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長出一棵香椿樹18(3 / 3)

不過一頓飯

早想請老K吃飯,今天終於有了時間。給他打電話,老K連聲說行行行,去哪?我說去東來順大酒店吧,中午十二點,不見不散。老K大著聲音說,沒問題。能感覺到他在那邊把胸脯拍得咚咚直響。

老K在某局任要職,曾幫過我不少忙。這麼痛快就答應了,實在是給足了麵子。

下樓時,碰上出來扔垃圾的老孫。我說扔垃圾呢老孫?老孫說是啊,你去哪?我說去吃飯。老孫問一個人?我說是。老孫說正好今天老婆回娘家了,我還沒吃飯,蹭你一頓?我說正有此意。老孫說我可沒跟你開玩笑啊!我說知道啦,快上車吧。

老孫在車上不停地問我要去哪裏吃。我說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其實那時我很為剛才的冒失後悔。我為什麼要騙他是一個人吃飯呢?我說我一個人,他就跟來了。他跟來其實也沒什麼,好幾次飯局本不該有他,他都跟來了。問題是今天我請的是老K。而他和老K,不敢說不共戴天,起碼兩人見了麵,也是分外眼紅。

他們在兩年前結下仇。本來也是很好的朋友,突然有一天,就翻了臉。當然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可仇恨這東西,你越拿它當回事,它就越是刻骨。拿老K和老孫來說,見了麵,互相打個招呼,我想那芥蒂也就解開了。卻偏不。每次碰上,兩個人你瞪我我瞪你,似乎要把對方生吞下去。那表情,總讓人懷疑對方殺了他親爹或者拐賣了他老婆,連旁邊看著的人,都會有魂飛魄散的感覺。

其實剛才,我也是為老孫好,免得他聽到老K的名字不自在。哪想這家夥就真信了,就跟來了。現在隻能暗自祈禱他們見了麵,千萬別在酒店裏直播出華山論劍。

點好菜,囑咐服務員一會兒再上。心裏越想越怕,隻好跟老孫攤牌。

我說其實今天並不是隻有咱倆。隻有咱倆,來這麼高級的館子幹嘛?還有老K……

還有老K?老孫的頭發都豎起來了。

你,我,老K。我說。

老孫站起來就走。

趕忙拉住他。我說剛才不敢跟你說,是怕你不痛快。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見見麵怕什麼呢?

也是。老孫點點頭,我這麼走了,他知道了,還以為我怕他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走了!老孫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惡狠狠地說,今天就會會他!

我恨不得抽自己兩記耳光。他走就走唄,我拉他幹什麼?現在我這算什麼?調撥離間?萬一一會兒兩個人真幹上了,血濺三尺不說,我還不等於把兩位朋友都給得罪了?

隻好開導老孫。我說其實你們見見麵也好,兩個人吃頓飯,握握手,就重歸於好了。是不是?不瞞你說,老K早想和你和好了。今天上午他還叮囑我,如果碰上你,千萬叫上。

扯淡。老孫當然不信。

扯不扯淡,一會兒他來,你就知道了。給個笑臉握握手,老孫你就掉架子了?

老孫低頭想了想,對我說,等他來了再說。

雖然表情仍然惡狠狠的,但從他的語氣中,還是聽出了緩和的意思。我想如果他真的先和老K握了手,那麼,兩個人應該會重歸於好吧?這樣看來,今天,我叫老孫來,還真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十二點整,給老K打電話,問他怎麼還不來。老K在那邊抱歉地說,臨時有些事,十分鍾後肯定到。

放下電話,見老孫正盯著我看。他不來了?老孫問。

來。我說,臨時有些事,十分鍾後準到。

老孫撇撇嘴。

十分鍾過去,仍然不見老K的影子,隻好再一次撥通他的電話。老K再次抱歉地說,手邊的事還沒理完,馬上馬上。然後問我,還有別人嗎今天?

有。我說。

那正好你們先吃吧,別等我。老K說,我可能還得十分鍾。然後電話就掛斷了,竟沒問我和誰在一起。——他根本猜不到會是老孫。

我看到老孫的表情開始難看了。他還是不肯來?老孫問。

有點急事,還得十分鍾。我說,要不,咱倆邊吃邊等?

不。老孫說,再等十分鍾,看他耍什麼花樣?

十分鍾後,再撥通老K電話,倒是老K有些不麻煩了。不是讓你們先吃著嗎?他的聲音很大,你怎麼這麼不實在?

我看到老孫“騰”地站起來,往外走。我說老孫……老孫急忙衝我擺手。今天不關你的事老周,他說,別管老K這孫子是不敢來,不屑來,還是故意讓我難堪,總之,我們這輩子別算和好了。

你誤會了。我趕忙說,他不知道你會來……服務員,上菜吧!

你不是說他要你叫上我嗎?老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別解釋了老周,我懂。

菜上來了,飯桌上卻隻剩下我自己。可是我哪還有心思吃飯?跟服務生要了四個飯盒,打了包,下樓,正好碰見老K。

吃完了?老K笑著問。

我衝他揚揚手裏的飯盒。忙完了?我反問。

剛才我在門口,遇到老孫了。老K說,這孫子的眼珠子,瞪得比鈴鐺都大。臉也紅得像猴屁股。你們喝了不少吧?

一滴都沒喝。我說。

不可能吧?老K開始複雜地笑,好不容易擺一桌鴻門宴,能不喝點?

什麼鴻門宴?我有些惱火。

別裝了老周。老K說,不擺鴻門宴你把老孫拉來幹嘛?並且,等我來了,你們連碗湯都沒給我留,這不是鴻門宴是什麼?

我盯著老K的臉,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憋了一肚子氣回家,在小區,再一次碰上老孫。剛想衝他發火,老孫卻搶先衝我笑。

剛才我想明白了,你的鴻門宴擺得還真不錯。老孫說,我千躲萬躲,還是被你和老K給耍了。說完,不容我分辨,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我呆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我請老K吃飯,他遲到了,我碰上老孫並叫上了他,老孫和老K以前有些過節,好像就這些。還有別的嗎?沒有了。

不過一頓飯。怎麼事情變得這麼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