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故事裏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高潮。
白荷買好了火車票,第二天一早便要起程。幾個要好的同事晚間都到“小香港”來跟她話別,有拎了幾斤紅小豆的,有裝了一布袋金燦燦大豆的,那施文琴送來一套細毛線編織的小衣褲。她自從那次流產後就沒再懷孕,半大腳早就說過估計她讓她男人已經折騰“廢”了。施文琴這天晚上來送白荷時精神煥發,說說笑笑不一會兒就走了,另一位女同誌悄悄告訴白荷說,可憐,因為周隊長到沈陽去外調了,離開三天工夫她就鮮活了不少。然後那同事又含含糊糊地說,知道嗎,施老師逮著機會就往楊大頭家跑,到底還是舊情未斷呀!那女同事一走,白荷就恨得牙癢癢地評論說:
“這三棵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放個屁就傳得全地區都知道,傳到後來還會傳成是放過一隻原子彈了!”
“好在你眼看就要離開這是非之地了。”朱蓮幽幽地說。
“我會努力的!”白荷說,“你也快想法子!噯,林艾說他想調回四川老家去,你幹脆跟他一起走得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呀!”朱蓮文縐縐地答。
白荷摟住朱蓮:“我就是放心不下你……”
朱蓮推開她:“別這麼甜言蜜語的!”然後蹲到地下,費勁地從床下拉出那隻人造革皮箱來。
白荷看見那箱子裏有兩隻包得很嚴實的包袱。
朱蓮很快地拎出其中一隻,把箱蓋合上把箱子推了進去。
“給!”朱蓮說,把包袱扔在白荷床上,“這是我這個朱姨送給未來的侄兒,嘿,或許是侄女兒吧的見麵禮,打開看看吧!”
白荷動手解開結子,看見了一大堆花花綠綠的小衣小褲小帽子,如玩具一般。
“天哪!你從什麼地方弄來的?”
“我自己做的,你細瞧瞧,全是手工活!”
“真的!你什麼時候做的?我怎麼從來沒見著你做過!”
“晚上唄,這幾個月你天天要比我早睡兩三個鍾頭呢!看你這一身膘!”
“好你個朱蓮!我竟一點也不知道!”白荷把玩著小衣小褲,“你這個心裏真藏得住事兒呢,你壞!”
朱蓮臉上沒了笑容,輕輕地說:“是的……別怨我!”
白荷一把將她摟住:“我哪會怨你呢!我謝你都來不及呢!看你想得多周到,其實你更像個當娘的,我卻是一點兒責任感都沒有呢!我這回生了要看看像不像我,像我我就要,不像我我馬上扔給他!”
朱蓮笑了:“說得輕巧,到時候你舍得?”
她倆擰好了鬧鍾,都早早地睡下了。
迷迷糊糊不多久,忽然被猛烈的敲門聲驚醒。
“到點了?”白荷坐起身糊裏糊塗地問。
“不是。”朱蓮在忙忙地穿衣,“來了來了——有人找。才十一點半鍾呢!”
迷蒙的狀態中,白荷發現朱蓮背對著自己的身子竟是那樣的粗圓,而且她還在匆匆地往枕頭下塞著什麼,白白的長長的,像是一大塊白布。
門開了,是林艾。
“出了事了,”他說,“你們校的施,施老師讓火車給壓,壓死了!”
朱蓮呆在門邊:“她?她不是……她剛才還在這兒……”
白荷坐在床上吼了一聲:“都進來說,開著門不凍死人呀!”
林艾卻往後縮了一步:“不不,我不進來了!我親眼看見的,都斷成了好幾截,說是她自己臥的軌,好慘!你們睡你們睡,我不進來了!”
他轉身就離開,腳步蹬蹬地像有誰追著他一樣。
“林艾你這個兔崽子你是個標準的窩囊廢無膽白癡!”白荷在床上罵,“說不清楚就他媽別來說鬧醒了我們自己倒撒腿溜了!朱蓮你快回屋裏呀凍出病來了!”
朱蓮扣緊了自己的棉猴說:“我下樓去看看問問去,你聽,老王頭也在嚷嚷著呢!”
不一會兒她就回來了,臉色慘白。她簡單地說了個大概:施文琴從這裏回家之後,跟楊大頭睡進了一個被窩。據說他倆前不久重修舊好。施文琴隻要候著那姓周的出差去就把楊大頭招進家來。左鄰右舍早看出來了,有人就悄悄向姓周的告了密。姓周的這回去沈陽故意早一天半夜裏返回,把施楊兩人當場活捉了。楊大頭跪在地上挨著姓周的皮帶抽,施文琴抽空衝出門去直衝鐵路直衝開來的火車頭就被壓成了好幾截。林艾剛好下夜班路過是現場目擊者。
後半夜朱蓮和白荷都睡不踏實。不待鬧鍾響兩個人都起了床。白荷恨不能插翅飛離這地方。朱蓮決定送走了白荷晚上就向校革委會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