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瘟霧靄,迷濛的空間,一拉溜兒赤條條充滿野性的漢子,造物主活拓出一個混沌初開的世界。
“嗬——,好燙,都他媽可以褪豬毛了!”我一邊放肆地呼喊著,一邊極美氣地站在浴室水籠頭下用毛巾搓著身上的汙潰。
“小老弟,能發揚發揚風格麼?”我正要用法華麗高級護發素洗我的“板兒頭”,見一個瘦骨伶丁的半大老頭子湊到我身邊兒,想叫我把水籠頭讓給他。
“有個先來後到沒有?沒看到我正在洗呀,離遠點兒,在一邊兒站會兒!添什麼亂?!”我粗門大嗓地訓斥了他幾句。
我們炮連這個浴室是去年師長陶明懷來連隊檢査工作時,發現戰士們整天摸爬滾打居然連個洗澡的地方都沒有,回去命令後勤部撥款蓋成的。浴室剛破土動工時,附近的老百姓和一個築路工程隊就找上門來,向連隊主管提出安排解決他們的洗澡問題。這問題事關軍民關係,還有不同意的?浴室修好後,規定每周三、日是戰士洗,周一、周六為周圍老鄉和築路工程隊用。工程隊裏不少人嫌農民髒,在我們法定的洗澡時間偷偷溜進來,反正門洗澡又不花錢,有些家夥臉皮厚,誰好意思把他們轟出去。今天是星期日,瞧這老家夥又死皮賴臉地湊過來了。
“說話要和氣嘛,何必耍態度!”室內霧濛濛的看不清這老兄的臉色,但透過那拿腔作調的語氣裝得倒象個大幹部似的。
“我看你站在這兒還覺得渾身發熱是不是?那你到門口涼快涼快去!”說完我現躉現賣地借用了電視劇《渴望》裏劉大媽的一句屬於北京“土特產”的話,“你少給我來哩格兒隆!”
“哥兒們,發揚點兒人道主義總可以吧,不然回頭我就躺倒了。”他說完連打了兩個噴嚏,看來這老兄是要感冒。
“快過來吧寶貝兒,你要真病倒了,工程隊又是公費醫療,你還不得猛泡病號呀!”他一聲“哥兒們”和我一聲“寶貝兒”,我覺得我和他的距離立刻拉近了。
“哥兒們,哪個班的呀?”
“怎麼,你想刺探軍事情報?”
“你小子也少給我來哩格兒隆!你們連那幾門大炮都老掉牙了,誰還感興趣?要是換了老毛子的‘飛毛腿’和美國佬兒的‘愛國者’還差不多。”
“我說寶貝兒,你這就叫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飛毛腿’和‘愛國者’導彈雖然先進,可是對於控製中空製空權我們這種高炮就能發揮威力了。”
“你甭王婆賣瓜了!”
“誰騙你誰是孫子!”
“誰說的?”
“我們連長說我們師長講的。怎麼,不信?聽說我們師長又要來,你到時候親自問問他。”
“師長要來?!”
“你象個驢似的可嗓子嚎什麼?師長到我們連來可是軍事秘密,你成心叫我蹲禁閉呀?!”
“我是說師長來,咱能貼得上嗎?”
“師長有什麼了不得,脫光了還不是跟你我一樣。再說,聽老兵講去年我們師到連裏來,與戰士們打成一片,挺關心大家的疾苦的,這浴室要不是師長來……”
“得了,別給你們師長臉上塗脂抹粉了!本來共產黨的幹部就應該是人民的公仆,可是現在有的幹部給群眾解決點實際利益就恨不得讓群眾山呼萬歲,這倒底說明什麼……”
“打住!”我驚訝地發覺這老兄的話已處於“危險邊沿”,立刻采取製止辦法不能任其“自由泛濫”,並迅速衝掉身上的肥皂沫兒告辭。
當我穿好衣服走出浴室,見連長和一個陌生的警衛員筆直地站在門外在迎候什麼非同一般的人物。
“小劉,看到陶師長了麼?”連長以命令似的口吻問我。
師長?我……我不認識?他長、長得什麼樣?我怯怯地看著連長。
“你既然不認識告訴你長得什麼樣也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連長目光發冷地冰著我的臉。
此刻的我仿佛還是置身在浴室迷濛的霧氣中。師長駕到,連長親自在門口把守,看來工程隊的人不會被放進去。那麼,那個曾被我訓斥並且最後跟我一起胡說八道的半大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