去。”說完哼著小調就離開了。

“他是誰?”馬本大問。

“喬連順!除了偷再不會做別的,年紀輕輕的,這樣下去就完了。”一個老頭惋惜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聽了老人的話,馬本大又瞅了一眼正在遠去的年輕人,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這時,正好看見一個貨郎挑著雜貨擔過來了,馬本大與老人們打個招呼便起身走了。他想回去仔細看一下剛才的那片石磨。

剛才,當那個喬連順把那片石磨往地上一扔,他就感到這片磨有些似曾相識。等他把石磨轉著看了一遍,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你知道他看到了什麼?他在磨沿上看到了兩個字“西柳”。他覺得如果不出意外,這片磨與先前刻有“崇禎二年”的那一片磨是一盤磨。

午後,馬本大留下兩位捕快,獨自回了縣衙。

馬本大徑直去了巡捕房,找到先前那半盤。他先將石頭上的字進行了比較,“西柳”、“崇禎二年”,這六個字雖然經過日久天長的風蝕,但模樣還能看得清楚,都是飽滿蒼勁的顏體,明顯能看出是出自一人之手。

然後他再將兩片石磨合在一起,他發現不論是做工還是大小,幾乎一模一樣,再看看兩片磨的磨損和光滑程度大體一致。馬本大激動得心都要跳出來了。總算有了突破,功夫沒有白費!於是便急急忙忙地往把總於芳毫屋裏趕。

於芳毫剛從知縣徐秉謙的房間出來。中午,另一位捕頭衣成帶回一個消息,說是蠶山鄉張家莊村的光棍漢已經有幾個月沒有看到他的影子了。過去他出去流浪,總是十天八日就回來一次,可是這一次不但兩個多月沒回來,而且村裏人在別處也沒看到他的影子。

徐秉謙聽了以後,他要於芳毫明天親自帶人去調查。於芳毫卻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他認為現在應該把精力用在西柳一帶。於是說:“我認為死者不可能是個叫花子。那天驗屍現場你也看到了,死者的手長滿老繭,而且渾身是肌肉,他怎麼能是叫花子呢!我還是覺得應該圍繞西柳做文章。”

徐秉謙眨巴了幾下眼,說:“西柳是重點,我不否認,不過其他地方也不能忽視。要是做案人就在西柳的話,把屍體拋在自己的身邊,不但有點傻,也太危險了!”

“哈哈!”於芳毫笑笑,“其實,他還明白一個道理,就是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徐秉謙那裏坐了一會兒,於芳毫就走了。既然知縣說了要他去張家莊,他準備明天親自去張家莊看看。

於芳毫正想著剛才的事,見馬本大過來,臉上掛著笑,看那表情就知道有喜事,肯定是案情有了進展。

等馬本大到了跟前,於芳毫就問:“怎麼樣?”

“太好了!”馬本大說著就想拉著於芳毫的手走。

於芳毫急了,說:“什麼事這麼急?”

馬本大朝他笑笑,說:“那半盤磨找到了!”

於芳毫一聽,用力拍了一下馬本大的肩,衝他一笑說:“走,看看去!”

十、喬連順遊手好閑進班房:當馬本大再次回到西柳的時候,幾個捕快已把喬連順的情況摸清了。

原來連順子是個外來戶,村裏隻有他一家姓喬。

早年,連順子父親給人當佃戶,全家人才從方山前的喬家泊村搬過來。本來眼看著日子一天天地好起來,可是,連順子他媽卻一連生了五個兒子,光靠租來的那點兒地,哪能養活了全家。這個連順子是家裏的老二,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三個弟弟,整天吃不上穿不上,連順子就幹起了小偷這一行,平時他也不偷大東西,今天偷點肉,明天偷條魚,別人還真拿他沒辦法。連順子的偷幾乎是不避人,他隻背著被偷的一個人就行了。他偷魚最拿手,趁著攤主忙著招呼人的當兒,“嗖”地就把魚捏到手裏,然後迅速銜在嘴裏,甩著兩手就往前走,從後麵看,誰也不知他偷了一條魚。這時候,若是誰看到了,喊了“抓小偷”什麼的,那人就倒黴了,他手裏夾了一塊刀片,照嘴上一抹,說聲“大哥大哥你好嘴兒”,臉上就有了一道血口子。要是攤主追上他,就不可避免地一頓打,打輕了,他不當回事,打重了,攤主可就倒黴了,他能天天上門去找你的事。所以常了,擺小攤的也都是破財消災,偷就偷點兒,不去惹他,有時看他來了,還主動給他點兒,總比等他去偷要好。

就這樣,這個喬連順長這麼大了還是光棍一個,哪有人敢把閨女嫁給他的?

事到如今,一切疑點都集中到了喬連順的身上,於是一個抓捕連順子的方案迅速出台。

這一天,兩個捕快來到喬連順家裏,喬連順還沒起床。他的屋子亂得不成樣子,從沒有人來,一看兩個生人,驚得他一下子坐了起來,揉著一雙惺忪的綠豆眼說:“幹啥呀!”

“你那盤石磨很好,縣大老爺想見見你!”

“見我,笑話,怎麼可能,想騙我,我可沒做壞事呀!”

“真的,快起來!”

兩個人的話越來越硬朗,喬連順覺得今天的事兒有些不對勁,人家縣太爺請我這麼一個小混混做什麼?我有什麼功,就是一盤破磨不是,那算什麼!不行,我不能去,說不定請我是幌子,抓我才是真。於是就磨蹭著不想走,兩人又開始催了,喬連順就嘟囔著:“我收拾一下,換換衣服還不行?”

兩位捕快不耐煩了,說:“換什麼呀,快走吧!”於是一齊上去一邊一個,架著他就出了門。

連順子知道這回是真的遇到了麻煩,於是出了門就又哭又鬧,想讓人出來給他解解圍。哪知道他這幾年在鄉裏為非作歹,早把村裏人的心傷透了,巴不得讓他離得遠一點兒,也好讓村裏安靜一段時間。

收石磨的掌櫃抓走了連順子一時成為人們街談巷議的一件事。至於為什麼抓走連順子,人們說,還不是他那個偷。

曾經價值不菲的一大堆石磨就這樣橫七豎八地堆在大街上。其實這已經成了一堆毫無價值的廢品。

十一、徐知縣連夜審訊喬連順:連順子被帶到了衙門以後被關進了一間小黑屋裏。天漸漸暗下來,這時候,他覺得肚子開始“咕嚕,咕嚕”地叫了,要是在家裏,管什麼東西吃上點就能充饑,可是現在,想喝口水都不可能。於是他就想哭,可是卻哭不出淚,再說哭也沒有用,誰也聽不到。他幹脆閉上眼坐在地上養神。他知道這一下子事可能大了,被人五花大綁過來,又被關在這樣一個黑屋子裏,肯定是罪過大了。他開始懊悔了,心想要是蹲上幾年大牢,他這一輩子就真的完了。

哎,都是偷惹的禍。

喬連順想著想著就在地上睡著了。他是被“嘩啦嘩啦”的開門聲和衙役的吆喝聲給驚醒的。接著又被迷迷瞪瞪地押到了一個大屋子裏。他揉揉惺忪的雙眼,抬頭一看,見正中案桌後坐著一位頭戴烏紗帽,身著氣派官服的人。他嚇得哆嗦起來。

這裏正是知縣徐秉謙升堂辦案的地方。正麵牆上高懸著一塊匾額,上書四個大字:光明正大。案桌上並排擺著四個竹簽筒,每個簽筒上分別寫著“執”、“法”、“嚴”、“明”幾個字,合起來就是“執法嚴明”。別看這四個簽筒模樣相差無幾,可是每一個筒裏的簽所代表的意思卻不相同。其中“執”字的簽筒裏插的是捕捉簽,而其他三個簽筒裏插的分別是白頭簽、黑頭簽和紅頭簽。白頭簽每簽打一板,黑頭簽每簽打五板,紅頭簽每簽打十板,所以最厲害的還是紅頭簽,不但一簽打的板數多,板子下去的力量也是不同的。要是縣太爺擲四十支白頭簽下來,一頓板子下來犯人可以行走自如,如果是四支紅頭簽,犯人不死也得殘廢。另外,還有簽筒的容量、竹簽的長度也都是有講究的,容量正好是一鬥,長度正好是一尺。

這些事情喬連順是不清楚的。隻是第一次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覺得有些發怯。再看看左右兩邊,幾位手持棍棒的人麵無表情地肅立著。他明白了,自己到了衙門的大堂上。

說實在的,雖然連順子混,可是他不作大禍,就是好吃懶做,偷點兒吃的,偷點兒用的。今天上了大堂,也把他弄懵了,一看坐在正堂中央上的大老爺,嚇得跪下就磕頭,一邊磕,一邊喊:“大老爺,我有罪,我該死,我不該偷人家的魚,不該偷人家的肉,不該偷人家的糧食,不該偷人家的狗……”

徐秉謙坐在大堂之上還沒有開口,這連順子就來了這麼一套,無非就是想打個馬虎眼,想用這個“偷”來掩蓋他殺人的犯罪事實。不過既然你說出來了就讓你好好說說,也好一塊兒治你的罪。

於是,他把驚堂木朝桌子上一拍,大喊一聲:“大膽刁民,姓啥名誰,報上姓名!”

連順子一聽就哭喪著臉,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又把他怎麼偷人家的東西一一作了交代。聽他說完,徐秉謙又把驚堂木一拍說:“喬連順,你沒有說完吧,還有什麼罪,快快招來!”

連順子一聽,心想,這個大人怎麼知道我還有沒交代的,我還是說了吧,就保留了這麼一點兒,不過要是把這一點兒說了,那我可就真的要坐幾年大牢了。就在他前思後想的時候,又聽到了大堂之上“快快交代”的聲音。於是,又把怎麼偷人家的牛,又把牛賣給了誰,賣了錢做什麼了一一交代了。

徐秉謙一聽又是偷,就是不往這石頭磨上去說,心想,我看是不給你把事情點到家你是不說了。於是命衙役把石磨搬上來。連順子瞅了一眼,有些像自己賣給收磨人的石磨,可是自己賣給他們的是半盤磨,怎麼現在是一盤磨呢?徐秉謙指著石磨就問:“喬連順,你可認識這是什麼?”

“大人,當然認識,這是一盤石磨。”

“好,那再仔細看看,哪一片是你的石磨?”

連順子又瞅了一眼那盤磨,想了想,哎,哪一片來?記不起來了,於是近過身子,蹲下來,仔細地看了一遍,才指著那片沒有磨眼的石磨,說:“就這個。”

徐秉謙說:“好,我再問你,那另外一片磨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大老爺,我隻有這一片磨?那一片我不知道在哪裏。”連順子望望縣太爺那板著的臉有些害怕。

“哦,是嗎?”徐秉謙明知故問地說,“你再看看,它們是不是一盤磨?”連順子一聽,“一盤磨”,心想,不對呀大老爺,我隻賣給您一片磨,怎麼現在出來了一盤磨呢?再說了,你們審了我這長時間,偷東西的事我已經交代了,又問我石磨,這石磨也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搶的,我害什麼怕。這麼一想,於是說:“大老爺,這石磨可不是俺偷的!”

徐秉謙一聽就來氣了,心想:我問你這是不是一盤磨,你又給我岔開話題,分明是心中有鬼。於是說:“喬連順,別耍花招了,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

連順子一聽,就說:“好吧大老爺,這是一盤磨!可是我還要說大老爺,我賣給他們的真的是半盤磨。”他有些冤屈地說。

“既然如此,我問你,你那半盤磨是從哪裏來的?”徐秉謙問道。

連順子急忙說:“大老爺,我那半盤磨是在地堰上撿的。”

“哪塊地的地堰上撿的?”徐秉謙緊追不放。

“就是西大溝呀!”連順子的話一出口,徐秉謙接著又問:“全村人都知道石磨值錢,為什麼偏偏讓你撿著?”

連順子一聽,支支吾吾正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聽大堂之上一聲吼:“喬連順,你到底是說是不說?”

一聽大老爺火了,喬連順心想:這事是說還是不說,說出來的話,咱不講信用,可是不說出來……肯定過不了今天的堂。

正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隻聽到一聲厲喝,“打他四十大板子!”緊接著就聽到簽板落地的聲音。他猛一抬頭便看到地上已經落下了一片竹簽。這時候,兩個衙役上前把他按在一條長凳子上,用繩子綁上,接著旁邊的兩位拿起棍子便朝著他屁股上打了下來。一邊打還一邊唱:“一二三四五,皮肉受點苦,六七八九十,回去坐上席……”

一板子一板子下去,把他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到後來實在是承受不住了,便喊道:“大老爺,別打了,我招就是了!”

徐秉謙一聽,手一擺,板子停了下來。連順子被從凳子上拉了下來,腚疼得坐也坐不下,隻會瞎哎喲。這時,徐秉謙又一拍驚堂木說:“招吧!”

喬連順聽了連連點頭說:“好,我招,我招。大老爺呀,這磨是我在王春湖家的地堰邊上掀的。那一天,我在村裏溜達,一下子看到王春湖家裏的在門口,我那個美呀,就有事沒事找話說:“嫂子,我大哥不在家你不寂寞?”要是以前我這樣說,她會扭頭就走,或是罵我一頓。可是今天她卻笑了,說:“大兄弟,想也沒有辦法。”說著就招呼我,讓我過去。這一下我更美了,心想,看吧,女人沒有男人就是不行,這不是熬不住了?於是我三步兩步靠上去,嬉皮笑臉地說:“嫂子做什麼?”她卻說,“告訴你一個發財的機會,外麵不是有收石頭磨的嗎?俺家西大溝那塊長條地的地堰上有塊石磨,我一個婦人家也搬不動,我看你家裏也不寬餘,幹脆你拿去賣了吧!不過,你不能對別人說是我告訴你的,要不別人又會說三道四了。”

連順子說這話的時候,大廳內安靜得很,所有的人都在認真地聽他講的這個傳奇故事。說完了,他抬頭看看知縣大老爺,再瞅瞅四下的人,便故意咽了一口唾沫,停頓了一下,接著說:“聽了這美人兒的一番話,我歡喜得要跳起來,真是天上掉下餡餅。於是我一點兒沒停下就往西大溝跑,結果還真讓她說對了,沒費多少勁就找到了那半盤石磨。所以就扛出來賣給了你們,誰知道這半盤磨卻惹出這麼多的事。不過,大老爺我再重複一遍,我隻看到那半盤磨,另半盤磨我壓根就沒看到過!”

連順子剛才的一番表述,不但讓知縣徐秉謙吃驚,更把坐在一邊的於芳毫和馬本大驚得張大了嘴。

如果連順子說的是真話,那麼從王春湖那個俊媳婦身上說不上能尋出一點兒線索。

十二、大堂裏的案情分析會:連順子的一番交代把人們的目光一下子都拉到了王春湖家的那個俊媳婦身上了。

最感到意外的還是捕頭馬本大。因為他曾經親自去過她家,問過家裏有沒有石磨,她已經說了沒有石磨,怎麼又跑出來了這半盤磨。作為一個不算富裕的人家,憑著錢不掙卻要白白地讓給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無賴”,這一些不正常的舉動說明了什麼?隻能說明那個女人心裏有鬼。

把連順子押下大堂之後,徐秉謙讓馬本大把教諭李於保、訓導王清彥和典史何亮也一起叫過來討論這個案子。於是,一場案情分析會就在大堂之內展開。

首先是馬本大把昨天下去私訪的情況一一說與大夥兒聽了。接著,徐秉謙先開口了:“喬連順就暫且審到這裏。我們先假設喬連順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目前王春湖的女人就成了此案的一個重要人物。我們先分析一下這個女人。你想,一個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入,她怎麼會知道西大溝那裏有盤石磨?難道僅僅因為那裏是他家的地?可是她平時是不上山不下地的,又怎麼會知道。這是其一。”

說到這裏,他清了一下嗓子又說,“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所知道的這片石磨卻恰恰就是與沉屍的那片磨是同一盤磨上的兩片磨!這難道是巧合?這是其二。”

他看看大家,又接著說:“還有一個疑點就是她明明知道這盤磨能值不少錢,卻要白白地給那個無賴喬連順?再說他家裏也不算富裕。按正常來說他們至少應該是平分,這些都很不合情理。這是其三。”

說著說著徐秉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邊走著,一邊說:“現在隻能這樣分析,就是那個女的事先已知道沉屍的那片磨與賣給我們的那片磨是同一盤磨上的兩片磨。之所以要讓喬連順去賣這盤磨,就是想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到喬連順身上。”

這時,訓導王清彥插言了,他說:“這麼說這個女人參與了這起案件,或者說作案者就是這個女人了!要是這樣的話,那麼她殺的那個人是誰,她為什麼要殺那個人呢?

“這些都要問那個女人。”徐秉謙把拳頭攥緊,接著往桌子上一砸,說:“好,立即抓捕那個可疑女人!”

十三、王孫氏公堂喊冤陷僵局:當王春湖家的那個俊媳婦被押上公堂的時候,坐在大堂之上的知縣徐秉謙隻瞄了一眼,就覺得這個女人身上有著一般女人所沒有的一種東西,這種不一般不僅僅表現在外貌上。隻見她,上身穿一件藕白羅衫,下麵一條蜜合色石榴裙,紫紅色緞子的弓鞋不足四寸,還有那一雙攝人魂魄的俊眼,明豔絕俗,令人不敢正視。雖不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卻也是楚楚動人,清秀靚麗。

徐秉謙真有沒想到,在棲霞的鄉間竟然還有這樣絕色的女子,如今卻站在了衙門的大堂上,不由得讓他有些心疼和不舍。

“皓齒蛾眉,伐性之斧。”他在心裏吟出了漢代枚叔的兩句名言。心想,說不上問題就出在她這美貌上呀。想到此,他把臉一板,驚堂木一拍,大喊一聲:“下麵之人報上姓名!”

這麼一喊,那女人身子抖了一下,接著便“嚶嚶”地哭泣起來,邊哭邊訴說道:“大人冤枉呀,小女子王孫氏,請大人做主……”

徐秉謙把牙一咬,再一次拍響了驚堂木,指著堂下的一盤石磨說道:“王孫氏,你可認識這是何物?做什麼之用?”

這女人抹了一把眼淚,瞥了一眼石磨,說:“大人,這是石磨,是磨麵之用!”

“磨麵之用卻有人用它殺人沉屍,然後嫁禍於他人。”徐秉謙威嚴地目視著女人的那張臉。隻見女人的臉“唰”地一下白了,接著便又沉靜地說:“大人此話我不明白?”

徐秉謙一聽,大喊一聲:“王孫氏,你很明白,卻裝作不明白。我問你這石磨可是你讓喬連順賣給他人的?”

“大人冤枉呀,喬連順是個無賴,西柳村誰不知道,他的話你們也相信,小女子我可怎麼過呀!”這女人一聽,便撲下身子大哭起來,嘴裏喊道。

哭了一會兒,又止住了哭聲,憤憤地說:“大人呀,喬連順看我年輕美貌,丈夫又不在家裏,就整天騷擾我,卻得不上手,於是才編出這麼一套來陷害小奴家,大人可要為我做主呀!”

徐秉謙一聽這女人死不承認這盤石磨的事,便將驚堂木一拍,喊一聲:“帶喬連順上堂!”

不過幾分鍾,衙役把連順子押了上來,剛一進屋,女人就怒氣衝天地指著他罵開了:“連順子,你誣陷好人,你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我怎麼得罪你了,你說我讓你去賣的石磨,你不撒泡尿照照你長得人模狗樣兒的,你這無賴說的話鬼才信呢?”

女人還要說下去,這時連順子朝著她喊起來:“嫂子,你怎麼能這樣呢,分明是你告訴我的,怎麼你說的話不給話做主呢?”

“說我告訴你的,你有什麼證據?再說了,我一個女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入,怎麼會知道地裏有石磨?”還沒等他說完,女人又把話搶了過來。

連順子眨巴了幾下眼,一下子接不上話茬了,隻得喊:“就是你讓我去的嘛,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徐秉謙一看兩個人都爭下去也不會有個結果,還是緩一下,聽聽他們的說法或是找一下新的線索再作判斷也不晚。於是打斷了他們的爭吵,說:“先把喬連順押下去。”

這時候,女人便放開嗓門哭了起來。看這女人哭哭泣泣的,真有些可憐。於是徐秉謙轉了話題,問道:“你丈夫不在家去哪兒了?”

女人答道:“跟俺親戚出去販糧了。”

“去哪裏販糧?”

“我也不清楚。”

“他什麼時候走的,最近可回來過?”

“他過完年就走了,最近沒有回來,他很少回來,一般是快過年了才回來。”

“現在怎麼能找到你丈夫?”

“不知道。”

徐秉謙與女人一問一答。

看再審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徐秉謙宣布退堂,改日再審。

十四、無名屍體就是王春湖:王孫氏死不承認那石磨是她告訴連順子的。這使無名屍案的偵破陷入僵局。

審訊王孫氏使徐秉謙感覺到這個漂亮女人的非同一般。她感覺這個女人心計頗多,處亂不驚,還善於用女人的淚來博得人們的同情,他隱隱地感覺對付這個女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現在一切都是個謎,是一個未知數,死者到底是誰我們不清楚,凶手是誰我們也不清楚。這個王孫氏和那個喬連順到底與這個案子有多少牽連,我們還不清楚。這麼多的疑問肯定不可能一下子全解決。但是隻要靜下心來,找到一個突破口,問題就會一點點地解開。就像一個真正懂得針線的裁縫,並不害怕線團,因為她們知道解開線團需要的隻是一點兒耐心和細心,隻要找到“線頭”,一切便會迎刃而解。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要弄清楚死者的身份,目前根據王孫氏的可疑表現,這個案子不妨從查王春湖的下落入手。

於是,他找來把總於芳毫,命令他安排兩路人馬,下去調查王春湖。一路到王春湖販糧的親戚處了解王春湖的近況,另一路到西柳找會首衣勝繼續調查,了解清楚王孫氏還有喬連順的日常表現情況。

不幾日,從王家親戚那裏傳回消息,販糧的人數月前曾回過棲霞,王春湖已經回了老家,說是給家裏送幾個錢就回去,可是等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王春湖的影子。

這個消息太重要了,當於芳毫把這個情況說與徐秉謙聽的時候,他的心裏就已經得出了結論:西大溝水灣裏的那具無名屍體就是王春湖。

這時候,馬本大帶領去西柳調查的人也返回了衙門,他們說村裏現在人心惶惶,自從發現了那具無名屍體,村裏就亂了套,衙門抓了兩個人,下一步也不知哪一個要倒黴了。現在村裏人罵喬連順的多,都說是他作的禍,也不趕快承認,讓人家無辜的王孫氏跟著遭殃。

不論怎麼樣,徐秉謙決定再次提審王孫氏。

在牢獄裏這幾天,王孫氏看起來憔悴了許多,但是憔悴依然掩蓋不住她那個美人胚子。

於芳豪先把前去他親戚家裏調查的情況說了一遍,就問她:“王春湖肯定是回了家的,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沒有看到他?”

還沒等到於芳毫把話說完,王孫氏就哭開了,邊哭邊唱:“我那苦命的人啊,你怎麼能撇下我不管自己走呀,我可怎麼過呀!”唱著唱著,聲音就小了,突然又抬起頭來,對著徐秉謙委屈地說:“大老爺呀,我敢對天發誓,俺男人是真的沒有回家呀,肯定是他拿著錢,半路上遇到了壞人,被人圖財害命了!”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徐秉謙說:“真的假不了,假了真不了。王孫氏,我問你,你男人身上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記號?”

王孫氏想了想,嘴裏說著:“記號……”就不吭聲了,好像是想不起來或是正在想的樣子。這時於芳毫提醒她說:“有沒有一塊胎記?”

這樣一說,她才恍然大悟,說:“是,是有塊胎記在肚子上。”

“哦……”徐秉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王孫氏被帶了下去。他決定明天再去西大溝現場驗屍。

第二天,於芳毫帶著王孫氏回到了西柳。

墳墓打開之後,屍體已經腐敗,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但是腹部的那塊胎記卻依然看得清楚。王孫氏一看,撲上前去就哭:“你這沒情沒義的人兒呀,你怎麼撂下我一個人走了呢,我可怎麼活呀?”

王孫氏哭的時候,於芳毫在旁邊一邊觀察,一邊聽,他感覺雖然那哭聲很大,可是卻有點兒像是幹號。於是,便讓人勸住她,將她扶起來,對她說:“王孫氏,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呢?”

王孫氏哭哭啼啼地說:“大老爺,你可要抓住凶手,為俺男人報仇呀!”

於芳毫斜了她一眼,說:“好,我一定會給他報仇。”

十五、喬連順說出了一個秘密:徐秉謙知道,沒有鐵的證據,王孫氏是死也不會承認的。當下最重要的突破口還是要審訊喬連順,再讓他們二人做一次麵對麵的對質,看一看究竟是誰在說謊。

幾天來的連續勞累讓徐秉謙感到心身極度疲憊,可是他不敢懈怠,因為他知道一場更加艱難的審訊正在等著他,案情能否有進展,要看看這場審訊了。想到這裏,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想緩解一下心中的壓力,可是這一口氣喘過來之後,他卻沒感覺一絲輕鬆。

喬連順和王孫氏被帶進了大堂。

徐秉謙一拍驚堂木,喊一聲:“喬連順、王孫氏,死者的身份已經確定,下一步就是要追查殺人凶手。但是現在一直有一個問題沒有搞清楚,就是那盤石磨的事,我不知道你們倆究竟誰在撒謊?”

連順子一聽死者身份確定了,瞪著一雙小眼,問道:“大老爺,那個死人是誰呀?”

他這一問,徐秉謙倒也想起來了,喬連順還不知道這事。於是接著說:“現在已經證實死者就是王孫氏的丈夫王春湖。”

徐秉謙的話一出口,連順子驚得目瞪口呆,長長地“啊……”了一聲:“王春湖!”接著,就把眼光掃向了一邊的王孫氏。

徐秉謙一看他那個模樣,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嗬斥道:“喬連順,有話說話,別裝瘋賣傻的!”

隻聽連順子指著王孫氏,憤憤地說:“大老爺,肯定是這個娘們幹的!”

王孫氏一聽這話,立即怒目圓瞪,指著喬連順罵道:“連順子,說話要有根據,別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你才是謀害親夫的真正惡魔。”他又指著王孫氏說,“大老爺,就是她讓我去搬的石磨,還不讓我說,原來是想嫁禍於我呀。好一個狠毒的婆娘,我現在才明白了,就是你和那個小白臉貨郎兒劉一起殺害了王春湖,你們才是真正的凶手!”

王孫氏一聽貨郎兒劉兒的名字,臉“唰”地一下白了,眼神也有些飄浮。接著低下了頭,用手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幹號著:“大老爺給我做主呀,喬連順怎麼能這樣欺負俺一個婦道人家?我冤枉呀!”

徐秉謙一看這樣,急忙對王孫氏擺擺手說:“王孫氏你先別哭,讓喬連順把話說完。喬連順你說怎麼個與貨郎兒劉有染法?”

連順子剛才的話說急了,口裏覺得幹得慌,於是咽一口唾沫,對徐秉謙說:“大老爺,我以前不說,是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狠毒,她竟然敢謀殺親夫。現在那我也不隱瞞了。說實的,我是知道春湖哥不在家,又看到這女人那麼漂亮,就起了那個癢癢心。有一天晚上,我偷偷地爬上了她家的院牆,一看屋子裏燈還亮著,卻看到燈下有一個男人正捧著這個女人在親嘴呢。我仔細一看,那個野男人正是那個貨郎兒劉。後來,我剛想看個仔細,屋裏的燈卻滅了。大老爺,如果剛才我說的有一句假話,天打霹靂轟,我不得好死!”

連順子的一番話無疑如一個驚雷在大堂內炸開,把滿屋的人驚呆了。

十六、王孫氏爆出了一個更大的秘密:連順子說話的時候,那個女人張了幾次嘴,都被徐秉謙用手勢阻止住了。剛才,喬連順一說完,王孫氏便哽咽了,她斷斷續續地說:“青天大老爺,連順子這個無賴的話你們怎能當真?”

一看王孫氏哭哭泣泣冤屈得不得了,但是他越來越覺得王孫氏的哭假的成分很多,於是厲聲說道:“當真不當真且不說。王孫氏,我隻知道你從開始就一直在撒謊,一開始你說你男人一直沒回來,沒回來卻死在了西大溝裏,而且你是不見死屍不落淚;剛才喬連順說的話我不敢確定是真是假,不過我感覺他說這話的時候,你的表情你看不到,可我能看到,我覺得喬連順不是在撒謊,撒謊的是你!”

一聽此話,王孫氏抬頭用一雙淚眼看了徐秉謙一眼,沒有吭聲,隻是哭的聲音更大了。

徐秉謙看這樣糾纏下去的話,永遠也不會有個頭緒,於是將驚堂木一拍,大喊一聲,說:“王孫氏,你不要狡辯了,快快招來!”接著,抓起一把堂簽就要向下擲。

王孫氏的哭聲停住了,停得那麼快。突然,她把淚一抹,說:“大老爺,你不用行刑了,我招!俺男人是我殺的!”她的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驚呆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她。此時的王孫氏看起來十分鎮靜,聲音也沒有剛才那樣大了,“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過這個事與貨郎沒有關係,別冤枉了好人。”

一聽這話,連順子得意了,因為他說王孫氏殺人是他胡猜的,這回兒還真讓他猜到了點兒上,這下可給他洗清了罪名。想著先前自己受的委屈,他咧開了嘴,“哎,嫂子,你可說實話了。”接著,又轉向徐秉謙,嬉笑著說:“大老爺,我沒撒謊吧?”

王孫氏的招供,讓徐秉謙又驚又喜,沒想到這樣一個曾經讓他寢食不安的無名屍案,說破就破了,甚至連一點兒思想準備都沒有,他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他轉念一想,王孫氏一個小腳女人,她能殺死一個力氣大她幾倍的大男人?這暫且不說,就算是能殺死,那她又是怎樣移屍西大溝水灣的呢?這樣一個個疑問又出現在他的腦子裏。

於是他就問:“王孫氏,既是你殺的你丈夫?你是怎麼殺的,從實招來!”

“大老爺呀,我剛才讓那個連順子氣糊塗了,我這樣一個弱女子連個雞都殺不了,又怎麼能殺人呢?”她的話又讓在場的人一頭霧水,她喘了一口粗氣,接著說:“是這樣,俺男人身體有病,回來那一晚上,累了一路,喝了一些酒,還和俺親熱,之後就呼呼地睡著了。誰知道半宿裏,我覺得他身體冰涼,一摸他的鼻孔沒有氣了,就害怕了,我怕別人把我男人的死懷疑到我身上,就想人不知鬼不覺地把屍體埋掉,要是別人問就說他還沒回來。”

“那你是怎麼把屍體拋到西大溝水灣的呢?”徐秉謙問。

隻見王孫氏手指著喬連順說:“是他,是連順子幫我拋屍到西大溝水灣的。”

連順子沒想到,這女人又把案子扯到了自己身上,冤屈得恨不得過去打這個女人幾個耳光,於是罵道:“王孫氏,你這個蛇蠍女人……”剛要往下說,知縣徐秉謙把他嗬斥住了,說:“讓她講完!”

“出了這個事,我就想找個人幫我的忙,可是我一個女人家整天與人也不來往,能叫誰幫我呢?後來我一想,就想到了連順子。我知道連順子早就對我想入非非,他曾經好幾次來我家騷擾我,隻是我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曾得手。”王孫氏像在講故事似的娓娓道來。

說到這裏,連順子急了,他想跳起來去打王孫氏,可是被衙役們抓住了他的手,於是氣得“哇”地哭起來。

王孫氏權當沒有連順子這個人似的,接著說:“我找到他以後,他起初不答應,死皮賴臉地纏我,我知道他不得著好處是不會去的,於是就騙他說等他把一切做好了再說,他才同意了。”後來,他告訴我他把屍體拋到了西大溝,綁了盤石磨沉到了灣底。”

王孫氏的一席話讓徐秉謙皺起了眉頭,他真不知道王孫氏和連順子兩個人究竟誰說了假話?

徐秉謙陷入了沉思……

十七、徐知縣雨夜談《水滸》:天陰了一天,雨卻一直下不下來。傍晚,突然起了風,雲從南邊壓了過來。已經幹旱了幾個月,早就需要一場雨了。

吃過晚飯,雨果真就下了起來,劈嚦啪啦的雨點打在瓦上,打在地上,更潤在了莊稼人的心坎上。雨把連日來囤積起來的暑氣都趕到了九霄雲外,也讓徐知縣鬱悶的心情好了許多。推開窗戶,一股泥土的芳香撲麵而來,他不由得吟起了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雖然春天已過,可這雨卻真的是一場及時雨。

就在這時,他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正打著一把雨傘朝他這邊急匆匆走來。到了近前,徐秉謙一看是教諭李於保,忙把他迎進門來,笑笑說:“你這老夫子,有什麼急事,下著雨過來?”

李於保跺跺腳上的泥水,說:“下雨正好聊個天兒!”

於是兩人分別找了一把椅子麵對麵坐下,說了幾句閑話,就又說到了白天大堂上發生的那些離奇事。

徐秉謙問李於保:“他們兩個人肯定有一個人說了假話,你以為說假話的那個人是誰?”

李於保想了想,說:“一般人會以為是喬連順說了假話,因為他平時偷雞摸狗,就沒有句真話。但是今天我看了喬連順的表情,那表情是裝不出來的。我倒覺得這個王孫氏值得懷疑。今天這個女人一會兒說人是她殺的,一會兒又說不是她殺的,一會兒又把連順子扯上了,反複無常,無非是想把水攪混。”

“你說得在理,這是一個不容輕視的女人。不過今天那女人一聽喬連順說出貨郎兒劉的名字,我看到她的臉色不對,心也慌了,接著就說人是她殺的,而且還極力給貨郎兒劉開脫。”徐秉謙分析說。

李於保說:“你是懷疑王孫氏與貨郎兒劉有一腿?”

徐秉謙沒有正麵回答,而一下子轉了話題,說:“你看過《水滸》吧?”

李於保點點頭。

徐秉謙繼續說:“都知道《水滸》裏的潘金蓮是個蕩婦,他勾引小叔子武鬆,殺死親夫武大郎,又與惡人西門慶媾合在一起。最後惹了一個殺身之禍。”停了一下,又說:“其實,我認為潘金蓮本質上不是個壞女人。你想,她是那麼漂亮的一個女人,她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命運,嫁了武大郎這樣一個丈夫她是不情願的,她的內心其實是矛盾的、苦悶的,不幸的婚姻就像一個牢籠令她窒息,而當一表人才、家財萬貫、身手不凡,對她又百依百順的西門慶出現在她麵前時,潘金蓮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愛,怎麼去愛,為了西門慶,她可以付出她的一切。”

徐秉謙說著這話的時候,坐在旁邊的李於保就覺得別扭,於是對著徐秉謙擺擺手說:“這不是給潘金蓮翻案嗎?不論怎麼樣,她也是毒殺親夫的殺人犯呀!”

“是的,就是這個問題,殺人卻絲毫不會影響她與西門慶的感情,沒有了武大郎,他們的感情反而會更好!”徐秉謙說。

聽徐秉謙這麼一說,李於保一下子明白了他說這話的意思,便說:“你是說王孫氏之所以把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她是在舍車保帥?”李於寶用試探的口吻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可是錯了,她越這樣做,反而欲蓋彌彰,聰明反被聰明誤。”

“對,我們現在可以肯定地說,王孫氏要保的這個‘帥’絕對不會是喬連順,因為他還不夠‘帥’的級別!”徐秉謙說。

“這個人就是那個貨郎!”兩個人同時站起來,得出了一個同樣的結論。

徐秉謙踱步來到窗前,天陰得很,雨還在下,一點兒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雨水在房簷下聚成了一條水簾,急速地滴落在地上,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而此時徐秉謙的心卻像雨後的藍天似的,晴朗朗的。他看了一眼李於保,說:“好,明天立即抓捕貨郎兒劉!”

十八、貨郎兒劉不計前情脫罪責:第二天,貨郎兒劉被抓捕歸案。

徐知縣馬不停蹄,立即開堂審訊。

貨郎兒劉被押了上來。徐秉謙往堂下一看,隻見他細高個子,國字形的臉,上身著一件白色短衫,下身穿一條青黑色的粗布長褲,看起來不像個整天被風吹日曬的貨郎,倒像個破落的書生。

隻見徐秉謙一拍驚堂木,大喊一聲:“貨郎兒劉,你可知罪?”

這振聾發聵的一聲,幾乎把貨郎兒劉嚇得趴下,跪在地上便磕頭,一邊磕一邊嘴裏喊著:“知縣大老爺,小的冤枉,小的沒殺人呀!”徐秉謙一聽,火冒三丈,說:“我也沒說你殺人,你冤枉什麼?”

貨郎兒劉一聽,愣了一下,不解地抬頭看看堂上的知縣大老爺,說:“那為什麼把小的抓到這裏來?”

“我看你是做賊心虛,我還沒問你,你就說沒殺人,可是有人說你殺了人!”徐秉謙瞪著一雙眼看著貨郎說。

“誰?”他的臉刷地變了,追問道。

“王孫氏?”

“我不認識她!”

“可是她認識你!王孫氏已經交代了,你不要再狡辯了。”

“大老爺,我真的冤枉。我對天發誓,我沒有殺人。”

“那麼說是王孫氏說謊了?”

徐秉謙與貨郎兒劉一來一往,說到這裏,貨郎兒劉不說話了,停了一停,便“嗚嗚”地哭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把眼淚一擦,說:“大老爺,我真的冤枉,人不是我殺的,是她勾引我,殺了她丈夫還嫁禍於我。”

“她是怎樣勾引你的,你說來聽聽?”徐秉謙說。

貨郎兒劉“哎”地歎了一口氣,說:“我就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家有妻兒老少,全靠我一人奉養。去年,她讓我捎一塊絲巾送到她家,結果她不給錢,我就常常去討要,每次去她都故意勾引我,說要與我做個長久夫妻。我沒答應。後來,她三番五次地糾纏,我的心也就軟了下來。”

“哦,這麼說你們二人還真有奸情了。那麼王春湖是怎麼死的?”徐秉謙緊跟著問。

“大老爺,那不該我的事!”貨郎兒劉說著這話的時候,音調明顯低了三分,眼睛快速地眨巴著。

徐秉謙接著問:“是怎麼回事,如實招來!”過了一會兒,看貨郎兒劉沒有反應,徐秉謙便火了,從桌上抓起一把堂簽,往地上一扔,從嘴裏擠出幾個字:“給我打他三十大板!”

貨郎兒劉一看不好,又是磕頭又是作揖,嘴裏說道:“我說,我說。”接著便說:“那一天,她又把我叫到她家裏,讓我在那裏過夜,並說那個死鬼半年不回家了,等他回來,弄點毒藥給他吃了,然後我們也好做個長久夫妻。”貨郎兒劉頭也不抬,像是在說書。

“誰知半宿的時候,有人叫門,原來是她男人回來了,她就讓我躲在門後,誰知讓他男人發現了,他朝著我就過來了。正在我倆扭打在一起的時候,王孫氏在後麵,抄起一根木棍就朝著他的頭上打去,他就倒下了。一摸鼻孔沒有氣了。就在我束手無策時候,她說,你把他背到西大溝扔到水灣裏就是了。”

說完這些,他喘一口氣,“就這些了,我絕對沒撒謊。”

徐秉謙聽後,心想:喬連順、王孫氏、貨郎兒劉,他們三個人中,目前來看王孫氏與貨郎兒劉肯定是參與了作案。王孫氏說喬連順參與拋屍,這話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同堂審訊王孫氏和貨郎兒劉,真假自然可辨。

於是徐秉謙宣布帶王孫氏上堂。

十九、王孫氏詳說案情命喪公堂:在一片“威武”聲中,王孫氏被帶上了公堂,與貨郎兒劉同堂受審,這是王孫氏沒有想到的。因為她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怎麼這貨郎兒劉又會被帶到大堂呢?

兩人在大堂前跪下,貨郎兒劉一直低著頭,不敢看知縣大人,也不敢看旁邊的王孫氏。可是。王孫氏的一雙滿含秋波的眼睛卻不停地瞅向貨郎兒劉,心裏除了疼,還是怨。她在心中問自己,這小親親兒為什麼不抬頭看看我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時,驚堂木響起。隻聽徐秉謙問道,“貨郎兒劉,你再把你的供述在這裏重新說一遍我聽聽。”

貨郎兒劉這才抬起低了很久的頭,看了一眼大堂之上的徐秉謙,然後用餘光瞥了一眼王孫氏。他實在沒有膽量再重複剛才說的話,可是不說又不行。於是他就哼哼唧唧地開始說,可聲音明顯低多了,嘴裏像銜著個什麼東西似的,吐不出來,也吞不下去。

徐秉謙知道內中有鬼,便說:“你不說,我替你說吧!”於是就把貨郎兒劉講的一席話重新說了一遍。王孫氏一開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於是她用疑惑的眼神一遍一遍地瞟旁邊的貨郎兒劉,可是怎麼瞟也不見他看自己一眼。她一切都明白了,還沒等徐秉謙說完,眼淚便順著那如桃花似的麵頰流了下來。她沒想到,那個曾經對她甜言蜜語的哥哥,如今完全變了一個人,就像一條毒蛇,正張著血口,吐著紅信子,想把她吞噬,她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碎了,於是委屈地抽泣起來。

“大堂之上有話講話,不得哭泣!”徐秉謙一看有戲,就板起臉對王孫氏說。這一說不要緊,王孫氏的哭聲更大了。徐秉謙一看,要是老這樣讓她哭下去,還怎麼審案子?現在關鍵是引導著她把案子的真相說出來。於是說:“王孫氏,你有什麼冤屈,我給你做主。”

此時,王孫氏的心情好像平靜了一些,她向徐秉謙磕了幾個頭,然後說:“大老爺,我對不起我的公公,對不起我的丈夫,也對不起知縣大老爺,因為我以前說的全是謊話。”

說著說著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她也不用手去擦拭流淌著的眼淚,而是接著向下說:“我以前說的全是假話,今天我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也算是對死去丈夫的一種歉疚,更是對那些無情無義的人的一個控訴!”

女人的一席話,讓大堂內悄無聲息,人們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她說出這最後的秘密。

“我是一個苦孩子,三歲死了娘,六歲就被爹爹送到王家當童養媳,雖然結婚後也沒生個一兒半女,可是婆家人一點兒也沒嫌棄我,公公婆婆都待我不薄。事情出在我丈夫外出做事之後,有一天村裏來了個貨郎,我出去想買點女人用的東西,當時我看好了一塊絲巾,正想買時我覺得貨郎看我的眼神不對頭,於是就回家了。誰知傍黑時他卻把絲巾送到了我家裏。後來趁沒有人的時候隔三岔五他就來我家,就這樣我便稀裏糊塗跟他好上了。”

停了一下,她接著說:“有一天,這個貨郎晚上又來了,非要在我家過夜不可,我心裏很害怕,卻還是把他留了下來。誰知半夜裏,我男人回來了,氣得拿著刀朝著那人就去了。我怕出人命,讓人笑話,就上去把住他的手,就在這時那個貨郎手持一根木棒從後麵上來,朝著他後頭就是一棍,他再也沒爬起來。最後,貨郎扛著屍體出了門。後來我才知道,他把屍體拋到了西大溝水灣,還在地邊上掀了一塊舊石磨用繩子綁住屍體,將其沉到水底。我知道這個事早晚會暴露,整天提心吊膽,後來果然出事了,為了轉移目光,我告訴連順子西大溝有盤石磨,讓他扛去賣了,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當連順子供出了他看到貨郎晚上在我家的時候,我就想我自己一人把罪責擔下來,於是又編造了丈夫突亡,讓連順子去拋屍的謊言。這一切都是我罪有應得!”

說完這話,王孫氏突然立起身來,還沒等旁邊的人反應過來,她就朝著旁邊的柱子一頭撞去。霎時,血從頭上汩汩地湧出,王孫氏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王孫氏這一突然的舉動,讓坐在大堂之上的徐秉謙驚呆了,更把那個一直低著頭的貨郎兒劉驚呆了……

貨郎兒劉深深地低下了頭。

奇怪的石磨案隨著王孫氏的死而水落石出。

二十、徐知縣石磨修橋美名揚:石磨沉屍案偵破以後,西柳村的人們歡呼雀躍,奔走相告。會首衣勝則帶領村民敲鑼打鼓把一塊寫有“衣食父母”幾個大字的牌匾送到了縣衙裏,也讓知縣徐秉謙一時成為人們擁戴的“清官”。

案子破了,可是收購的那幾十盤石磨就留在了西柳村的大街上。衣勝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些隻占地方而又沒有多大用處的石磨,於是報與知縣徐秉謙。徐秉謙想,西柳村是個交通要道,但是西大溝上的那個水灣,卻給來往的行人帶來許多不便,如果用那些石磨在西大溝上修一座石磨橋,那不是一舉兩得嗎?

於是,徐秉謙從縣衙裏撥出專款給西柳村,用收購的石磨在西大溝上修起了一座石橋,橋的名字自然也就成了“石磨橋”。

直到民國初年,西大溝的這座石磨橋依然坐落在那裏。到了民國末期,因為戰亂,西大溝上的石磨也就一片一片地被人挪作他用,直到後來橋也塌了,可是石磨橋的故事卻一代一代地傳了下來。

郝家樓探秘:一、郝家樓名字的由來:郝家樓不是樓,是棲霞一個村子的名字。

郝家樓在當地是很有名的一個村,不僅因為這裏曾經出過一個“三朝元老”郝晉,不僅因為這裏有著那八百多年樹齡的大槐樹,更因為在二十多年前,這裏曾發現過兩三萬年前的古化石。

6月27日,星期六,與考古專家李元章老人及報社牟濤一起來到了郝家樓,在這裏探訪那些鮮為人知的故事,探尋古人類遺址留給我們的一個個秘密。

郝家樓有五百多戶人家,在鬆山街道五十多個村裏算是個大村。一條村路從村中穿過,到了村中央,街麵一下子寬闊起來,有五六十米寬的樣子,兩邊遍布著許多糧店、商店、理發店,看起來實在不像一個鄉村。

徜徉在這個古老村落那平整的水泥路上,李元章講起了郝家樓村名字的來曆。郝家樓原來叫來兮園,住著高姓人家。後來,郝姓人家搬進了這個村,逐漸興旺起來。後來,這個村出了一個名人,三朝元老郝晉,曾在明朝崇禎年間任兵部右侍郎,後轉左侍郎。1644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後,郝被俘,又被大順政權委以刑部之事。1645年,清兵入關,又被順治帝委以兵部右侍郎。郝晉是明末清初的一個傳奇人物和一個有爭議的人物。以至於,去世後給他評價都很難:殺我主者是我仇,殺我仇者是我友。

這個郝晉發達以後,曾在家鄉蓋了九座十分氣派的高樓,經常回來避暑或閑住。那九座樓遠近聞名,被許多人傳得非常神奇,因此來兮園便不叫來兮園了,而改為“郝九樓”,叫白了便成了郝家樓。為了與郝姓人抗衡,原來的高姓人家便開始抵製這個名字,與郝家打起官司來,還從外地請來了戲,凡看戲的人都請吃飯,於是又有了“跟著郝家樓,天天打官司,跟著來兮園,天天有肉吃”的順口溜。

如今,郝家樓的九座樓都已沒了蹤影。而村裏那兩棵有著八百年樹齡的大槐樹卻依然屹立在村的中央,像在訴說著那一段鮮為人知的曆史。

二、走近南山古遺址:前幾日,朋友陳誌國告訴我,郝家樓也有個古化石遺址,與“山頂洞人”有許多相似之處。我很吃驚。這是我從沒聽說過的,在我看來,幾萬年前的東西好像隻屬於北京。對此很感興趣,於是我約了考古專家李元章老師一起去了鬆山街道的郝家樓。

李元章今年84歲,做了50多年的考古工作,被譽為“考古癡人”。1991年8月,他曾陪北京大學的呂遵諤教授和他的兩個研究生在這裏進行了12天的考古發掘工作,在遺址區內發現了120多塊兩三萬年前的動物骨化石,為尋找膠東古人類化石遺址提供了重要線索。

18年過去了,李老心中一直有一個“尋找膠東人”的情結。他一直認為,按照原來的設想一直向深部探尋下去,一定會找到有價值的線索,哪怕是一顆人類牙齒,一塊小骨,那將是一個偉大的發現,就可以證明在兩三萬年以前的膠東地區就有人類居住,這就是“膠東人”的祖先。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在山東的沂源發現了與北京人幾乎同一時期的古人類頭蓋骨化石,證明了在四五十萬年前“山東人”的存在。但是,隨著北京“新洞人”和“山頂洞人”遺址的陸續發現,使北京人延續與發展的脈絡日漸清晰,而“山東人”卻絕斷了蹤跡。如果在膠東地區能夠發現三萬年前的古人類化石,將為“山東人”在膠東地區的繁衍發展找到足夠依據。

經過十幾分鍾的行程,車便到了郝家樓。村團支部書記郝洪平接待了我們。這位已近不惑之年的農民看起來非常精幹。他認識李老師,說他便是當年村裏安排的十幾位配合挖掘的工作人員之一。日久經年,李老師已沒有印象。我們想找到當年發現遺址的人聊聊。郝書記告訴我們,當初發現遺址的石匠隊五個人,郝兆良已故,最年輕的高景忠也赴新疆打工,隻剩下郝仁、孫殿榮、郝兆軍還在村裏,但是他們都上了山。於是,我們決定先上山。在郝洪平的指引下,我們涉過村邊的小河,來到了南山腳下。

抬頭望去,南山也隻有二三百米的樣子,山頂樹木鬱鬱蔥蔥,山下從河岸向上,是一片蘋果園。在山頂與果園中間,有一個人工開鑿的巨大的石坑,麵積約有一畝地大小。順著羊腸小路,向上不過一二十米的樣子,在一塊剛長了尺把高的玉米地裏站定。“到了。”郝洪平指著腳下這塊地,對李元章說,“咱挖的那三個方是不是在這兒?”李元章四下看看,點點頭說:“應該是這兒!”

實在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的開掘現場。此時已看不到任何洞的痕跡,橫七豎八的亂石順著山坡向下填滿石坑,亂石叢中長滿了荊棘與雜草之類的綠色植物。這怎麼能算是遺址?於是我又與他們談論起關於洞的事。

郝洪平說:“我長這麼大,就從來沒有看到這裏有什麼洞!就是上一次挖掘也沒看到有洞。”正在旁邊開荒的一位七十多歲的長者看我們聚在這裏,也好奇地圍過來,說起洞的事,他插話說:“過去這裏有一個洞,跑鬼子的時候我們就躲在這裏,能容得下十幾個人!”

插話的人叫王守明。他說:“過去老人們說,如果碰到刮東北風的時候,在這邊的洞口點上一堆火,在山那邊二三裏地的鳳毛頂和鴨子灣頭都會有煙冒出。但是,我長這麼大,從沒看到。”

郝洪平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指著坑的西邊,說:“我一直覺得這山的下麵是空的,或是有個洞什麼的,如果你上去用腳跺一下,會有回響。”他這樣一說,我們便興致盎然地想試一下,郝洪平走在前麵,試著用腳跺了幾個地方,我們的確感到腳下不踏實,有“轟轟”的空曠感。這讓我們感到興奮。

南山是一座僅有200多米的小山,它的西北有一座交毛山也不過400多米。這裏是典型的石灰岩地貌,發現溶洞的可能性很大。當然,有溶洞就可能有古人類活動的痕跡。於是我們又重新回到玉米地的位置。仔細瞅了一下這塊地,有二三分地的樣子,地中間有一道十幾米長,二三十厘米高的短牆,把一塊不大的地兒分割成兩塊。沿著矮牆巡視,用手搬動石塊,希望能有一些發現。當我搬開一塊有兩塊巴掌大的石頭後,突然發現在它的左上角有幾根三四寸長、筷子粗細白白的骨頭。趕忙喊來李老師。他拿在手裏一看,興奮地撫摸著,連聲說:“好,好!”

我再次把化石拿到手裏,輕輕吹去上麵的塵土,仔細端詳,小小的化石仿佛把我帶到數萬年前的遠古時代。有了收獲,我們一行一下子活躍起來,紛紛四處尋找起來。終於,又有新發現,我們又在地下的一片雜石中找到一塊更大的化石,骨化石直徑有三四厘米,長度約有半尺。接著,又發現了一些疑似樹化石的大塊石頭……

真是一個大的收獲!這是我參與的第一次考古行動。李元章老師興奮地說:“考古有了接班人!”

三、石匠們發現了古化石:初夏的天氣,沒有一絲風。天地間如一個大蒸籠,悶得人透不過氣來。我們要采訪古化石的發現人,可是,在村裏的一棵芙蓉樹下等了一個小時,還是不見蹤影。時間已臨近11點,郝洪平說:“走,我領你們到郝仁家裏看看。”

郝仁的家住在村西頭,四間高大的紅瓦房顯得特別氣派。女主人從屋裏迎出來,搬來小凳,請我們坐在小院前廂房的過道裏乘涼。門兒正對著發現古化石的南山,風兒從南山的方向吹過來,身上頓時感到涼涼的。在李元章當初的考古報告裏記錄著發現遺址的有四人,但是隻記錄了兩個名字,一個是郝仁,一個是郝兆良。我們向郝仁的妻子問起這些情況,她糾正說:不是四個人,是五個人。因為當時的石匠隊裏隻有五個人,郝仁是石匠頭。那天,他們五個人全都在場。

剛說到這裏,一位個頭高高的,長得非常壯實的五十多歲的男人扛著鋤頭進了家門。見家裏有客人,黑紅的臉上便綻開憨憨的笑容,抹一把滿是汗水的臉,把鋤頭往牆角一創,爽朗地招呼大夥,“坐,坐……”女人不知什麼時候跑到家裏拿來了一條毛巾,塞到男人的手裏,臉上透著一種自豪的微笑。從女人的眼神裏,我們知道,這位就是這裏的男主人郝仁。

在小椅子上坐定,郝仁向我們講述了當年發現古化石遺址的一幕。

1985年8月9日。

郝家樓村石匠隊隊長郝仁吃過早飯,便招呼著郝兆良、高景忠、孫殿榮、郝兆軍四名石匠一起出發,到南山北坡的采石場打石頭。采石場位於離村二三百米的河邊上,十多年前,村裏便在這裏開采過石頭,所以是一個老采石場。幾個月前,村裏要搞水利工程,需要大量的石頭,於是由郝仁牽頭組織了郝兆良等四人一起承包了這個采石場。南山屬於石灰岩,石頭大多是青板石和亂石。采石需要放炮,放炮又有大炮和小炮。大炮的炮眼有一丈三四尺深,光放炸藥就得五六十斤,甚至上百斤。大炮放過之後,還會有一些特大塊的石頭,就需要放小炮。每放一個大炮,清理毛石,往外運成品石頭就需要一個多月,時間短也要十天半個月。

走在路上,郝仁心裏就犯嘀咕,這采石場已經開采了兩個多月,一切都正常,可是自從前幾天放了一個大炮他便發現一些異常,就是打出的毛石特別多,有些石頭看起來像石頭卻又不是石頭,有的石頭上麵還有骨頭一樣的東西。他把自己的疑問說與郝兆良聽,郝兆良也覺得奇怪。到了采石場,五個人沒有馬上幹活,而是蹲在亂石堆裏扒拉起來。昨天他們沒有仔細看,今天一塊一塊石頭地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帶有大小骨頭的石頭越來越多。

這時,他們中年齡最小的高景忠,剛從學校畢業不長時間,突然一個念頭在他頭腦中閃現:“這是不是化石呀?”他的這一說法得到了郝仁的認可,可是郝兆良卻不以為然,說:“什麼化石!就是些破骨頭,有什麼稀奇的,快幹活吧!”也沒法鑒定,還是幹活掙錢是正事。於是幾個人便像沒發生什麼似的,又開始了緊張的勞動。

毛石很多,總也推不完,有人開始抱怨,說這一炮又瞎了,出不了多少好石頭。就在這時,正在往車上鏟毛石的郝仁突然發現鏟下去的鐵鍁,挖出來的是黑炭狀的石塊。他又用鍁把周圍清理了一下,發現黑炭的麵積很大。他急忙把幾個人招呼過來,說:“看,這是什麼東西!”高景忠首先開口,說:“說不上還真的是化石呢?”郝仁接著說:“我看這石頭咱不能打了,到縣裏去問一下再說,說不上還真的是文物!”

第二天一大早,郝仁和高景忠從采石場裏揀了兩塊大塊的石頭,裝進尼龍口袋裏,坐車來到了縣文化館。

在棲霞縣文化館,館長祝學州熱情接待了兩位農民,在明白了他們來意後,他便把考古專家李元章招呼過去。李元章對每一塊石頭都仔細地研究了一番,並向郝仁詢問了一些情況,然後十分高興地對兩位來訪者說:“你們倆兒做了一個大好事,這是古化石,屬於文物。你看這是鹿角,這裏還有人工鋸過的痕跡。”接著,李元章又叮囑郝仁說:“你們回去以後好好保護現場,我們明天就去現場看一下!”

第二天,李元章與祝館長一起來到了郝家樓。在采石場,李元章看到那被破壞得亂七八糟的現場,還有那些被損毀的化石,十分痛心地對村裏的領導說:“不要再打石頭了,這裏要好好保護起來,等專家來了再說!”

在采石場,李元章又發現了一些形狀各異的化石,還發現了許多鍾乳石。由此,他斷定這裏肯定有溶洞,這些化石是在溶洞裏的。於是他對郝仁說:“在我們棲霞發現溶洞化石,這是第一次,你們是功臣呀!”

四、北大教授進了小山村:棲霞郝家樓發現古化石遺址!

隨著棲霞縣文化館的一紙報告,這一消息迅速傳到了煙台、省和國家的考古部門,並引起相關部門的高度重視。

1987年,國家大型學術期刊《考古》雜誌第二期發表了由李元章撰寫的一則消息:棲霞縣發現新洞穴。

此時,在北京大學考古係的辦公樓裏,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對這則消息產生了很大興趣。他就是考古係主任、著名考古學家呂遵諤教授。他感興趣的不僅僅是因為在膠東地區發現新洞穴這是第一次,更重要的是這個遺址的所在地離他的老家福山縣僅有四五十公裏。在膠東的群山中,有沒有舊石器時代遺址?有沒有人類化石?這是他一直關注的一個問題。早在六年前,他在山東沂源發掘最早的“山東人”頭骨時,就希望將來能有一天也在家鄉煙台有大的考古發現。這一天,終於來到了。

於是,一份關於對山東棲霞郝家樓古化石遺址進行考古挖掘的申請報告轉到了國家考古部門。

報告很快被批準。可呂教授卻一直騰不出身手,他的日程被安排得滿滿的。雖然這樣,“郝家樓”這三個字卻無時不裝在他心裏。

等待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年,二年,三年……

1991年8月1日。呂遵諤教授終於帶著他的兩個研究生風塵仆仆地回到了家鄉,與當時的煙台博物館館長王錫平、館員林仙庭、侯建業等4人,還有棲霞縣文物處文物科長高大美、離休幹部李元章,一共9人組成考古發掘小組,開進了郝家樓。

8月,正是膠東地區最炎熱的時候。呂教授顧不得休息,放下行李便與工作人員一起來到了發掘現場。他仔細查看現場遺留下來的一些化石碎片,然後一一詢問了當時發現古化石遺址的每一位村民,並讓研究生一一作了記錄。憑多年的考古經驗,呂教授認為從郝家樓南山遺址大量的古化石遺存,能夠看出模樣的有牛、鹿、豬的骨頭,而且許多骨化石上有明顯的砸擊殘斷的痕跡。這表明在數萬年前這裏很可能就是一個人類聚居地,很有挖掘價值。

在呂教授的建議下,郝家樓村安排了15名年輕力壯的青年小夥子參與挖掘。在對現場進行清理後,考古小組開掘了2.3米×2.3米的探方三個,編號分別為T1、T2、T3。

工作條件非常艱苦。考古小組包括呂教授在內白天靠在挖掘現場,晚上回到郝家樓包裝材料廠招待所,還要整理和研究白天的發掘成果。吃飯就更簡單了,村裏安排了一名叫孫娟的家庭婦女專門為他們做飯。這些發掘小組的工作人員沒有一個叫苦,他們都希望在這裏能夠有一個大的發現,這個希望一直在激勵著每一個人。

8月12日,發掘小組在郝家樓已整整工作了13天,共出土動物化石120餘件。經呂教授等專家鑒定,大多為牛、鹿、豬、獾、犀牛等脊椎動物化石。這些獸骨大多都被全部折斷,骨折斷麵處較為整齊,而且動物不能弄斷的鹿角也有切斷的痕跡,所以有人為切斷的可能。但是,隻可惜沒有人骨化石與陶器、石器等文物。

同時,呂教授根據郝家樓一帶的石灰岩地貌以及出土化石上廣布的鍾乳石分析,這裏屬更新世溶洞遺址。南山的地下一定有大型溶洞存在,這些溶洞就是我們祖先的天然房子,之所以沒有發現人骨化石,呂教授分析,有兩種可能,一是居住的古人類已遷徙,二是可能在溶洞更深的部位,如果進一步發掘肯定會有更新的發現,或是人骨,或是其他與人類活動有關的文物。可是如果進一步發掘,不但人力不足,資金也是個問題。於是,考古小組不得不結束第一階段的工作,撤離郝家樓。

郝家樓考古發掘雖然未發現古人類化石,卻給我們留下了豐富的考古資料和一個懸念,那就是膠東地區究竟有沒有古人類活動,這一切都為今後在膠東地區尋找古人類遺跡提供了新的線索。

五、棲霞共發現四處古化石遺址:棲霞位於膠東半島腹地,境內有大小山頭2500多座,河流114條,有“膠東屋脊”之稱。這裏石灰岩廣布,剖麵極佳,故地層上有棲霞灰岩之說。特殊的地理構造,也為古化石遺址的遺存創造了條件。

據考古專家李元章介紹,目前在棲霞共發現了四個古化石遺址,除郝家樓遺址以外,另外三處是東三叫遺址、東山院遺址、麻院山遺址。作為一位老文物工作者,李元章全部參加了這四處古化石遺址的挖掘。

東三叫古化石遺址位於牙山山脈西南的唐家泊鎮東三叫村河西岸的一個黃泥崗。1975年春,該村社員在河西的黃泥崗上刨泥時,發現許多“龍骨”。文化館聞訊後,即派李元章前往調查。該遺址南北長約100米,高約50米,文化堆積位於最底層,厚0.5~1米,暴露處有許多古化石和草木灰。文化館將采集的標本選出一部分寄給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經專家鑒定是鹿化石,屬更新世時期。

麻院山古化石遺址位於臧家莊鎮的麻院山西麓。由中橋、東北橋村村民在此開山采石時發現。該遺址所發現的化石多被煙台某廠一工人收藏,後文化館李元章采集一部分標本,存於文物庫房。另外一處東山院古化石遺址位於蘇家店鎮東山院村西北隅五六十米處,亦即山陽院廟東北方七八十米處。那裏是十多畝麵積的塔林。塔林倒塌,形成了一方平台,高於周圍的地麵。農業合作化後,社員在這裏采泥後,經常會挖出很多骨頭之類的物件。但由於當時人們對文物保護意識很是不足,錯失了研究機會。

掄花燈:50年前的節日璀璨:兩個青年小夥甩開膀子,高高直立的搖杆在他們手下飛快地轉動,兩隻本來垂著的鐵燈籠隨著搖杆的轉動在空中飛起來,風在燈籠裏呼呼地響,火焰和細細的火星從燈籠的孔隙裏躥出來,讓昏暗的夜空下的景象變得模模糊糊。過了三五分鍾,火焰將籠子裏的木炭全部點燃,飛馳著的鐵籠子宛如兩條追逐著的遊龍,在空中飛轉,越來越亮,之後就完完全全地化作了一個個火球。奇跡隨之發生,火焰熔化了籠子裏的生鐵片,熔化成了鐵水,從燈籠的孔隙拋甩出來,一片片地濺落在地上,向四下噴濺開去,像瞬間的孔雀開屏,耀眼奪目。人群裏傳來了一片歡呼聲,搖杆的人搖得更起勁了,燈籠的轉速明顯加快,飛濺出的鐵花越來越多,大朵大朵地鋪展在地上,形成了一條金燦燦、亮閃閃的光圈,人們的歡呼聲隨之覆蓋了整個夜空……

這是日前筆者在棲霞市蘇家店鎮後寨村所看到的一幕。在現場觀摩指導的棲霞市文化館館長林炳義告訴我們,這是一項傳統的民間遊藝活動——掄花燈,在失傳了近50年後,近日被挖掘整理完成。

起源於道教,有著數百年的傳承曆史:作為流傳於棲霞境內的一種傳統民間遊藝活動,上世紀五十年代,掄花燈在棲霞分布比較廣泛。在西北,主要分布在蘇家店鎮後寨村周圍;在東南,主要是蛇窩泊鎮的蛇窩泊和唐山村一帶;在東北,主要分布在亭口鎮一帶。由於地域的不同,稱呼也不同,蘇家店稱其為掄花燈,蛇窩泊叫掄花兒,亭口則稱其為“放起火”。

掄花燈作為一種深受人民群眾喜愛的民間文化活動,經過了數百年的傳承發展,一代一代的口口相傳,才使其完整地保留下來。由於沒有史料記載,掄花燈的起源已無法考證。筆者在蘇家店、蛇窩泊、亭口等地采訪,走訪了一些當年曾參與過掄花燈活動的長者,據他們回顧,掄花燈的起始至少應追溯到清朝中後期,到民國初年達到頂峰。在蛇窩泊村,88歲的崔殿芝回顧起當年的掄花燈,眉飛色舞,滔滔不絕,“俺一家三代都掄過花兒,俺爺爺、俺爹掄過,我也掄過。那個熱鬧,飯都顧不得吃,全村人都出動,把掄花兒的‘集場’圍了個水泄不通。後來日本鬼子來了,社會動亂了,再也沒心思想這些事了。”

掄花燈的再一次興盛是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直到“文革”以後才漸漸地從人們視線中消失。

掄花燈的舉辦時間都是每年的正月十五晚上。正月十五日是春節後的第一個節日,過了“十五”,人們就要開始新一年的忙碌,所以為了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人們都有放焰火的習俗。掄花燈則是一種最為壯觀、最為氣派的焰火。據有關學者分析,掄花燈其實有著濃重的道教色彩和行業特征。至元以來,棲霞是重要的道教聖地,道教全真派重要代表人物丘處機就出生在棲霞,他生前修造的太虛觀、黃連觀、重陽宮規模宏大,遠近聞名。最早的掄花燈是道教的祭祀活動,因道士與手藝人有一個共同的祖師爺——“太上老君”,所以道觀裏的這種活動便漸漸傳入民間,成為鐵匠等工匠們春節後開業的一項重要慶祝活動。由於有其濃重的趣味性、娛樂性,深受人們喜愛,後便成為正月裏的一項重要的娛樂活動。

最早的時候,掄花燈之前要舉行一些簡單的祭奠活動,有條件的可以供上太上老君的畫像,沒有條件的因陋就簡供一個“太上老君”的牌位,擺一些水果、食品,由會首或主持人宣讀祈望保佑風調雨順的祭詞,然後才能掄花燈。

準備工作不複雜,但生鐵是最緊缺的材料:掄花燈最重要的材料就是生鐵和木炭。場地大,材料充足,就可以準備兩個燈籠一起掄;場地小,材料不多,可以掄一個燈籠。

掄花燈前要做一些準備。首先是編鐵籠子。鐵籠子用粗鐵絲盤結而成,“底粗,腰細,口要收”,可大可小,一般要準備兩個、四個或者更多。

接下來是燒木炭。燒木炭最好的原料是當地山上的柞木,可以截成七八十厘米長的木樁備用。然後選一處泥崖,挖一個小土窯。人頭高,將中間的泥掏空,在正上方挖一個碗口大的四方洞,洞下掏一燒火洞,安放上爐底,之後將柞木樁立著一一擺在洞內,再用石塊或磚頭將洞口壘死,抹上泥巴。接下來要在燒火洞內生上火,放進柴草或木頭,等爐膛內的柞木著了火之後,再把下麵的燒火洞封死。一開始生火,窯頂洞冒黑煙,之後隨著黑煙的變少,漸漸縮小頂洞,直到完全封死。三四天之後木炭就可以出爐。

生鐵是最重要的原料。過去的時候,鐵是緊缺而高貴的東西。掄花燈的鐵是用破了的鐵鍋或犁具的鏟頭。而一口鍋要用幾十年,破了還可以再鋦,直到實在不能用了才會丟棄。所以每年的正月,村裏一些好事的人便會挨家挨戶去收集生鐵,收多了多玩一會兒,收少了就少玩一會兒,收不起來那就不能掄了。

生鐵要用鐵錘砸成拇指蓋大小,鐵塊越小熔化得就越快,出鐵花就越快,這樣的適合小籠子;籠子大一些,鐵塊就可以大一些,這樣掄出的鐵花多而集中,看起來更好看。

還要準備掄花燈的木架子。一根豎杆,高三四米,粗若茶杯口;在頂端固定一橫長杆,二三米長,以三角架固定不動;橫杆的兩端打一孔,拴一鐵絲鼻扣,下係一根二米左右長的麻繩,用來掛燈籠;豎杆的中下部綁一40厘米長的短橫杆,用來做搖動豎杆的把手。

燒木炭、砸生鐵、做搖杆,之後要在鐵籠子底下放上一把茅草,再鋪上一層木炭,上麵放入一些生鐵片,這樣木炭與生鐵一層一層地鋪上,直到把鐵籠子裝滿。然後把兩個鐵籠子掛在橫杆垂下的繩子上,就可以開始掄花燈了。

掄花燈是個力氣活兒,一般人幹不了:在場地中央挖一泥窩,兩個身魁力壯的漢子將搖杆豎起栽在地上的泥窩裏,培上一點兒土。然後由另外兩個人分別點燃兩個籠子裏的茅草,隨著豎杆的轉動,還要把著燈籠往前送上一圈,等燈籠甩起來才鬆手。這時,場地中央搖杆的兩個人也開始你來我往地搖動豎杆,隨著橫杆轉動速度的加快,兩個燈籠也由垂直逐漸變成水平,風將籠子裏的火苗吹得越來越旺,點燃了籠子裏的木炭,木炭溫度的提高又把籠裏的生鐵熔化,熔化了的生鐵變成鐵水順著籠子孔被甩出去,散落在空氣中,落到樹上,甩到地上、牆上,炸開大片大片金燦燦的火花,非常好看。

掄花燈是一個力氣活兒,一般由年輕人承擔。因鐵籠子的大小不同,裏麵生鐵的數量多少不同,掄花燈的時間也不同,一般需十幾分鍾甚至半個小時。因此其間要不斷地換人,外麵的兩個人躬身快跑從飛轉著的燈籠下麵鑽進去,接過搖杆,另外兩個便可撤出。鐵花一般不會落到掄花人的頭上,但是,為了安全,一些人就會用一扇瓢當作帽子扣在頭上。等燈籠裏的鐵花少了,掄花燈的人則慢慢放慢掄動速度,兩隻燈籠也開始由平變斜,這時候要上去兩個人用木棒等工具把燈籠攏到手裏,防止纏到搖杆上或掄到人的身上。

一輪花燈掄過之後,接著又可進行第二輪。如果隻有兩個燈籠的話,就要拿下燈籠,重新裝入木炭、生鐵。一般人們都會準備四個燈籠,一對掄花的時候,另一對便可以裝好木炭、生鐵備用,中間間隔時間就可以大大縮短。另外如果場地足夠大的話,可以設兩處、三處,甚至更多的掄花點兒,場麵會更熱烈,更好看。

還有一種比較簡單的單燈掄花方式。當場地小的情況下,可以隻在一根搖杆上拉上一根繩子,裝上一個燈籠,這種玩法與兩個燈籠的玩法基本一致,隻是掄出的花兒的密度小,不如兩個燈籠熱鬧。

掄花燈大部分時間都是與舞獅子等娛樂活動一起進行表演。一般是在天黑之後,先響鑼鼓,接著舞獅子的、踩高蹺的、毛驢、旱船、大頭娃娃都上了街。人們一聽鑼鼓響,放下手裏的飯碗就湧出來。人漸漸多起來,最精彩的掄花燈便開始了。

一場意外事故,讓掄花燈一停就是50年:“年年正月都辦掄花燈,自從出了一場意外事故,俺村就再也沒有辦過。”後寨村黨支部書記楊富修回憶起50年前那段驚心動魄的往事依然記憶猶新,心有餘悸。

那一年的正月十五晚上,村裏非常熱鬧,一幫辦秧歌的,一幫掄花燈的。掄花燈的地點就在村前的小河裏,天很冷,河水結了冰,掄過一輪之後,大夥兒沒看夠,就央求組織者再掄一場。可是之前準備的生鐵已經用完,再掄的話就得重新砸生鐵,於是幾個人一起去了組織者民兵連長楊德謙家裏砸生鐵。砸生鐵需要錘頭,可是天太黑,也沒有燈,就沒找到鐵錘。這時,楊德謙看到豬圈牆上放著一個炮彈,原來這是夏天的時候河裏發洪水,衝出來的一個炮彈,群眾交給了他,他就隨便放在院子裏。看到這個炮彈,他二話沒說,拿起來當錘頭,在院子裏砸起了生鐵。

當時,院子裏有六個人,一個砸生鐵的,其餘的都圍在旁邊看。那一年楊富修13歲,是六個人中最小的一位。他擠在人縫裏,看著大人們砸了幾分鍾,突然一聲巨響,他就不省人事了。等他醒過來,小院裏一片寂靜,四下一片漆黑,他動一動,動不得,這才知道他身上壓著一個人。他好容易掙脫出身子,跑出屋外,站在門口發呆。村裏的人聽到了響聲,卻不知道響聲來自哪裏,一會兒有人跑過來,他才領著人進了小院,點著燈一看人被炸得橫七豎八,於是急忙找來幾副門板,全村的年輕人都出動,四個人一夥,連夜抬著傷員往醫院裏送。

“後來我才知道是我們當鐵錘的炮彈突然爆炸了。我們六個人,當場炸死了三個,傷了兩個,隻有我一個一點兒事也沒有,太幸運了。”楊富修說,“有些事就是巧合,要是那天能找到一把鐵錘,就不會出這事,也許這項活動就能一直辦下來。掄花燈本身其實沒有什麼危險,但是就是因為這樣一個意外,讓俺村這項很有意思的活動一下子停了50年。”

錮爐匠:撿根鐵絲吃頓飯:“鋦缸,鋦盆來……”

“鋦鍋,鋦盆,鋦大缸來……”

傍晚時分,在棲霞市莊園街道陳家村,陳培卿坐在家門口的胡同頭上,身前擺放著鋦缸的家把什,還有一口已經裂了口子的大泥缸。他扯開嗓子喊了幾聲就停下了,臉有些不自然,低頭笑笑:“好久不喊了,覺得不對調!”

陳培卿是個鋦匠,當地人稱錮爐匠。他今年65歲,是目前棲霞僅有的幾個鋦匠之一。歲數大了,活兒少了,陳培卿已好久沒有動他的錮爐挑子。今天,鄰居送來一口破了口的缸,沒用半個小時,陳培卿就鋦好了,倒上水一點兒也不漏。

桑木扁擔兩頭翹:正兒八經的錮爐匠都有一根很獨特的桑木扁擔。一般的扁擔都是直的或是向下彎的。而錮爐匠的扁擔比普通的扁擔要短許多,而且兩頭向上翹。桑木扁擔輕巧,有韌性,擔在肩上一顫一顫的,能邁開步子。

錮爐的挑子一邊是工具箱,裏麵有三層小抽屜,最上麵一層是各式各樣的鋦子,中間一層放的是銼子、鑽頭等小家把什兒,最下層則是鐵錘子等大件。錘子有三把,一把是鍛打的,最大最重,另一把中號的是砸鋦子用,還有一把最小,它的一端是一個斜麵,專門往器具上打鋦子。挑子的另一頭是風廂,大小與工具箱差不多,用它吹風生火,打製鍋鋦或鑽頭。另外還有一個很小的鐵爐子和鐵砧子。鐵砧子有巴掌大,上麵是一個半圓的弧形,一邊是一個平耳朵,另一邊有一錐形的小尾巴。

錮爐的挑子上掛著三把“鑽”。一把是拉鑽,兩隻手並用,一手按,一手拉;一把是武鑽,一隻手拉,騰出一隻手忙活其他,使用這種鑽的都是手藝高超的老錮爐;三一把叫弓鑽,是專門鋦鍋用的。

錮爐都有一把很特別的刷子。它是用雞翅膀上的大毛製作的。雞翅膀上的毛硬而長,將幾十根雞毛並排擺放,再用鐵夾子夾住毛柄。它的作用是刷洗舊的鍋碗盆上的泥沙、灰塵等。

錮爐拜師時間相對短,一般跟師傅一年就可以出徒了。這一年沒有工錢,隻管個飯,等出徒以後,師傅要給徒弟置辦上一副挑子“行頭”。陳培卿跟姥爺學藝,學學停停,等自己幹的時候,姥爺沒能給他買上一副挑子,他的挑子是自己一點兒一點兒置辦的。

三錘要砸出一個鐵鋦子:陳培卿的師傅是他姥爺。姥爺在十裏八村是個有名的錮爐。上世紀六十年代家家戶戶都安裝上了廣播喇叭,陳培卿的姥爺覺得很神奇,這麼個小東西能發出聲音,於是就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把嘴一撇說了聲:沒什麼難的,我也能打出來。一時成了全村的笑話。

姥爺和陳培卿在一個村子,小的時候,他常去姥爺那裏玩,十一二歲時,姥爺就讓他學著砸鋦子。那時候姥爺已快70歲了,身手還是不減當年,三錘子便能砸出一個鋦子。姥爺說,什麼時候你也能三錘子砸出鋦子,就出徒了。陳培卿起初覺得沒什麼難的,一試才知道不是個容易活兒。砸鋦子要先把鋦子的腰砸扁,兩邊做鋦腳。這裏麵有技巧,兩錘子,砸不到數;厚了,四錘子就砸過了,薄了。所以好的匠人會把握好手下的力度,不輕不重,錘錘紮實。雖然都是手工做的鋦子,看起來卻像一個模子出來似的。

鋦子腰砸好了就該做“腳”了。錮爐專用工具——盤鉗派上用場了。盤鉗與普通的鉗子有很大的差異,身子特別長,它不需要開張得太大,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鉗嘴,有七八厘米長的一段,有一定的弧度。要把砸扁的鐵絲剪成二三厘米長的“段”,再用盤鉗夾住一端,砸出一個小腳,並用同樣的方法將另一端也砸出一個同樣的小腳。這時砸出來的鋦子是一個拱形的。

鋦子不能現用現砸,手裏沒有活兒的時候,錮爐匠就一個勁地砸鋦子。行內有句話:“不備200個鋦子不能開張。”

石灰膏一抹就交差:陳培卿先用一把小鐵錘沿裂縫輕敲了幾下,然後用繩子沿著缸口捆綁箍緊,再讓兒子陳書旗從家裏端來一盆水,順著裂縫緩緩倒下,兒子一邊倒,他繼續用小鐵錘沿著裂縫輕敲。陳培卿告訴我們,倒水有兩個作用,一是能看清裂縫,再一個就是倒上水之後,用鐵錘一敲,就把縫隙裏的泥給震出來了,這樣鋦起來的缸不漏水。

鋦缸要從底下往上鋦,這樣縫兒漸漸合攏。先在裂縫的一邊打眼,眼要從外往裏斜,然後把鋦子的一頭放入眼中,再鑽另一個眼,如果縫隙小可以貼著鋦子打眼,如果縫隙大就要留出一點兒空間下鑽。等另一個眼也鑽好了,就用小鐵錘連續幾下斜著把鋦腳打進去,最後輕輕幾錘將原來鋦子拱著的腰給砸平。

等所有的地方都鋦過之後,要在每個鋦釘周圍還有裂縫上抹上石灰膏,起黏合固定作用。這樣一件“作品”就算完成了。

錮爐匠依鋦子的多少收費。鋦鍋鋦盆之前要先看看裂紋的大小,估計一下用多少鋦子,需多少錢,跟主人一商議,同意了才鋦。早的時候,大鋦子3分錢,小鋦子2分錢。到了八九十年代,大鋦子5角,小鋦子3角。

撿根驢蹄打鍋鋦子:錮爐行裏有句話:撿根驢蹄打鍋鋦子。乍一聽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一解釋就清楚了。過去鐵緊缺,但是馬車多,拉車的馬和騾子都要在蹄子上鑲一圈鐵,人稱“驢蹄子”,等蹄子上的釘兒磨光了,“驢蹄子”就掉了。錮爐挑著挑子走在路上大多不抬頭,就瞅著馬路,碰到“驢蹄子”就撿起來,用它打製“鍋鋦子”。

鍋鋦子與別的鋦子不一樣。一是個兒大,三棱形的,二一個是它需要上火上煆燒,然後用鐵錘打製而成。

過去一口鍋幾輩人用,幾乎家家戶戶的鍋上都有鋦釘。但鋦鍋對技藝要求很高,一般的錮爐不敢接。首先要除去鍋底的覆灰。找一些穀草,點上火,在鍋的四下墊幾塊石頭,把鍋反過來扣上,讓火把鍋燒熱,鍋底的灰就會爆下來,鍋上的裂紋就暴露出來了。

鋦鍋時要將鍋依牆而放,口朝牆。將一根四尺長的小扁擔插入牆縫,人騎在扁擔上,扁擔壓在弓鑽上,左手把鑽,右手搖柄,用扁擔下壓的力量在鍋上鑽眼,打上鋦子,再用銼把鍋裏麵突出來的鋦子頭一點點地銼平。等鍋鋦好之後,用草木灰和著雞蛋清調成糊狀,抹在鋦眼處,然後將鍋放在火上燒熱,這口鍋就算鋦好了。

沒有金剛鑽兒別攬瓷器活兒:早時錮爐的鑽頭是鐵的,自己用粗鐵絲生火打製而成。這種鑽頭太軟,容易變形,幾乎鑽一個眼就要用鐵錘打打。

除了鐵鑽,錮爐都有金剛鑽。平時不舍得用,是專門用來鋦瓷器的。俗話說:沒有金剛鑽兒別攬瓷器活兒,就是來自這裏。

金剛鑽很小,隻有小米粒大小,鑲嵌在一截粗鐵絲上。鑲得好的話,十年八年也不掉,鑲得不好三天兩頭往下掉。過去搞一個金剛鑽很不容易,所以匠人們都很寶貝它,每次做鋦活時都會在胸前掛一粗布圍裙,坐下時,圍裙正好鋪在兩腿上。金剛鑽掉了的話,先在圍裙上找,要是找不到就要在地上找,這就複雜了,要把地上的泥土一起收集起來,放到盆裏倒上水一遍一遍地淘洗,把泥沙都淘出去,才能找到金剛鑽。

錮爐匠都心靈手巧,既然敢攬瓷器活兒,其他的雜活也不在話下。比如打白鐵、磨刀、磨剪子之類的雜活兒,木匠、石匠、鐵匠不願意做的都是錮爐的活兒。

撿根鐵絲吃頓飯:那時候,錮爐匠挑著挑子下鄉,一下去就是幾個月。陳培卿說:最遠的他都去過萊陽和招遠。走到哪兒吃到哪兒住到哪兒。鋦鍋是比較大的活兒,早的時候大多是鋦鍋的人家管飯,後來鋦鍋的少了就是鋦到誰家就在誰家吃,當然人家鋦個盆呀碗呀就不能要錢了。錮爐匠的飯很簡單,不像木匠、瓦匠要幾個盤幾個碗地侍候,一般是一個大饅頭或是一個大玉米餅子,就著大蔥、鹹菜再加一碗開水就算一頓。所以在行內有這麼一句話:“撿根鐵絲吃頓飯”。

“鋦了尿盆好買賣”。這是錮爐們常說的一句話。尿盆在過去家家都有,泥燒的,有點像水桶的樣子,是專門用來盛尿的。本來這是個髒東西,可是錮爐匠卻不嫌棄,如果哪一天鋦了個尿盆,他們都很高興,因為這說明他們今天的生意肯定會好。

錮爐匠走街串巷,風裏來雨裏去,在棲霞民間流傳著許多錮爐匠的小調。蛇窩泊鎮後撞村盲藝人許翠美唱了幾十年的“錮爐匠”,至今唱起來還讓人捧腹不止:太陽一出紅似火,天下的錮爐子數著我,今天不到別處去,就到城南王家莊。王家莊裏有個王員外,王員外家裏有仨姑娘,三個姑娘選女婿,看看哪個選得強。大姑娘選了個光耷拉禿,二姑娘選了個光耷拉光,唯獨三女婿選得好,周旮旯無毛當中間光啊,三個女婿來拜壽,不用點燭也映紅光。東鄰家信著失了火,西鄰家挑筲摸擔杖,南鄰家端起洗腳的水,邁著牆頭給他潑上。王家院子裏鬧嚷嚷,急得那禿子開了腔:你們哪裏是來救火,分明來遭俺禿子的殃。我挑起擔子走四鄉啊,鋦盆子,鋦碗,鋦大缸,胡黍殼子帶著穀糠,鋦天鋦地鋦牌坊啊,鋦個尿盆也不漏湯……

尋找膠東“砂大碗”

“砂大碗”,過去農村常見的一種用黃泥燒製而成的非常普通的碗。這種碗表麵粗糙得可以看到當初製作時留下的一道道的紋理,沒有什麼色彩,不用上釉,顏色就是直接從窯裏燒製出來的樣子,黑紅或是橘紅,看起來很醜,用手摸上去感覺不太光滑,好像有砂粒似的。早的時候,這種碗被膠東人用來熥菜,同樣是碗,用“砂大碗”熥出來的菜,味道純正,與其他的碗就是不一樣。現在生活條件改善了,“砂大碗”也遠離了人們的生活。最近,聽說棲霞市臧家莊鎮東山莊村有一個叫孫文政的農民還在家裏燒製“砂大碗”,於是前去探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