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長出一棵香椿樹10(2 / 3)

他愛他的妻子。他說,給我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我都不換。

即使他有了跟娟子溫存一番的想法,他也仍然是這麼想的。

娟子不停地跟他暗示著什麼,他懂。他拒絕過,有一次,午後,妻子不在家,遭到拒絕的娟子伏在他的書桌上嚶嚶地哭了,這讓他手足無措。那時他認為,他遠比娟子傷心。

他想起朋友們嘲笑他的那句話:你還算個男人嗎?然後,他又想起另一句:人生苦短,放縱一下算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考慮了很久後,他想,真的,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所以那一天,他支走了妻子,他認為,這是自己的陰謀。

他寫了些詩,打印好,他把詩稿交給妻子。他讓她去商場給他買一些東西,順便把這些詩稿送去郵局。他想這樣一來他與娟子至少有三四個小時的獨處時間。做這些事時他很冷靜,他覺得這一切天經地義。盡管妻子有些不願意,但他還是看到妻子仔細地化了妝,然後消失在街口的拐角。妻子消失的一霎,他的心又咚咚咚地跳起來。

他想,僅此一次吧,僅此一次。

他和娟子擁抱,接吻。他們越來越瘋狂。可是在解開娟子的一粒鈕扣的時候,他從鏡子裏,看到自己怒氣衝衝的妻子。

任何解釋都沒有用了。沒有人會相信。妻子說怪不得你對我這麼好。妻子說怪不得你開始寫情詩。妻子說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仿佛,他寫詩,他對妻子的萬般好,都成了錯誤,都成了陰謀。仿佛,他與妻子的婚姻,也是他的陰謀。

妻子鬧著和他離婚,哭得天昏地暗的。他求她,沒有用。

最終他們還是離了。

有朋友嘲笑他,他們說,一個農村的土妞兒,抵得上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他笑笑,苦笑。其實,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娟子。

後來他知道,其實妻子在幾年前就開始懷疑他對愛情不專一,盡管連她自己都承認,這種懷疑毫無根據。而他,卻在一個恰到好處的時間,為自己的妻子,製造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把柄。

因為長裙

女孩坐在自行車後座上,一手攬著男孩的腰,一手提著自己的長裙。雪白的長裙,陽光下耀眼。

男孩的自行車風馳電掣,女孩卻仍然嫌慢。再開快些再開快些!女孩快活地笑著,仿佛,她的男友正在駕駛著寶馬或者奔馳。男孩得意起來,一邊腳下生風,一邊回頭說,親我一下?眼波柔情似水。女孩嬌嗔著去你的。她鬆開提著長裙的手去推擋男孩的臉。

所以出事了。

男孩忽然感覺自行車像被什麼拽住,然後,他們連人帶車,重重地摔倒。男孩聽見女孩發出極高分貝的尖叫,伴隨著一種撕裂的聲音。

男孩爬起來,他的胳膊擦掉了很大一塊皮。女孩坐在地上,狼狽不堪地,眼睛裏擠著淚水。男孩慌了,他想扶女孩起來。

你別碰我!女孩急了。男孩看到女孩的長裙被擠進自行車的後輪,此時她正用一隻手胡亂地往外拉扯。

男孩想把自行車扶起來……

你別碰車!女孩慌張地喊著。她的長裙被男孩剛才的動作拽得更緊,露出腰間很大一圈的潔白皮膚。

已經有行人在圍觀了。他們無動於衷。笑。

男孩蹲下來,一手捂著女孩的腰,一手幫女孩向外拉扯著長裙。長裙被車輻條毫不講理地糾纏著,滿沾著黑色的潤滑油。男孩手忙腳亂地拽拉著,女孩的長裙卻被越擠越緊。

男孩再一次挪動自行車。他轉動著車輪。他認為,這樣效果可能會好一些。

你別動車!女孩的眼淚滴下來。此時她的長裙,被男孩又一番弱智的舉動,扯得更緊,褪得更低。

她腰間的皮膚在陽光下閃光。

圍觀者已經有人笑出聲來。

男孩也急了,他說你別怕你別怕。他站起來,飛快地跑進旁邊的一家五金商店。一會兒出來,他的手裏多了把剪刀。

你幹嘛?女孩嚇傻了。

剪斷裙子算了!男孩比劃著。

女孩終於號啕起來。她說不要啊!她說你別碰我!她說你滾開!女孩語無倫次。

女孩知道,如果把長裙剪斷,那麼她站起來時,留在身上的那可憐的一小截,將肯定包不住她的屁股。她受不了路人那種幸災樂禍的眼光的侮辱。

女孩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在一條繁華的馬路,突然有了絕望的感覺。

一輛出租車“嘎”地在他們身邊刹住,車窗搖下,露出一張長滿粉刺的臉。你,快剪!臉對男孩說。你,剪完後快上車!馬上送你回家!臉對女孩說。

他的車恰好擋住了圍觀者的視線。

剪刀終於落下。女孩幾乎飛上了車。盡管如此,還是有人踮起腳尖,看到了女孩一閃而過的粉紅內褲。

男孩和他的剪刀被扔在那裏。女孩在車上不停地哭。

半年後,女孩嫁給了那個出租車司機。她認為自己並不幸福。

但她想,不管如何,也得有一輛真正的車啊!

幸 會

去作協開會,會後,一頓像模像樣的宴席是少不了的。宴席設在一家酒店的一層,擺了滿滿八桌。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想不到,我們這個人口不足四十萬的小城,竟有這麼多作家。

很多作家們彼此認識,於是相互串桌,就成為席間一大風景。那時我正開著一瓶幹紅,一個大胖子擠到我旁邊,和對麵的一個作家客套幾句後,開始盯著我,上下左右地看,看得我好不自在。

“閣下哪位?”胖子衝我抱拳,很有些明清俠士的味道。

“在下周海亮。”我說。

“幸會幸會。”胖子再抱拳,“您的作品我讀過很多,有……,有……,相當不錯,相當感人!”

“客氣了。”我笑笑,把那瓶幹紅遞給他,“麻煩老兄幫忙打開這瓶酒。”他所說的那些作品,有些是我的,有些是別人的,比如蘇童的,胡適的,李清照的,等等。

胖子輕易就打開了那瓶幹紅,衝我笑笑,很得意的樣子。我們開始推杯換盞,很快,酒桌上就多了兩位關公。兩位關公再喝,關公們的舌頭的就都大了,話也開始放肆起來,段子一個接一個,隻葷無素。胖子拍著我的肩膀,說:“海亮啊!看看那邊,看看她。”

我順著他用舌頭指引的方向,看到一位姑娘。姑娘正低著頭吃涼拌黃瓜,臉蛋紅撲撲的。我問他:“看她幹嘛?”

“美女作家啊!”他說。

“關咱們什麼事?”我把他親筆簽名的著作像語錄本一樣捧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