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每個作者看到見諸報端的處女作就象少婦目睹自己分娩的嬰兒一樣心裏充滿喜悅和自豪。曹大軒也不例外。當他捧著發表在一個頗有些名氣的刊物上的署著自己大名的短篇小說,眉眼兒就象在蜜罐裏浸泡過。可是當他讀罷,如釋重負地籲了口大氣,接著他無可奈何狀地晃了晃腦袋,臉上泛出難以言表的心緒。這篇不足五千字的處女作不僅五易其稿,而且從寫出初稿到變成鉛字時間跨度為一年又六個月。
“大軒同誌,你這篇小說文章很不錯,過去一定發表過一些作品嘍?”當曹大軒將第三遍修改稿冒昧寄到這家刊物大喜過望地不足一個月便得到編輯的相邀又大喜過望地得到這位中年編輯的由衷褒獎,簡直是受寵若驚了。“不,寫得不好。這、這是我第一篇習作。”曹大軒由平視到俯視的腦袋搖得象個撥郎鼓,掩飾喜悅地直搔後腦勺。
“初次練筆就出手不凡,今後得要狠下功夫,很可能成為一個文壇新秀。”中年編輯的口吻由起初的讚譽變得象教誨了。
“是,是是。”曹大軒的腦袋也由起初的橫向搖擺變成縱向升降,那神態頗似啄米雞。
“不過,今天叫你來是請你做些修改。”中年編輯的表情象老師在授課而語音也似授課樣的剴切,“細節不宜多講,中心一條就是主題有些單一和直露。希望你再沉澱一下,使作品的內容含蓄些而富於多義性,因為生活本身就不是單色調嘛。你覺得如何?”
曹大軒來了個有言必錄,目光仍停留在筆記本上不肯離開:“好,我回去將您的意見好好消化消化,再好好改一次。”
“祝你成功。”
“謝謝您的指教。”
曹大軒為了體現作品主題的含蓄和多義,著實苦了一陣子又著實在原稿上折騰了一陣子,當他三個月後將修改稿交給中年編輯時,再次大喜過望地受到誇獎,中年編輯稱讚他“悟性過人”。
“悟性好,說白了,不就是我能順竿爬麼。”曹大軒心裏說了一句。
“沒什麼特殊情況你就等著看刊物吧。”中年編輯得意地看著曹大軒,話出口充滿自信。
誰知幾天以後曹大軒又被叫到刊物編輯部。不過具體接待他的不是中年編輯而是比中年編輯的職務高一級而名片上的職稱也高一級的編輯室主任。對於作品主題的含蓄和多義,編輯室主任與中年編輯是可謂英雄所見略同,而對於小說的文筆卻大相徑庭。“小曹呀,你這篇小說的語言太老實了,說尖刻一點就是顯得有些舊。現在的小說語言講究彈性的節奏和連貫的跳躍,以及同義詞的排列和不同義詞的魔幻運用……喏,這裏有兩篇新潮小說,你回去好好看看,在語言上下番功夫,我斷定你這篇小說一定會成為一篇很出色的作品。”編輯室主任的最後話語不象中年編輯那樣還有些商量的口氣而是一定要照此辦理。
“是,我回去再下功夫改改。”曹大軒雖然心裏感到很苦,可話出口卻顯得又五體投地又信心十足。
又是一番領會意圖並消化吸收,到最後在第四遍修改稿上來個翻江倒海,當曹大軒將短篇小說稿送給編輯室主任的第二天,便接到他的電話,中心意思可歸納為八個字:改得很象,悟性很高。
接下來便是十月懷胎般的企盼。
這篇處女作終於象嬰兒呱呱墜地般問世了。
曹大軒一字一句地端詳過後,又咂摸一番,總覺不象自己的兒子,可要是有人膽敢罵一聲“雜種”,他保準會對人家捋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