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無“豕”不成“家”(1 / 2)

以圈養方式飼育家豬,很可能是我國先民在四大發明以前最早的一項發明。對此,史書中雖無明文記載,象形的漢字卻提供出寶貴的證據,讓人不由得不相信。一個“家”字,分明取象於房舍下有豕,是對野生之豬實行家養的曆史寫照。

古往今來,人們在麵對這個字的解說時總不免顯出某種茫然。家的概念明明指人之家,為什麼不用舍內有人的表象,卻偏偏要用舍內有豬呢?距今六千年的西安半坡新石器時代遺址的發現,為解答這個難題提供了實物證據:半坡人居住的圓形屋中便有一部分空間作為豬舍。這是定居農耕民族飼養家豬的先進經驗模式。家宅中的豬舍本可以兼用做人排泄糞便之處,這便是與“家”字的取象十分近似的“?”字的語義基礎。早在甲骨文中就有了這個“?”字,古書中或解為廁所,或解為豬圈,實際上這兩義本是相通的。由於曆史的發展,人類居住條件的改善,豬圈兼廁所從家內移到家外,久而久之,“家”字的取象之源被人淡忘,這個字的造字本相就變得難以理解了。

“家”字所從之“豕”,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常填筆寫作“?”,這無異於標示出公豬之勢,略相當於後世之“?”。許慎《說文解字》釋“家”字雲:“家,尻(居)也。從?省聲。”這個解釋認為“家”字的發音來源於指代公豬的“?”字。當初的造字祖先為何偏要選中公豬來會意表達“家”呢?古希臘的牧豬奴不是隻把傳種的母豬趕進欄內睡覺嗎?有學者解釋說,在父係家族公社中,成員們“同居共財”。體格健壯的?用做種豬,本身也是一種重要財富,將其單獨喂養於家中,是富有的象征。高式武先生說:

據研究,“家”字字義是指人居,字從“豕”,所以示其畜豕,亦所以示其富有。斯時有“富有”,“食肉”,“畜豬”而稱“家”,和“非富有”,“不食肉”,“不畜豬”的分別。反映了殷代及其以前相當長的一個曆史時期,人們早已把畜豬當做占有財富的重要標誌了。

按照這一看法,沒有一定的財富就不成其為“家”,而沒有豬就談不上財富,所以“無豕不成家”之說反映的是家庭經濟方麵的物質基礎。另一種可能的解說是:雄獸因性暴烈難馴,比雌獸更需嚴加看管調教。非如此則不足以改變其野性。因而除了采用閹割去勢使其柔弱化以外,限製活動範圍也是有效的馴化方式。從做桎梏和係繩索到設欄造牢,甚至發展為人豬同舍的居處方式,飼豬者發現這不僅使雄畜大大地溫順起來,而且膘肥體壯,最適宜用來祭祀和食用。

還有人從人與豬在基本生存方式上的相似處著眼,來解釋“家”從“豕”的理由。如梁實秋先生寫道:“倉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雖是神話,也頗有一點意思。‘家’字是屋子底下一口豬。屋子底下一個人,豈不簡潔了當?難道豬才是家裏的主要一員?有人說豕居引申為人居,有人引曲禮‘問庶人之富數畜以對’之義,以為豕是主要的家畜。我養過幾年豬以後,頓有所悟。豬在圈裏的工作,主要的是‘吃、喝、拉、撒、睡’,此外便沒有什麼。圈裏是髒的,頂好的衛生設備也會弄得一塌糊塗。吃了睡,睡了吃,毫無顧忌,便當無比。這不活像一個家麼?在什麼地方‘吃喝拉撒睡’比在家裏更方便?人在家裏的生活比在什麼地方更像一隻豬?”如此立論主要來自生活經驗的類推和聯想,可以說是一種“悟”出來的個人性的東西,在邏輯上欠推敲,其說服力也就難免要打些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