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正月十五元宵節,鄉下的年也就算徹底地過完了。年前忙年時所預備下的那些吃食,漸漸地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沒有了節日期間的人來人往、大魚大肉,日子就又開始重歸於平淡。

雖說日子平淡歸平淡,可是,年節間吃刁了的好胃口,卻怎麼也一下平淡不下來。心裏總是想著,要找點與“年”沾親帶故的吃食來過渡一下。於是,家家戶戶的飯桌上就開始有了“臭豆醬”的異香。

其實,這“臭豆醬”名字雖帶“臭”字,卻是早春時節,莊戶人家餐桌上的一道實惠的美味,也是年前置辦年貨、遺留到最後的一點“小尾巴”。“臭豆醬”與“臭豆腐”同出一轍,是典型的“聞起來奇臭,吃起來特香”。時常是,沒吃過它的人隻是聞一下,猶猶豫豫便不敢下筷;但隻要狠下心來吃上了那麼一口,便立刻就胃口大開,一刻也停不住筷子。那“臭豆醬”的“臭”,就像是在通往“臭豆醬”異香的路上,故意設置的一道高門檻。翻過了“臭”字這道高門檻,口中便奇香無比,回味無窮。若是聞“臭”止步,這鄉間美味的異香,就便徹底地與你無緣了。

——生活時常就是這樣的奇怪,哪怕是吃食,有時也是需要有一點勇敢精神的。“臭豆醬”,因為聞起來的“臭”,那種吃起來的“香”,也就永遠隻屬於那些敢於用舌頭嚐“臭”的人們!

鄉間的“臭豆醬”遠遠沒有城裏的“臭豆腐”的名氣大,但卻風味相同,且名號僅一字之差,細論起來,這“臭豆醬”和“臭豆腐”還真要算同宗,都同屬於那黃豆衍生出來的第三代。隻不過那“臭豆腐”由“老大”豆腐發酵製作而成,生得比較精致;“臭豆醬”則由“老二”豆渣發酵製作而成,生得有些粗糙。精致也好,粗糙也罷,但他倆都是那黃豆一脈衍生出來的子孫,卻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勞作慣了的莊戶人家,不會背什麼“粒粒皆辛苦”之類的唐詩,卻對自己一手一腳耕種出來的那些糧食,一個個都珍愛有加。對於家裏的每一粒糧食,都會合理利用得恰到好處,近乎於天衣無縫。年前忙年時打豆腐過濾下來的那些粗豆渣,看似無用,可莊戶人家是絕對不會像城裏的商販那樣,賣給別人去喂豬或是隨便來丟棄的。豆渣對於善於精打細算的莊戶人家來說,那也是糧呢!那可是用來做“臭豆醬”的好材料!

每當年關家裏打好了豆腐,精明的鄉下女人總是要將那豆渣,細心地弄散攤在簸箕裏,先是加上鹽,拌上各種各樣的作料,然後就倒入鍋裏一陣猛炒,直到那豆渣被炒得霧氣騰騰、香氣撲鼻,最後才盛入碩大的黃缽,用手壓緊、密封,放到溫熱的灶台上來讓其發酵。幾天過後,待黃缽裏的豆渣,開始擁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時,那豆渣就已徹底轉化,變成了一種鄉村新吃食——“臭豆醬”。

“臭豆醬”做好了,家裏的女人自然要盛上一小碗,拌上香油,如城裏“臭豆腐”般地餐餐端上飯桌,讓一家老小多上一隻“筷子轉彎”的菜碗。——那是鄉村的一種“小菜”,鄉下人精致的吃法。而更多的時候還是等到開春,家裏園子裏的菜薹生出來了,用臘腸、臘肉煮上一鍋“臭豆醬”來燉嫩菜薹。火鍋一燉開,百米開外的人,

都可聞著那“臭豆醬”怪怪的異香。——鄉下的“臭豆醬”,吃的就是那種怪怪的臭香!可是,存放在黃缽裏的“臭豆醬”發酵久了,氣味過於濃烈,畢竟還是有些人不太喜歡。於是,就有人在那“臭豆醬”發酵剛剛正好的時候,來將它做成“豆醬粑”,放入筲箕吊在火坑頭上來煙熏。經過煙熏幹枯的“豆醬粑”,是一年四季都不會壞。啥時想吃了,拿出一個,洗淨掰散一煮就可食用。煙熏過的“臭豆醬”味道會更好!

現在,城裏的餐館到處都在時興吃“農家菜”,據說,還常有不少的人專程跑到鄉下去,來高價收購那土土的“臭豆醬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