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讀者如潮的批評聲中,我發現一個問題,好像是我批評《蝸居》,就等於“拆”了一些人關於“房子”的夢想,因此很多人懷疑我動機不純,懷疑我是“某”的“禦用”文人,甚至說我站在人民的對立麵,大失人心。這裏需要說明一點,我批評的是作為一個作家的六六,批評的是那部小說《蝸居》,我批評的是作為一個編劇的六六,批評的是那部電視劇《蝸居》,所有的批評都與房子無關。事實上是,六六寫了《蝸居》也好,拍了《蝸居》也好,六六大概不缺買一套大房子的錢,房價也並沒有因為《蝸居》而下跌,反而一天比一天高。六六不是救世主,如果你們迷信六六能把房價跌下來,那麼事實上是,六六的電視《蝸居》成功地炒起了房價。我批評《蝸居》,大凡有點文化的人都可以明白,我在說什麼而你們又在說什麼,再補充一點,我和作家六六關係很好,文學上的朋友,六六是一個喜歡聽到不同聲音的作家,說實話,如果沒有她的催促,這“三評”我都沒有興趣再寫了。最後一點最最重要,別冤枉我,殷謙從沒有刪除留言或評論的習慣。
接著批六六和她的《蝸居》。正如我前篇雜文中說的,《蝸居》沒有沒有升華的目標和熱情。即便有,也是怪異和冷漠的——海萍這個自私的小女人一生所追求的不過就是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並且她付諸了行動,那就是犧牲了自己的妹妹。而海藻追求的目標則是寧做小三,也不甘平庸。從小說和藝術作品的角度來看,殷謙把將此視為作家六六的寫作態度和人生態度的物化心態,也是作家六六心靈世界的象征——把懷疑愛和善、把冷漠當做一種時髦,她通過悖理違情的變形、失去分寸感的誇張以及喪失目標的反諷來蔑視和挖苦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人。房子價值和意義大於人的價值和意義麼?人奮鬥的和追求的終極目標僅僅是一套房子?人除了物質世界,精神世界真的是一文不值麼?一套房子就能讓人無恥到失去愛情、親情,甚至失去人格和尊嚴嗎?
事實上,《蝸居》的道德病象所表征的是我們時代的藝術觀念和審美趣味的危機和殘缺,而並非一種偶或一見的孤立現象。大凡有點美學史常識的人都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藝術與道德的關係一向很緊張,兩者是矛盾的關係,甚至是對抗的關係。當今之時代,傾向於要藝術,而不要道德。大多數人對道德麵孔深惡痛絕,隻要聽到“道德”此類的字眼就異常反感,他們嘲笑和蔑視道德,誰要是講道德,誰就是虛偽;崇高似乎已成為貶義詞,誰講崇高,誰就很有可能在他們眼中成為異類。這是我們時代缺乏乃至喪失信仰的嚴重現象,作家成了純粹的商人,作品成了純粹的商品,文學價值與他們無關,也從沒想過要為所生活的時代提供一種積極的道德力量來促進時代生活的道德進步和倫理升華,說白了,他們就沒有這樣的理性自覺。
六六本人是一個極為道德的人,但是六六在小說中所表現的道德主題卻極不道德。從《蝸居》中,可以看到六六對工業文明的恐懼,可以看到她的流於激進的、情緒化的反社會姿態,可以看到她的針對特權階級和富有階層的對立情緒,總之,我們從中看到的是一幅令人厭惡、令人厭惡,以及沉重、灰暗的生活圖景。她對這個社會毫無感情,根本就沒有想過用冷靜的態度分析它,用溫和的眼光打量它。她隻有失去理性的詛咒和傲慢的蔑視,她告訴大家,社會是無比黑暗的,人在金錢和權利兩種狂欲中拚命追逐。小說的最大好處是能夠極大地幫助人要做人,做好人,不做生活中的死人,這一點,《蝸居》恰恰相反,它很容易滿足一些人的消極心理,看了以後,人不但毫無鬥誌,而且還回變得更加冷漠,人與人之間的戒備心理也會隨之增強,更可怕的是,很多人會陷入一種對社會的憂怨而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