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命(1 / 1)

她有了。

她好高興,好自豪。

他也高興,也自豪。但高興與自豪卻浸泡在鹽水中。象蜇,象刺,總之別有一番異樣滋味兒。

“燕,你怎麼啦?告訴我,到月份啦?”他見妻子雙手捧著隆起的腹部平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嘴唇發緊,慌忙伏在床邊,發顫的氣流充溢著惶恐。

“傻樣!”她嗔怪地剜他一眼,“從完月經算,才35周,距分娩還差5周呢。”她說話雖然很吃力,但聲音卻帶著甜意,似乎整個身心都被糖化。

好苦!他驚呼。是為她,還是為自己?

她不能懷孕。否則,將會有生命危險!這話是他與她結婚前醫生特地告訴他的。

他猶豫過:她不能懷孕,豈不意味著將斷子絕孫?可又不怪她。她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後又自得其樂:女人不生育,男人才更象男人。女人一生育立刻就會將對丈夫的愛轉移到孩子身上,從此男人也就雌性化了。再說,養子真的個個能防老嗎?沒孩子才給計劃生育做貢獻哩!

“咱們要個孩子好麼?”婚後三載,她冷丁對他說,那口吻滿帶乞求。

“開什麼國際玩笑!”他火了,仿佛自尊心受到難以容忍的傷害,“我什麼時候出爾反爾過?”

“是我想要的。”她怯怯的。

“你不想要命啦?!”他的嗓門粗大得象嚇人。

“不給你生一個,我總感到自己不完整。”她揚起圓潤的下頦兒,目光變得富於神彩。

“你還不如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的喊變成吼了。

“瞧你急的,我不是同你商量嗎?”她的話語依然很柔美。

“有什麼好商量的。3年前早就砸死的事兒了。以後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不然我就去醫院做手術!”語氣頗似最後通牒。

“好啦,給你個棒錘你就當針使。以後再不提這事兒還不行嗎?”接著是一陣忘情的親吻。

一個月後,他卻在偶然間發現她嘔吐。

“你懷孕啦?!”

“嗯。”

“你——不要命啦。走,馬上去醫院!”他氣得直跺腳,唾沫星子橫飛。

“我不去。”她從容不迫,柔情似水。

“你這不是拿生命當兒戲嗎?!”

“有了孩子,我們的愛情之樹才會常青,我們的生命才會延續。”

“你從哪裏聽來的奇談怪論!”

他好悔。以往,他與她行房事都有安全措施。可是自那次為要孩子的事兒吼過後,她說她服避孕藥了,用不著再戴那玩藝兒,他信了,結果……唉!

“軒,快帶我去醫院,快……”她自感不支了,蠟黃的臉直冒冷汗,捧腹的雙手無力地垂落在床上。

“燕,我這就去喊救護車,你可要多堅持一會兒呀!”他鼻子一酸,發瘋樣跑下樓。

當她被抬上救護車時,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肯鬆開,“我可能不行了……孩子不夠月,叫醫生剖腹產,可要保住我們倆的生命呀……”

孩子呱呱落地了。

她卻平靜地離去了。

“燕,你睜開眼看看我們的‘生命’呀?這不是你要看到的嗎?燕,你睜開眼呀……”他嗚咽著將孩子高高捧在她麵前,又象要摔在地上。

她睡得好熟,仿佛生命永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