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湧泉仍舊滿臉堆笑,賠著小心說:“金秀,請替我想想,銀秀因為我而失去了雙腿,我們不好好照顧她心裏怎麼能安?我這個人的為人你還不知道,心裏不安的事怎麼做得出來?”
金秀仍鐵扳著麵孔:“不行!不行!要留她你就別留我,要留我你就別留她!”華湧泉幾乎是在哀求:“金秀,我求你了!求求你別開口閉口談離婚好嗎?我給銀秀帶來了這麼大的災難,我就應該想法減輕一些她的痛苦。求求你答應把她留下吧!”
金秀還是不同意,甚至說銀秀的腿傷,是她自己找的。
湧泉有點火了:“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銀秀的腿傷,明明是我們造成的嘛,我們做人,還是要講點良心。我給你明說了,你要提出離婚,我不同意。我希望我們夫妻倆能結成一條心,把銀秀照顧好!”
金秀嘿嘿冷笑道:“你想得倒美!你想往火坑裏跳,還要拉一個做伴的!好好好,去去去,你去講你的良心,別粘粘乎乎了,我們離婚,誰也不牽扯誰!”
湧泉默不作聲了。可是,在照顧好銀秀生活的這一點上,華湧泉已鐵了心,不會向妻子妥協。他耐心地等待著妻子思想的轉變。
銀秀出院了,華湧泉將她接到了家中。幾乎在同時,金秀將一紙離婚報告遞到了華湧泉的手中:“簽字吧,我的好心人!隻要你簽了字,一切我都會辦理!”華湧泉氣得嘴唇直哆嗦:“你、你、你,你怎麼能這樣絕情?”“不是我絕情,是你逼著我這麼做的!”看看妻子那張鐵石麵孔,華湧泉的心也冷了,抖抖索索地在離婚報告上簽了字。
銀秀回到姐姐家裏幾天了,不見姐姐的蹤影,又見姐夫的神情有些異樣,似乎明白了什麼,終於忍不住提出了要求:“姐夫,把我送回鄉下去吧,我在這裏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華湧泉神情憂鬱但不失溫和地說:“快別提回鄉下的事吧,你今天的不幸,都是我失誤造成的,我現在能照看你,這是在贖罪!”
銀秀十分驚奇:“怎麼,姐夫,那存款單的真相你都知道了?”
華湧泉點了點頭:“唔,看來你也早就知道了我就是造成你失去雙腿的罪魁?”
銀秀默默地點了點頭。停了一會,銀秀抬起了頭,態度十分誠懇地說:“姐夫,我不怪你,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你還是把我送回鄉下去吧,我住在這裏,挺不相宜的。姐姐呢,她又去進貨了吧?”
華湧泉仍帶著幾分傷感:“你姐姐進貨去了,這次走得挺遠的。放心吧,銀秀妹,既然話已挑明,我為什麼硬要你留下來,我想你能理解我這份苦心!這三把鑰匙,是你臥室的,你把它全部收好。明天我就給你買回一輛輪騎車,先在屋子裏活動活動,我會盡量讓你一步步地站立起來。”
銀秀急忙擺手:“不不不,想重新站立起來,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的腿落下殘疾,是我自己一時糊塗,怎麼能怪你們?”
華湧泉態度十分真誠:“銀秀妹妹,你聽我說,我有信心能使你成為一個正常的健全人。我從事科研工作的協作單位,將要生產出一種受微型電腦控製的假肢。這種假肢裝在殘疾人身上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和調試,將會使殘疾人運用自如,就像是長在殘疾人身上的一部份有機體。”
銀秀驚喜地說:“真的?”“真的。我還會騙你?我就是這電腦假肢的主要研製者。”
銀秀這才轉憂為喜,點頭答應留了下來。
第二天,華湧泉和他的一位同事將一輛輪椅抬上了樓。在姐夫的幫助下,銀秀坐在了輪椅上,從這個屋子轉動到另一個屋子,這個窗口瞧瞧,那個窗口瞅瞅,興奮得像個孩子。華湧泉看在眼裏,喜在心中。
銀秀用上輪椅的第二天,華湧泉下班回到家,頓時覺得眼前一亮。嗬,屋子裏收拾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來到廚房裏,飯菜都已做好溫在鍋裏。華湧泉一連聲地發問:“銀秀,這都是你做的吧?”銀秀把輪椅從廚房裏轉了出來:“怎麼,我有了兩隻大圓腿了還不該做點事?”“不行不行!你在這裏是來養傷的,不是來幫我做家務的,勞累了複發了腿傷怎麼辦?沒事躺下多休息!”銀秀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說:“姐夫呀,虧你還是搞科研的呢,生命在於運動嘛,我成天睡在床上骨頭都睡散架了,起來活動活動還覺得好些!”華湧泉態度很堅決:“活動可以,就不許做事!”銀秀吐了吐舌頭,做出一副滑稽相:“遵命!”
華湧泉每天說歸說,銀秀每天做歸做,銀秀的身體和精神一天天好起來,華湧泉每天都享受到優質的家庭服務。
這天,吃好晚飯,銀秀問道:“姐夫,姐姐怎麼還不回來呀?”華湧泉一怔,忍不住眼淚湧了出來:“她不會回來了!”華湧泉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銀秀,“我一直都在等她,希望她能回心轉意。哪知她逼迫我在離婚報告上簽了字後,就獨自一人去把離婚手續辦了。當然這離婚手續也是不合法的,我希望她能回來!”
銀秀見姐夫傷心動情,自己也禁不住流出了眼淚:“都怪我,影響了你們。姐夫,你趕快把我送回去,姐姐是一時賭氣,我走了她就會回到你身邊的!”
華湧泉搖了搖頭:“不要勸我了,這是我做人的準則。小事情上怎麼通融都可以;大問題上不能讓步半分。銀秀,現在你就不要鬧著走了吧,你就不要在我的傷口上再撒上一把鹽了!好嗎?”
看著這麼傷心又這麼真誠的姐夫,銀秀還能說什麼呢,她隻有在心裏暗暗發誓:一定不辜負姐夫的一片苦心。
民生醫療器械廠研製成的電腦假肢生產出來了,銀秀成了首批試用者之一。剛安裝上去的時候,銀秀雖然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但還是覺得假肢僵硬,不聽使喚。華湧泉及時地對假肢中的軟件進行了調試改進,銀秀走起路來就靈便多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銀秀腿上的假肢,幾乎與健全人一樣,能走能跑了。華湧泉看著高興,但心底卻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天,銀秀要求華湧泉告訴她姐姐在哪,她要去勸說姐姐回家。
華湧泉神情十分沮喪,低垂著頭,無力地晃了晃腦袋:“用不著了。她又結了婚,你的新姐夫是一個當官的,很有點實權。唉……”
“什麼?”銀秀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接著,她喃喃地數落了一番姐姐的不是後,看著姐夫悵惘孤寂的神情,也默默地流下了眼淚。兩人淚眼相同,痛苦相對,心中有話想說,卻又無從說起。過了一會,銀秀像經過了深思熟慮似地說:“姐夫,我不走了!”
華湧泉從痛苦中抬起了頭:“為什麼?”
銀秀神情嚴肅而又誠懇:“真的,我不回去了。我留下來照顧你的生活。我仍舊住這間屋子。我不要你的一分錢,能看著你在事業上有成就,我就心滿意足了!”
華湧泉搖搖頭說:“不不不,你對我有恩德,我不能把你當保姆使!”
沉默了良久,銀秀擺弄著衣角,低下了頭,吞吞吐吐地:“那好,這樣行不行?如果,如果你不嫌棄,那我、那我……終身……陪伴你!”
“這……”華湧泉一聽這話,猛吃了一驚,兩眼望著銀秀,一時不知怎麼開口。
過了一會,銀秀又平靜地說:“如果你嫌我拖累了你,那又另當別論。我尊重你的選擇!”
望著銀秀一雙純真無邪的眼睛,華湧泉心情激動起來:“銀秀妹,我、我,說真心話,我心裏喜歡你。可是,可是,這樣我不成了喜新厭舊的陳世美?”
銀秀“撲哧”一聲笑了:“我說你這個實心眼的書呆子哩,還留過洋的,怎麼思想那麼不開竅?讀書讀糊塗了呀!我姐姐絕情地拋棄了你,那是她自己沒有這個福份。而我們,我們,你若不嫌棄我,不嫌棄我文化低,不嫌棄我是個殘疾人,我們這是患難之交貴如金啊!姐姐已經無情無義地走得那麼遠了,我們兩個孤苦的人在一起,這是在吃苦,是把苦水當作蜂蜜吞,哪裏談得上什麼喜新厭舊啊?”
華湧泉激動地捧住了銀秀的雙手:“有你這麼一顆金子般的心,我怎麼會嫌棄你?我謝謝你!謝謝你!”
銀秀嬌嗔地撲入了華湧泉的懷抱:“看你傻的!”兩顆心緊緊地貼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