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劇之三:
這一幕實在很短促。學期眼看要結束了,大家都盼著放暑假。盡管那新來的隊長宣布隻放十天假,完了統統來辦學習班搞“一打三反”,但十天也好哇,當教師的“臭老九”也就隻剩下這麼一點點聊以自慰的優惠了。白荷決定回上海,寫信通知了爸媽。朱蓮也在加緊趕織兩件毛衣,說是給弟弟妹妹的見麵禮。兩個人把旅行袋都打點好了。
這時候來了一個客人,是朱蓮大學裏的老同學,姓山的,很怪的姓,少數民族。關於他的故事,朱蓮曾與白荷說過,說了個大概,因為那個後來再不敢用的電爐子正是他送的。朱蓮把電爐惹禍的事寫信告訴了山姓同學,山姓同學回信道真對不起,考慮不周,現已親手做好了一隻煤油爐,以後有便當送來。朱蓮很高興,對白荷說你不知道呢,這個人手特別巧,什麼活兒都得拿起來,連我這隻手提箱,你瞧瞧,跟秋林公司賣的有什麼兩樣?都還是他自己買了人造革零頭用一個禮拜功夫就做了出來的呢!白荷說他這麼好你怎麼沒跟他?朱蓮紅了臉道又胡說八道了,人家是有妻子的,然後就把那秦香蓮偕同族叔盤夫索夫的故事說了,惹得白荷哈哈大笑,未了評論道,要是我是那男的,一定把這老婆休了,誰愛說什麼讓他說去!
姓山的是找到學校裏來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小矮個子,皮色黝黑,額頭還好幾道燈心絨,一看就是山裏人。朱蓮一見他就紅了臉而且一直紅到脖子裏,訥訥地說了半句“不是跟你說好了……”就住了口,因為一辦公室老老少少的同事們都瞪大眼睛看著這陌生人,大家都知道白荷朱蓮是外鄉人在三棵樹地區是沒個親戚朋友的。那姓山的倒一副很沉著老練的樣子,對大家點頭微笑,與白荷握手,又對朱蓮說:“我是到佳木斯出差去,在這裏倒車,順帶著看看你老同學。”朱蓮像是恍然大悟般,嗑嗑巴巴地忙著點頭:“是的是的,你順道過來看看,順道的……”白荷這半年已深知朱蓮,什麼是真話什麼是謊話這朱蓮的臉皮上一看就可以看出來,一瞧兩人這模樣就明白關係是有點非同一般的了。
白荷原打算晚上與朱蓮單獨相處時幹脆來個打破沙鍋問到底,沒料到吃晚飯時就沒見她的影。從食堂回宿舍的路上,卻又不期然迎麵遇到了那瘋子。瘋子瞪著眼望著遠處,一邊走一邊比劃著:“這麼大,這麼長……”幾個小孩笑著跟她一路走。因為在三棵樹呆長了,更因為白荷如今在學校裏已屬一派小頭目,三棵樹的頑童對她好像已失去了興趣,尾巴般的唱詩班早巳自動解散。白荷已經許久沒見到了這幫子小孩跟在人身後走了。今天一見到,想起半年前的羞惱,不禁怒從心底起,憋不住吼了一聲:“都滾!都當他媽的跟屁蟲哪!”
話出了口發現已是很地道的東北腔,又見幾個孩子一溜煙地跑了。白荷自己也禁不住笑出了聲。
回到寢室拉亮了燈,白荷不由得吃了一驚。朱蓮的床鋪卷了起來,她那隻人造革手提箱也沒了。白荷環顧室內,見到桌上赫然一張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