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認真討論後,決定聽從柳玉珍、羅宏舟等人建議,乘坐衝鋒舟,考察位於劉家峽庫區北岸、三塬鄉王家坡村的王家坡遺址。這個遺址屬齊家文化、辛店文化,1975年文物普查中在緊靠水庫台地墳灣子斷崖處,發現灰層,內有陶片、石器。
羅宏舟館長說聞名遐邇的“彩陶王”其實發現地在永靖,被積石山縣“搶去”了。我們非常理解地方文化工作者對本土文化的情感,不覺得這種“較真”有任何不妥或狹隘之處,相反,非常真摯,可愛,可敬。
我們到劉家峽水庫大壩碼頭乘坐衝鋒舟。盧書記對高峽平湖大加讚賞。這是一次難得的水上考察。大家邊暢談,邊快樂地享受涼風吹拂。開闊的湖麵、飛翔的水鳥、美麗的山崖、新開發的各種水上遊樂項目,使大禹治水之地顯現出黃河的另類磅礴大氣和溫婉柔情。當年,顧頡剛先生一行穿行在百米以下的河穀地帶,如今,由於水麵大幅度抬升,昔日高山峻嶺變為平緩丘陵,山溝裏鑲嵌著一片片新鮮綠洲,超然物外,恍若隔世。四五千年前的齊家人大概也是那種恬靜的生活狀態吧。(圖0-34)
衝鋒舟在碧綠寬闊的水麵上疾馳大約一小時,停靠在充當臨時碼頭的水泵房平台邊。大家魚貫而出,經過平台,到達布滿大小石頭的河灘。
接近河邊的河床處,棲息著一艘似乎廢棄的鐵船,引發思考無限。
齊家文化就像一艘古船,
停泊在4000年前的曆史港灣。
黃河邊厚厚的黃土裏
夾著齊家文化層。
河堤與河灘之間有一片平整的土地,莊稼茂盛生長,有隻綿羊抬頭張望一陣,繼續悠然吃草。葉舒憲、盧法政、劉學堂等人在河灘裏撿陶片、石器,很快撿到很多。葉舒憲先生的願望是撿到齊家玉器,他鍥而不舍,蹲在地上刨石頭。劉學堂憑借考古學家的銳利目光,撿到幾個彩陶局部殘件,他很快就能推測出陶器的原來模樣。盧法政先生將這次田野考察當成難得的勞動鍛煉,認真搜尋,撿到三四件沉默如金的古老石頭,堆積到一起,聲稱要將這些文化帶回阿克蘇研究。看得出,他真正體會到了樂趣。
易華過去給“夏羊”拍照。那隻綿羊開始孤傲,後來全心全意配合,沿著田埂來回走秀,讓這位留著山羊胡子的年輕學者拍個夠。
大家尋覓、琢磨、挑揀、比對,在這種氛圍浸泡一陣,陸續向王家坡村走去。據介紹,王家坡村原來就在這灣水域下麵的河岸邊,距離永靖舊城蓮花城也不遠,修水庫時,才搬到現有位置。大家爬上一段窄而陡的黃土高坡,便進入綠樹成蔭、雞鳴狗吠的村莊。人影稀少,幾位花花綠綠的村姑說說笑笑,采摘花椒。一位農婦整理田園。一位農夫依樹而坐,好奇地打量我們。生動濃鬱的田園生活圖景,令人倍感清新。(圖0-35)
1975年發現的灰土層就分布在這個村子裏。羅館長帶領大家看了幾處明顯的、依然裸露的文化層。風雨滄桑,先民生活垃圾經過歲月洗禮,變成飄溢文化氣息的可靠證據,令人油然而生厚重感。相比之下,陳子昂《登幽州台歌》中詩句“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泣下”境界顯得小多了。是啊,隨意埋藏在甘肅黃土高坡上的一層灰土,就能把人們帶回到5000年前的時代,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讓人感慨天地之久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