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見,如果任何防禦會戰中都含有的攻擊要素確實可以導致徹底的勝利,那麼從戰略部署的角度來看,進攻會戰和防禦會戰之間,基本上沒有什麼差別。我們認為的確是這樣,當然,從表麵上來看並非如此。為了弄清這一問題,為了闡明我們的觀點,消除表麵上的假象,我們不妨簡略地描繪一下我們所想象的防禦會戰的情景。
防禦者在一個陣地上等待進攻者,為此他選擇了適當的陣地,並做了種種準備,也就是說,他仔細地熟悉了地形,在幾個最重要的地點構築了堅固的工事,開辟並修整了交通線,設置了火炮,在一些村莊構築了防禦工事,還為自己的部隊找好了隱蔽配置的場所等等。如果在陣地的正麵築有一道或幾道平行的壕溝,或者設有其他障礙物,或者有堅固的可以控製周圍地區的製高點,敵人因而難以接近,那麼,在爭奪核心陣地以前的各個抵抗階段,當雙方在一些接觸點上相互消耗兵力時,防禦者就可以利用這種陣地以少量兵力殺傷敵人大量兵力。防禦者兩翼的依托點,可以保障他不致受到多方麵的突然夾擊。防禦者為配置部隊所選擇的隱蔽地形,使進攻者小心翼翼,甚至畏縮不前,而他自己卻可以通過多次成功的小規模攻擊,減緩部隊向核心陣地後撤的速度。於是,防禦者以滿意的目光注視著在他麵前徐徐燃燒的戰火。當然,防禦者不會認為其正麵的抵抗力是無窮無盡的,不會相信自己的翼側是牢不可破的,同時,也不會指望幾個步兵營或者幾個騎兵連的成功的攻擊就使整個會戰發生劇變。他的陣地是縱深的,因為戰鬥隊形中的每一部分,從師一直到營,都有應付意外情況和恢複戰鬥用的預備隊。他還把一支占總兵力1/4到1/3的強大部隊遠遠地配置在會戰地區以外,使它完全不受到敵方火力的殺傷,有可能時,遠遠地部署在進攻者可能的迂回線以外(因為他有可能包圍我們陣地的這一翼或那一翼)。這部分部隊用以掩護自己的翼側免遭敵人深遠的迂回,用以應付意外情況。而在會戰的最後階段,當進攻者的計劃全部暴露,而且其絕大部分兵力已投入戰鬥時,防禦者就可以用這部分部隊攻擊進攻者的一個部分,使用攻擊、奇襲、迂回等各種進攻手段,對它展開小規模攻擊戰,在決定會戰勝負的關鍵時刻,采取這樣的行動就會迫使敵軍全部退卻。
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設想的建立在現代戰術水平上的防禦會戰。在這樣的會戰中,防禦者用局部包圍來對付進攻者的全麵包圍(這是進攻者用來增大進攻成功的可能性和使戰果更輝煌的手段),也就是用自己的軍隊去包圍敵人用於迂回的那部分軍隊。這種局部包圍隻能達到使敵人的包圍不起作用的目的,它不可能發展成為進攻者那樣的全麵包圍。因此,進行這兩種包圍時,軍隊取得勝利的特征往往是不同的:在進攻會戰中,包圍敵人軍隊時是向敵人軍隊的中心點行動,而在防禦會戰中,則或多或少地是從圓心沿半徑向圓周運動。
在戰場範圍內和在追擊的最初階段,包圍必然經常被看做是比較有效的形式,但是,包圍所以有效,主要不是由於它具有這種形式,隻有進行最嚴密的包圍,也就是說,在會戰中能大大限製敵人軍隊的退卻時,包圍才比較有效。不過,防禦者積極的反包圍正是為了對付這一嚴密的包圍。在很多場合,這種反包圍即使不足以使防禦者獲得勝利,也可以使防禦者不至於遭到嚴密的包圍。但是,我們必須承認,在防禦會戰中這種危險(即退卻受到極大限製的危險)是主要的危險,如果防禦者不能擺脫這一危險,那麼進攻者在會戰和追擊的最初階段取得的成果就會大大增加。
但是,通常隻有在追擊的最初階段,也就是在夜幕降臨以前才會出現上述情況;第二天包圍就結束了,作戰雙方在這方麵又恢複了均勢。
不錯,防禦者可能喪失最好的退路,因而在戰略上繼續處於不利的態勢,但除少數例外,包圍本身總是會結束的,因為它原來就是隻打算在戰場範圍內進行的,所以不能超出戰場很遠。不過,如果防禦者獲得勝利,那麼另一方又將出現什麼情況呢?戰敗一方的兵力被分成幾部分,這種情況在最初時刻是有利於退卻的,但在第二天人們往往迫切需要把各部分兵力集中起來。如果防禦者已取得具有決定性的重大勝利,並展開猛烈的追擊,那麼戰敗者要集中兵力往往是不可能的,分散的兵力可能導致極其嚴重的後果,可以逐漸發展到崩潰的地步。假如拿破侖在萊比錫戰勝了,那麼分為幾部分的聯軍就會招致戰略地位一落千丈的後果。在德累斯頓,拿破侖雖然沒有進行真正的防禦會戰,但是,他的進攻卻具有我們在這裏所說的那種幾何形式,即由圓心指向圓周的形式97.誰都知道,當時聯軍由於兵力分散,處境十分困難,隻是卡茨巴赫河畔的勝利98才使他們擺脫了這一困境,因為拿破侖得到這一消息後,就率領近衛軍轉回德累斯頓去了。
卡茨巴赫會戰本身就是這種類型的戰例,防禦者在最後時刻轉入進攻,隨即采取了離心式運動,這樣,法軍的各部被迫四處潰散,庇托的師在會戰後幾天就落入聯軍手中,成為聯軍的戰利品。
由此我們得出結論,進攻者能夠利用在性質上同進攻相適應的向心形式作為擴大勝利的手段,防禦者也同樣可以利用在性質上同防禦相適應的離心形式作為擴大勝利成果的手段,而這比軍隊成平行配置向敵人垂直攻擊所取得的成果要大得多,而且我們認為,至少這兩種手段的價值是相同的。
如果我們在戰史上很少看到防禦會戰取得像進攻會戰所能取得的那樣巨大的勝利,那麼這與我們關於防禦會戰能夠取得巨大勝利的觀點毫不矛盾。防禦會戰所以沒有取得進攻會戰那樣巨大的勝利,原因在於防禦者所處的情況與進攻者不同。防禦者不僅在兵力方麵,而且就總的情況來看,多半是較弱的。在大多數場合,他不能或者自己認為不能使勝利擴大為巨大的戰果,因而隻滿足於消除危險和挽救軍隊的榮譽。毫無疑問,防禦者由於力量比較弱和條件不利,會受到很大的限製。但是,有人卻常常把這種必然性所造成的結果看做是采取防禦所造成的結果,於是對防禦得出了一條實際上很愚蠢的看法,似乎防禦會戰隻以抵禦為目的,而不以消滅敵人為目的。我們認為這種錯誤極為有害,它把形式與事情本身完全混淆起來了。我們堅決認為:采用我們叫做防禦的這種作戰形式,不僅更有把握獲勝,而且勝利的規模和效果可以同進攻時一樣大,隻要具備足夠的力量和決心,不僅在構成戰局的所有戰鬥的總成果中是這樣,而且在單個會戰中也是這樣。
第十章 要塞
從前,在出現大規模的常備軍以前,要塞,即城堡和築壘城市隻是為了保護當地居民而設置的。貴族在受到多方麵威脅時,就躲進自己的城堡避難,以便贏得時間,等待有利的時機;城市則力圖憑借其堅固的城牆使自己不致遭到掠過本城的戰爭風暴的侵襲。這是要塞最原始和最自然的使命,但要塞的使命並不僅限於此。由於要塞所在的地點同整個國土和在國內各處作戰的軍隊都有關係,因而要塞很快就具有了更大的重要性,具有了超出城牆範圍的作用,對占領或保衛國土、對戰爭勝敗的整個結局都有了影響。於是,它甚至成為一種把戰爭更緊密地聯結成一個整體的手段。要塞具有的戰略意義有一個時期特別受重視,以致它對製定戰局計劃的輪廓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使戰局計劃主要是以奪取一個或幾個要塞為目的,而不是以消滅敵人軍隊為目的。後來,人們回想起當初使要塞產生這種意義的原因,即構築要塞的地點對整個國土和軍隊的關係,於是就認為,在確定構築要塞的地點時,把要塞的使命想象得怎麼全麵、細致、抽象也不過分。要塞有了這種抽象的使命以後,它本來的使命就幾乎完全被人們遺忘,於是就產生了在沒有城市和居民的地方設置要塞的想法。
另一方麵,不需要其他軍事設施,隻憑加固的城牆就可以完全保障一個地點不致被席卷全國的戰爭洪水所淹沒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而以前加固的城牆所以能起到這種作用,一方麵是因為從前各民族被分割為一些小國家,另一方麵是因為當時的進攻帶有定期的性質,在那時,或者是由於諸侯急於回家99,或者由於對雇傭兵隊長已付不出錢,進攻幾乎像四季那樣有一定的十分有限的持續時間。自從龐大的常備軍能夠用強大的炮兵部隊按部就班地粉碎各個地點的抵抗以來,就沒有任何城市和其他小團體再願意以自己的力量作賭注了,因為為了使城市遲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失守,將會受到更加殘酷的懲罰。分散兵力據守許多隻能稍微遲滯敵人前進而最後必然會陷落的要塞,更不符合軍隊的利益。除非我們可以依靠同盟軍來為我們的要塞解圍並解救我們的軍隊,否則,我們必須始終保留足夠的兵力,以便在野戰中同敵人抗衡。因此,要塞的數量必然要大大減少,這一點勢必使人們從利用要塞直接保護城市居民和財產的想法演變為另一種想法:把要塞看做是保護國土的一種間接手段(即要塞通過其本身作為戰略上的樞紐點這一戰略意義而起到這種保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