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豬與女神宗教的生命崇拜(1 / 3)

考查原始宗教中的豬,不難看出它常常與母神、女神有或顯或隱的聯係。上文中幾個母豬龍的故事均保持著這一聯係。古希臘的地母神兼五穀之神得墨忒耳和她的女兒珀耳塞福涅也和豬關係密切。

弗雷澤就此發問說:豬會不會原來就是女神本身的動物形態呢?豬是獻給女神的動物;藝術作品中表現的得墨忒耳,或是抱著豬,或是有豬伴隨著;在她的神跡儀式上慣例要用豬獻祭。由於把動物看成神,或把神看成動物,於是就有了動物以神的身份被殺,後來卻把它當做祭品獻給神的情況。前文提到的塞斯莫福裏亞節慶中向地穴中投擲豬,其儀式就證實了豬原是女神之化身。“有個傳說還保存著古老觀念的痕跡,當傷心的母親尋找失蹤的珀耳塞福涅的蹤跡時,丟失者的腳印被一隻豬的腳印掩住了。我們可以推測,當初豬的腳印就是珀耳塞福涅和得墨忒耳自己的腳印。”豬作為穀精和女神作為穀物生長之神就這樣統一起來。弗雷澤還進一步推論說,在塞斯莫福裏亞節中婦女都要吃豬肉,這頓飯就像聖餐禮,信徒們吃的是神的身體。還有部分豬肉保存在洞裏,來年取出後和穀種拌在一起,以求得穀精的精力再生,確保好收成。

另一位英國人類學家安德魯?蘭也注意到豬與地母神祭儀的這種關係,他認為將豬肉扔進洞穴,來年拿出後奉於母神祭壇,並拌於穀種之中,這種儀式表明某種與豬的生命力信念相關的法術性質。而實際上,腐爛的豬肉或許起到了肥料作用,對農人耕種確有幫助。他還指出,希臘的地母神祭儀雖以雅典為中心,但其來源卻相當古老,始於土著的皮拉斯基人或其他史前民族。人類學家在印度和美洲等地發現了類似的祭豬禮俗,這表明塞斯莫福裏亞節代表著在原始農業文化中具有一定普遍性的地母信仰。

在初民的神話宇宙觀中,大地母親不僅僅是一切綠色植物的生育者,而且也是包括人類在內的一切生命的終極來源和神聖賜予者。在父權製文明的天父地母對偶模式出現以前,母神才是唯一具有無上權威的信仰對象。在歐亞大陸各地發現的石器時代偶像多表現為巨腹豐乳的母體造型,就很能說明史前的女神宗教是把生命力的再生產視為崇拜核心的。而與農業的發明和女神宗教的興起相伴隨的豬的馴化,使這種以肥壯和多產為突出特征的動物自然在神話思維作用下具有了神秘的宗教蘊涵。還可以推測的是,和那個“知母不知父”的社會現實相對應,各種野生的和家養的動物之中是雌性而不是雄性更加受到關注和重視。就豬而言,母豬在原始意識中顯然更具有神秘蘊涵。

對此,語言文字方麵提供了寶貴線索。例如,我國漢藏語係藏緬語族的各少數民族大都用唇音來說“豬”這個詞。如拉祜語和基諾語及哈尼族的一個方言、努語的一些方言作va,景頗語作va,羌語作pa或pi,傈僳語作avε,藏語作phak-pa。此外,獨龍語的wa,阿昌語的wa或wa(方言不同),努語的u,聲母也從v變來;而壯侗語族中,壯語的mou,仡佬語的mpa,水語的mu,黎語的pou,也都是唇音聲母。至於苗瑤語族中,苗語的mpua,瑤語的mou,佘語的pui,聲母也都是唇音。古漢語中專指母豬的詞“?”(b?)亦為唇音聲母,與上舉各少數民族中表“母豬”義的詞,是同源詞。可知今日漢藏語係的大量少數民族語中泛指豬的詞均源於遠古時指母豬的語根,這種語言現象反映出古時曾存在一個雌性比雄性更重要的時期,或可視為母豬崇拜在語言化石中留下的痕跡。盡管後起的父權製意識形態炮製出一係列陽物中心的性別偏見模式,並日益占據了主導的和統治的地位,但是在具有較大的傳統惰性的語言現象中仍然保留著那個早已一去不返的雌性優先時代的蛛絲馬跡。比如我們至今還是習慣於說“雌雄”、“牝牡”、“陰陽”,而不說“雄雌”、“牡牝”和“陽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