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種情況是,配置在難以接近的地形上的一個很小的崗哨能夠發揮巨大的抵抗力,這更足以證明,山地防禦具有強大的威力。有人甚至認為,似乎隻要把這種崗哨的兵力增加幾倍,就能夠讓一個營發揮一個兵團的作用,讓一座山產生一道山脈的效果。
毋庸置疑,一個小小的崗哨如果選擇了有利的山地陣地,就可以獲得異乎尋常的力量。在平原地帶,一支小部隊可以很輕易地被幾個騎兵連打敗。能夠迅速逃掉,不被擊潰和俘虜,就算是萬幸了。而在山地,它卻能夠以一種戰術上的狂妄姿態,公然出現在一支大部隊的眼前,迫使它以一種真正的戰爭態度進行正規的進攻或采取迂回等行動。至於這支小部隊如何利用地形障礙、翼側依托點和在退卻途中所占領的陣地來增強抵抗能力,可以從戰術上進行闡明,我們把它稱做經驗性原則。
人們自然會相信,許多這樣堅固的崗哨並列地配置在一起,必然形成一個固若金湯、堅不可摧的正麵。所以,問題隻在於保障自己不被迂回,為此,正麵必須盡可能向左右延伸,直到找到能夠滿足整個防禦要求的依托點,或者直到人們認為正麵的寬度已足以保障自己不致被迂回為止。多山的國家特別容易采用這種方式,因為這裏的崗哨很多,而且似乎一處勝似一處,以致人們竟不知道應該延伸到哪裏為止。於是人們隻得派兵占領和防守一定寬度上所有的山口,並認為,隻要用10個或者15個單獨的崗哨占領寬度大約為10普裏或者更多的地區,就可以在可惡的迂回麵前高枕無憂了。這些崗哨之間的難以通行的地形(因為縱隊不能離開道路行進)使這些崗哨似乎緊密地聯結在一起,因此,人們就以為這是在敵人麵前構築了一道銅牆鐵壁。此外,防禦者還保留幾個步兵營、幾個炮兵連和十幾個騎兵連作預備隊,以應付陣地某一點可能被突破的意外情況。
不可否認,這種看法已經完全過時了,但是並不能說,這種錯誤的看法已經完全消失了。
中世紀以來,隨著軍隊人數的增加,戰術訓練有了長足的發展,這也促使人們像上麵所說的那樣,將山地運用到軍事行動中。
山地防禦的主要特點是完全處於被動,因此,在軍隊具有今天這樣的機動性以前,傾向於山地防禦是十分自然的。隨著軍隊人數的日益增多和火力的日益加強,軍隊越來越多地被配置成正麵延伸很長但縱深較小的隊形,這種隊形的編組非常複雜,運動極其困難,有時根本不可能運動。對這樣的隊形進行配置,就像安裝一台複雜的機器一樣,常常需要花費半天的功夫,這將占去會戰的一半時間;而我們現在的會戰計劃所包含的一切內容,在當時則幾乎僅僅圍繞配置隊形這一項而進行。這種配置一旦完成,就很難根據新出現的情況進行改變。進攻者一般配置隊形較晚,他可以根據防禦者陣地的情況進行配置;而防禦者卻無法采取相應的對策。於是,進攻取得了一般的優勢,而防禦則除了尋求地形障礙的掩護之外,沒有其他方法來對抗這一優勢了。隻有在山地,才可以隨處找到這樣有效的地形障礙,因此,人們力圖使軍隊同險要的地形結合在一起。於是二者形成為一個整體,軍隊防守山地,山地掩護軍隊。這樣,借助於山地,消極防禦的力量就大大增強了,這種做法本身並沒有什麼害處,隻是防禦者活動的自由更少了,而實際上,人們也很少對這種自由加以專門的利用。
當敵對雙方進行較量的時候,暴露的翼側(即一方的弱點)很容易遭到對方的打擊。如果防禦者一動不動地固守在堅不可摧的防哨中,那麼進攻者就可以大膽地進行迂回,因為他不必再對自己的翼側有所顧慮。這種情況實際上已經發生了,所謂的迂回很快被提到日程上來了。為了避免遭到迂回,陣地部署越來越向兩翼延伸,正麵相應地有所削弱。這時,進攻者突然采取了完全相反的辦法:不是通過展開來進行迂回,而是集中兵力攻擊一點,進而突破整個防線。現代戰爭中的山地防禦大體上就處於這樣的階段。
於是進攻又取得了完全的優勢,這是借助於日益提高的機動性而取得的。防禦也隻能求助於這種機動性,但是山地的性質是與機動性相背的。因此,整個山地防禦可以說遭到了徹底失敗。那些迷信山地防禦的軍隊在革命戰爭中就曾多次遭到這樣的失敗。
然而,我們不能良莠不分,全盤否定,也不能人雲亦雲,得出一些已經千百次被現實否定了的論點,我們必須根據具體情況有區別地對待山地防禦的各種作用。
在這裏,對於弄清其他一切問題具有決定性的一個主要問題是:人們打算利用山地防禦進行相對的抵抗還是進行絕對的抵抗,也就是說隻是一段時間抵抗呢,還是堅持到最終取得一次決定性的勝利為止。對相對抵抗來說,山地是最為適宜的,它能極大地增強抵抗的力量;相反,對絕對抵抗來說,山地通常是完全不適宜的,隻是在少數特殊情況下才適宜。
在山地,任何運動都比較緩慢和困難,因此消耗的時間也更多,如果運動處於危險的氛圍中,那麼人員的損耗也會更多。而時間和人員的損耗是衡量抵抗力的標準。因此,隻有進攻者處於運動中時,防禦者才具有決定性的優勢,而一旦防禦者也必須運動時,他立刻就會失去這種優勢。相對抵抗可以比絕對抵抗有大得多的被動性,而且它允許這種被動性達到極限,也就是說一直持續到戰鬥結束為止,而在絕對抵抗中是決不允許這樣的,這是由事物的性質所決定的,也就是說,是由戰術原則所決定的。因此,山地像一種高密度的介質一樣,使運動變得困難,並且削弱著一切積極的活動,它完全適合於相對抵抗的要求。
我們已經說過,山地裏一個小小的防哨憑借地形能夠獲得異乎尋常的力量,盡管對於這一戰術上的結論並不需要作進一步的證明,但是,我們還需要作一點補充,那就是在這裏必須區分這個小防哨是相對的小還是絕對的小。一支一定數量的部隊,如果將其中一部分脫離開整體單獨配置,那麼,這一部分就可能遭到全部敵軍優勢兵力的攻擊,同這種優勢兵力相比,它的確是比較小的。在這種情況下,進行防禦的目的通常就不能是絕對抵抗,而隻能是相對抵抗。這個防哨中的部隊同己方以及同敵方的全部兵力相比,兵力越小,情況就越是如此。
但是,即使是一個絕對小的防哨,也就是說敵人並不比它強大,因而它敢於進行絕對的抵抗並追求真正的勝利,它在山地的處境也比一支大部隊要優越得多,從險要的地形獲得的利益也要大得多,這一點我們將在下麵加以闡明。
因此,我們的結論是,小的防哨在山地具有強大的力量。至於它在相對抵抗起決定作用的一切場合,所具有的決定性利益自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一支大部隊在山地進行絕對抵抗是不是同樣能帶來決定性的利益呢?現在我們就來研究這個問題。
首先我們再提一個問題:由若幹個這樣的防哨組成的防線所具有的力量,是否會像人們一向所想象的那樣,同這些防哨單獨存在時的力量之和一樣大呢?肯定不是,因為持有這種觀點的人至少犯了下麵兩種錯誤之一。
首先,人們常常把沒有道路的地區同不能通行的地區混為一談。在縱隊、炮兵和騎兵不能行軍的地方,步兵卻多數情況下可以通過,炮兵大概也能通過,因為戰鬥中的運動雖然非常緊張,但是距離較短,是不能用行軍的標準來衡量的。因此,想讓各個防哨之間具有可靠聯係的想法無疑是不現實的,這些防哨的翼側並不安全。
其次,人們認為這些防哨的正麵是堅固的,它們的翼側也就同樣是堅固的,因為深穀、懸崖等對小防哨來說是很好的依托點。但它們為什麼能產生這麼大的效果呢?並不是因為這些地方無法進行迂回,而是因為它們能使敵人在迂回中的時間和兵力損耗與防哨的正麵效果相當。由於防哨的正麵牢不可破,敵人就會而且隻能不顧地形的險惡對防哨進行迂回,而要進行這樣的迂回,大概需要半天的時間,並不可避免地會有人員傷亡。如果這樣的防哨可以得到援軍,或者隻打算抵抗一段時間,或者其力量足以與敵人的力量相抗衡,那麼,防哨的翼側依托就發揮了應有的作用,這樣,就可以說,這個防哨不僅有一個堅固的正麵,而且也有堅固的翼側。但是,如果是由一係列防哨組成寬大的山地陣地,情況就不同了。這時,上麵的三個條件就都不存在了。敵人可以以優勢的兵力進攻一點,而我們從後方得到的援軍則微不足道,而且這時必須進行絕對抵抗,在這種情況下,這些防哨的翼側依托作用便一點也發揮不出來了。
進攻者將打擊指向這一弱點。以集中的即優勢的兵力從正麵的一點攻擊,遭到的抵抗就這一點來說是非常激烈的,但就整個防線來說卻是微不足道的,進攻者克服了這一抵抗,就突破了整個防線,也就達到了目的。
由此可以看出,相對抵抗一般說在山地比在平原能發揮更大的力量,如果這種抵抗是由小部隊進行的,那麼它的力量相對說來是最大的,這種力量並不隨著兵力的增加而增長。
現在我們來談談一般的大規模作戰的真正目的,即贏得積極的勝利這一問題,這也應該成為山地防禦的目的。如果在山地防禦中動用了整個軍隊或者主力,那麼山地防禦就變為山地防禦會戰了,即用全部兵力去消滅敵人軍隊的一次會戰,這成了戰鬥的形式,而取得勝利則成為戰鬥的目的。這種情況下的山地防禦就成為從屬性的了,因為它不再是目的,而變成了手段。這時,山地對獲得勝利這個目的會產生什麼影響呢?
防禦會戰的特征是在正麵陣地上進行消極的抵抗,而在後麵陣地上進行有力的積極的還擊,但山地卻是阻礙積極還擊的致命因素。這是由兩種情況造成的:第一,山地沒有可供部隊從後方沿各個方向迅速推向前方陣地的道路,甚至戰術上的突然襲擊也會被崎嶇不平的地形所削弱;第二,視野受到限製,不易觀察敵軍的運動。因此,山地在這裏給敵人提供的利益同在正麵陣地上給我們提供的利益是一樣的,這就使整個抵抗中較為有效的後半部分難以發揮作用。另外,還有第三個情況,那就是有被切斷同後方聯係的危險。盡管山地非常有利於在正麵受到全麵攻擊時實行退卻,盡管山地能給企圖迂回我們的敵人造成大量的時間損失,但這一切利益隻有在相對抵抗時才能得到,而在進行決定性會戰,即在堅持抗戰到底的情況下,就不存在這些利益了。當敵人的側翼縱隊尚未占領那些可以威脅或封鎖防禦者退路的地點以前,防禦者抵抗的時間還可以稍微長一些,而一旦敵人占領了這些地點,防禦者就沒有什麼挽救的辦法了。從後麵發起的任何攻擊,都無法將敵人趕出這些地點,即使投入全部力量作垂死掙紮,也不能突破敵人的封鎖。如果有人說這裏有矛盾,認為進攻者在山地擁有的那些有利條件也必然對突圍者有利,那就是他沒有看到兩種情況的差別。進攻者派去封鎖通路的部隊沒有絕對防禦的任務,他們大概隻要抵抗幾小時就夠了,因此他們同小防哨的處境是一樣的。此外,這時的防禦者已經不再擁有各種戰鬥手段,他已陷入混亂狀態,缺乏彈藥等,無論如何,他獲勝的希望很小,這種危險使得他對這種情況比對其他任何情況都更為擔憂,這種憂懼對整個會戰都會發生作用,它會侵滲到每一個戰鬥者的神經裏。此外,防禦者對翼側受到威脅有一種病態的敏感,進攻者派到我們後方林木茂密的山坡上去的每一小撮人,都成為他獲得勝利的一個新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