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戶人家的飯桌上,菜碗總是顯得很熱鬧。除了熱鍋熱灶、現做現炒的一些主菜之外,時常還會有著三四個碗的小菜一並端上桌來。
小菜大多都是一些泡菜、醃菜和鹹菜,且品種繁多。家裏女人做上一罐或是一壇,總是能讓一家老小吃上好些天。遇上農忙,大人們在田裏忙活,手頭的事情一下做扯著了,無暇顧及回屋生火炒菜,隻是吩咐家裏孩子將鍋裏的飯煮熟,回到屋,端出碗櫃裏的那幾碗小菜,馬馬虎虎對付著就可以是一餐。一家老小照樣是吃得津津有味!
在鄉村,飯桌上的菜碗多少、味道好壞,是衡量這家的女人是否會當家理事、勤儉持家的“一杆秤”哩!
因而,精明的鄉村女人就時常隨著季節的變換,不停地變換更新小菜的製作,讓家裏飯桌上的小菜總是源源不斷,每頓飯都吃得有滋有味。香椿生出來了醃椿芽,豇豆結了醬豇豆,嫩花椒出來了涼拌花椒,蘿卜長大了泡蘿卜……更有能幹的女人,是見著什麼製什麼,隻要是能吃的,想著法子都要製作出一些不同風味的小菜來。譬如山中哪裏生有幾棵山胡椒樹,平日裏記住了,等到開花結果、青嫩青嫩的時候,摘上一些回來,第二天早上家裏的飯桌,立馬就會多上一碗爽口的涼拌山胡椒。新鮮的山胡椒既辛又辣,帶有一股濃濃的苦香,卻是開胃得很,常常讓小孩子們吃得止不住一個勁兒地直打噴嚏。
莫小看莊戶人家飯桌上的那些小菜碗,雖分量不太多,或鹹、或酸,或腥、或臭,或辣、或麻,五味雜存,卻是碗碗都勁道十足!
其實,在我的老家,早先那些年,大夥都是少有吃山胡椒的。大夥隻知道山胡椒成熟了采摘下來可以提到街上去賣錢,很少有人知道它還可以用來做小吃,是一門炒菜提味的極好作料。因為,街上供銷社的收購門市部,每年都要收購山胡椒。空閑的日子,上山去摘上一籃回來,拿到街上去,立馬就可換回一些家裏急用的油鹽錢,多好!據說,那山胡椒被收購之後,是運到城裏煉什麼特殊“油”去了,也有人說是運去當中藥了。就現在看來,那油應該就是後來的“山胡椒油”,一種能迅速消除腥臊等異味、殺菌力強,並能適當增加食品保質期,對身體具有保健作用的調味品。當然,鄉村裏的“白胡子”老中醫也說了,山胡椒本來就是一味中藥嘛!可溫中散寒,對診治中風不語、心腹冷痛很有療效哩!而且,長期食用還不傷身。而那時,對於這些,大人們都是懶得去管的。大夥們隻是樸素地覺得,隻要山胡椒摘了能賣錢,是拿去做什麼都成。自然也就沒往製作小菜方麵想。大人們懶得管的事情,小孩子們就更是懶得去關心了。小孩子隻關心,那樹上剩下來的山胡椒啥時變硬了,摘下來當“子彈”,小夥伴聚到一起,好一同來玩竹子氣槍、練打仗。
以山胡椒作 “子彈 ”的竹子氣槍,是山裏孩子心目中最像“槍”的槍了。且製作起來也簡單。選一根一頭粗、一頭細,口徑如山胡椒般粗細的細竹,用一根筷子做撞杆,從粗口向細口頂上一顆山胡椒,然後再塞一顆用撞杆快速去擠壓,“啪”的一聲,前麵的山胡椒就立刻飛了出去。槍響之後,槍口還會冒出一股如煙的霧氣,香香的,很是好聞。這隻是“單發”,毫無技術含量,玩起來總是顯得不太過癮。好玩的還是那可以連續射擊的“排子”槍。即在槍管的粗頭挖上一個眼,呈“十字”裝上一根粗竹做彈夾,當撞杆抽回的時候,粗竹中的山胡椒自動落入槍膛,連續推擊,便可打出無數的連發,好玩極了!
鄉下流行吃山胡椒是從啥時開始的?現在是已無從知曉。但絕對是因為某人某日在別人家裏吃過了山胡椒,戀戀不舍地直叫好,然後才跟著學習製作起來的。鄉下野生的山胡椒本來就很多,加上其味道吃起來實在是好,這樣一來,一傳十、十傳百,於是,時興吃山胡椒的作法,就在整個鄉間全麵流行開來。有的人家,甚至為了延長山胡椒的吃食時間,將新鮮的山胡椒摘回倒入油鍋裏,加鹽幹炒,然後拌上各種作料,放到罐裏來密封。這樣的山胡椒,吃的時間自然就長。雖顏色有些發黑,但味道卻絲毫未減。想吃了就挖出一點。做菜的時候,特別是做魚的時候,加上一勺,那味道真是好極了!
山胡椒雖是山野之味,但因為味道的奇特,時常也討得城裏人們的喜歡。一些離開鄉間太久的城裏人,遇上身邊有老家在鄉下裏的熟人,在山胡椒成熟的時候,總是要想方設法托人帶上一些。甚至,有些城裏人的鄉下的親戚,還特意摘了那山胡椒當禮物,專程拿到城裏來送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