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這番話,聽得華湧泉直翻白眼,從妻子的話語中,仿佛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別人放長線釣著的一條大魚。他沉默了。從此,夫妻間漸漸地出現了裂痕。
有一天,華湧泉見金秀手中捏著一封信,愁眉苦臉地在屋子裏轉。心想,夫妻間雖在思想認識上有差距,但我不能對她的事不聞不問,何況她對自己有恩!於是,他主動上前搭訕道:“有什麼事難住了呀?金秀。”
金秀把手中的信紙往丈夫手中一塞,說:“你看吧,爸爸來的信,說妹妹的雙腿舊傷複發,很嚴重的,要一筆錢治療。”
湧泉奇怪地說:“這有什麼難的?你妹妹的腿需要治療,你當然應該幫助羅!”
金秀苦笑著搖搖頭,歎了口氣:“治不好了。隻怕是個無底洞,填不滿的了。”
湧泉認真地建議:“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妹妹在鄉下,醫療條件差,光寄錢回去不能解決問題。我看還是接來北京治療,大醫院一定能治好妹妹的腿傷!”
哪知金秀一聽這話,急得大叫起來:“啊呀,可不能打這個餿主意。接來北京,那不就是要我們完全負責了嗎?你就等著看我們傾家蕩產呀!”
湧泉吃驚得像不認識妻子似的:“你、你、你,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你的妹妹?別的事我都依著你了,對自己的妹妹還那麼自私?你不管我來管,有什麼責任我來擔著,當姐夫的該盡這個責任!”
金秀從來沒見過丈夫這麼嚴厲,這麼大義凜然。她一時也說不出反對的理由,隻得聽任丈夫一手處理。
銀秀被接到了北京,送進了首都一家外科醫院治療。開始金秀雖也去過幾次醫院去看望妹妹,可是時間一長,她似乎已把妹妹住院的事忘了。湧泉無法,隻得自己抽空去醫院裏看望和照料銀秀。
這天,湧泉來到病房,見銀秀正在睡覺,他就默不作聲地坐在病床旁的一個木凳上,仔細地端詳了一下熟睡著的銀秀。他細細一瞧,覺得很驚奇,銀秀這張臉好熟?那小巧的噘起的嘴唇,高高的鼻梁,左邊眉毛下一顆好明顯的紅痣。越看越覺得像幾年前初次見到金秀時的那張臉蛋。而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妻子金秀,倒越來越不像他記憶中的模樣了。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銀秀醒來了。她見姐夫坐在病床前,就抱歉地一笑,趕忙想坐起來。華湧泉連忙擺了擺手,叫她躺著,兩人就閑聊起來,聊了一陣,華湧泉冷不丁地問道:“銀秀,你姐姐過去眉毛下也有一顆紅痣吧?”銀秀奇怪地望著姐夫,一雙明亮的眼睛閃動著,似悟似疑地說:“姐姐?紅痣……啊,姐姐是有一顆紅痣,不知後來幾時把它取了。你以前,以前見到過姐姐?”
“是呀,四年前我見到你姐姐時她眉毛下就有一顆紅痣,就跟你這顆一模一樣。我猛一見到你時,就像見到了你四年前的姐姐時的那模樣。你們兩姊妹怎麼長得這麼相像呀?”
銀秀笑了,笑中似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怨:“是呀,我們兩姊妹長得太相像了,可實際上是一點也不相像,不相像的不僅僅是命運……”銀秀把話頓住了,似有一種難言的苦衷。華湧泉從銀秀那如兩潭秋水的眼睛裏,隱隱地感覺到她內心深處一定藏著一個什麼秘密。
不久,銀秀的爸爸從鄉下來探望女兒,便在金秀家住了下來。一天華湧泉與嶽父聊家常時,便問起了銀秀的腿是怎麼傷的。
嶽父歎了口氣,便說了起來。
原來,金秀和銀秀姊妹倆都是皖南山區的鄉下姑娘,金秀隻比銀秀大兩歲。兩姊妹長得挺像,若不是銀秀左眉下長有一顆紅痣,簡直很難區別。金秀從小思想活絡,小學一畢業就隻身來到北京城裏當起了小保姆。後來就設攤幹起了個體戶。沒幾年又租賃下一家門麵,當起了店鋪老板。她見人手不夠,就把鄉下初中畢業後在家閑著的銀秀妹叫來當幫手。
金秀富了,卻有一樁未了卻的心事。雖說手中有錢,可一提起是個個體戶,就覺得在人前矮了三分。她發誓要找一個有知識有名望的丈夫來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北京城人海茫茫,可上流社會壁壘森嚴,沒有她這個外來的鄉下姑娘的份!在一次進貨途中,她意外地遇到了來自同村的小學時的同學楊小華。楊小華如今是北京一所大學的學生。因為是同鄉,又曾是同學,在北京街頭相見就格外親熱。漸漸地兩人就有了來往。
王金秀幾次想向楊小華把關係挑明,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這次,楊小華即將出國自費留學,同樣遇到了經費不足的問題。王金秀認為機會難得,就帶著5萬元現款,主動送上門去。楊小華一見大驚。而金秀卻溫情脈脈地說出了她的心事。
楊小華沉默了一會,便既嚴肅又不失溫和地說明戀愛、婚姻不能單靠感情用事,並講明各自的文化、意識、心理、氣質乃至性格愛好都有差異的兩個人是不可能硬捏在一起的道理。
王金秀開始被這些“心理”、“氣質”什麼的弄懵了。她呆愣了一會,就執拗地說:“不,沒有什麼差異,什麼我都聽你的,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包你事事開心!你開心了,還會有什麼差異?”
楊小華被弄得哭笑不得,隻得苦笑道:“王金秀同誌,希望你不要糊糊塗塗地做出使我們兩個人都痛苦的事!”
王金秀見說不服他,但她仍不死心,就把5萬元放進銀行裏存了個活期,準備下次偷偷地塞在楊小華的記事簿裏。她想得很天真,認為隻要楊小華接受了這5萬元的饋贈就好辦。
這時,廣州方麵催她去進一批新服裝,她匆匆乘火車南下取貨去了。待她歸來時,她問妹妹換在店裏的牛仔褲哪去了?銀秀說賣了。金秀一聽頓時暴跳如雷:“什麼?賣了?這、這、這,這怎麼能賣了?我那袋裏放有一張5萬元的存折哪!”銀秀一聽,頓時傻眼了,嚇得渾身顫栗。
那時候,兩姊妹都不知道存折掉了可以去銀行掛失這碼事,這種事又不好向別人提起。銀秀急惶惶地跑了好幾所大學,也沒找到她要找的“眼鏡”。而金秀又早追晚逼,逼得銀秀實在沒法,就硬著頭皮咬咬牙說:“我賠!我一分一分地掙錢賠你!”金秀氣急敗壞地罵道:“你賠,你拿什麼來賠呀?就是把你賣了,也不值5萬元!”銀秀見姐越罵越厲害,越罵越沒了姐妹間的情份,心一橫,冒著瓢潑的大雨衝出了店門。
銀秀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奔走。她渾身濕透,兩眼懵懵懂懂,突然間就倒在了一輛奔馳的汽車輪下。經過搶救,銀秀的命總算保住了,可兩條腿卻齊刷刷地沒了,成了終身的殘疾。銀秀一出院,金秀就急著把她送到了鄉下父親那裏。
就在銀秀住院治療腿傷的時候,金秀收到了一封來自美國的來信。金秀感到很奇怪,急急拆開一看,開始是莫名其妙,後來前前後後一想,才明白了是這麼一回事。她想,有心追楊小華不成,現在卻陰差陽錯,5萬元錢到了同是留學生的華湧泉手裏,雖然華湧泉稱這錢為暫時借的,但這卻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不如將錯就錯,緊緊抓住這個機會,把這個既有才學又這麼誠實可愛的留學生抓在手裏。她主意一定,就向華湧泉回了一封充滿柔情蜜意的信,於是才有了後來的華湧泉和王金秀的戀愛婚姻。
華湧泉終於明白了他四年前被自行車相撞和接受牛仔褲的饋贈,都是妹妹銀秀所為。這麼說,銀秀當時並非以款相贈,但她贈送牛仔褲卻是出自一片赤誠,哪知好心卻沒有得到好報,因為送了一條牛仔褲而給她帶來了巨大的災難,而這災難卻是因他華湧泉要出國留學而引起的!此時此刻,華湧泉心裏愧悔交加,他暗暗叫著:華湧泉啊華湧泉,你還稱自己是一個知恩必報的坦蕩君子,這麼些年了,你的恩報在哪裏?
銀秀要出院了。金秀提出待她一出院就送她回家去。華湧泉誠懇地要求她把銀秀留在北京繼續治療。
金秀一聽,頓時柳眉倒豎,手指頭戳到了華湧泉的鼻梁斥道:“我說你瘋了怎的?這種事推都推不出去,你卻要主動攬下來,你安心要把我們這個家整垮不是?”
華湧泉急忙解釋:“我哪裏要整垮我們這個家呢。銀秀妹妹的腿傷,都是因為我而引起的,我怎能丟下不管?”
金秀一聽吃驚地瞪著湧泉:“什麼?你說什麼?哈哈,怪不得你對銀秀那麼好,原來你們是早就串通了氣的!好好好,你去管,你去管,她是你留洋的恩人,你把她管到底!錢是我出了,好人是她作了,我倒落個兩頭不是!你管她也好,喜歡她也好,我都不過問了,就當我把錢丟在深水潭裏去了——我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