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由於當初口口相傳的失誤,還是因為山裏少有水田、產不出稻穀大米而忌稱“米”“穀”;反正,在山裏玉米是不稱玉米,也不稱苞穀的。大夥都叫它為高粱。而那真正名副其實的高粱,卻又被大夥叫著了“紅高粱”。單從這稱呼來看,那被叫著“高粱”的玉米,就似乎頗有那麼點“雀占鳩巢”的意味,顯得很是占強。但山裏的玉米是主糧,高粱是雜糧,玉米總是要比那高粱產得多,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按說,相對於那些低矮的作物,就其生長形態來看,將那玉米叫作“高粱”,並非一定就錯了多遠。不論是秸稈,還是結果的位置,玉米確實要比那些小麥、油菜、洋芋、紅苕等一般性作物要高出許多。隻不過,那高粱結在禾頭頂,玉米長在禾半腰,要叫“高粱”也隻能算是一種“二高粱”。畢竟,還有真正的高粱在那秸稈頂上撐著呢!
莊戶人家的文化水平一般都不是太高,但對於那些什麼口頭語、書麵語之類的卻是分得十分清楚。雖然,平日裏大夥對著那玉米,一口一個“高粱”地叫得歡,但真正到了需要白紙黑字作記錄的時候,最終落在紙麵上的,卻依然還是“玉米”或是“苞穀”那倆字。隻是,那筆一放就像得了健忘症似的,一張嘴便又開始左一聲“高粱”、右一聲“高粱”地叫起來。
早先的那些日子,“高粱”一直是山裏人家吃食中的主糧,雖然現在有專家考證說“高粱”的營養比大米還豐富,可真要用成熟了的“高粱”磨成麵來做飯,是又枯又糙,遠遠沒有如今的大米清香甜軟,總是有些讓人難於下咽。可是,山裏就隻產這個,沒辦法!是難於下咽也得咽呀!於是,為了讓這枯而糙的“高粱”轉變一下,變得稍稍好吃一些,後來,人們就尋思發明了一種磨“高粱漿”的吃法。
在山裏人的眼裏,凡是能進嘴的東西,青嫩的時候總是要比成熟後好吃。磨“高粱漿”,實際上也就是一種食物吃嫩的做法。也就是在“高粱”還很青嫩、將熟未熟的時候,將它掰了回來,摳下那些嫩“高粱”粒,加水用石磨磨成漿後再來做吃食。大夥都習慣稱那漿為“酸高粱漿”。
其實,那“酸高粱漿”最初磨出來帶有一種淡淡的甜,是一點都不酸的。隻是吃食“酸高粱漿”的季節正好是夏季,新磨出來的“高粱漿”在灶台上放上一夜,第二天立馬就開始隱隱發酸了。再用它來做吃食,酸酸甜甜的,味道居然比剛磨出來時還要好。
在山裏,“高粱”原本是大夥一日三餐用來炒飯的粗糧,可磨成“酸高粱漿”後,一下就讓那“高粱”變得細嫩甜軟起來,不僅可以用它來打“疙瘩”糊糊作細食,而且還可以用它來做菜——油煎“酸高粱漿”粑粑。遇到家裏來客人了,從野外掐回一把嫩花椒樹葉或是一把嫩魔芋葉,洗淨放入那業已調好味的“酸高粱漿”中,待粘上厚厚的“酸高粱漿”後,放入油鍋裏來翻煎。這樣煎出來的“酸高粱漿”粑粑,黃綠相間,又酸又甜,還帶有一股植物的清香,自然是別有一番風味。遇到口味重的人家,有時,還會將那花椒嫩葉魔芋嫩葉換成新鮮的青辣椒或紅辣椒,從而使得那“酸高粱漿”粑粑,有黃有紅有綠,酸甜辣鹹合為一體,吃起來更是讓人胃口大開。
然而,更好吃的還要屬那用臘肉煎成的“酸高粱漿”粑粑。因為內含有肉,煎熟後總是顯得油亮亮的,金黃金黃。裏內一片肉,外包一層殼,裏外三層,似離非離,就像是一個用“酸高粱漿”做成的臘肉漢堡。吃起來,不但內肉肥而不膩,而且外殼酥脆可口,是既酸又甜又香,常常讓人吃得嘴角冒油,連連地直咂嘴!
“酸高粱漿”正是因為那種微微的酸,吃起來讓人很開胃,於是就極討人們的喜愛。可是,一旦那漿磨得太多了,放置的時間太長而酸過了頭,又難免會讓人有些無法忍受而浪費。浪費了糧食要遭天譴呢!因而,山裏的人們要磨“酸高粱漿”,就時常會按人按天算好了量再進行,一次總是磨得很少很少。
如今,山裏人家,“高粱”早已被大米所取代,早已不再是人們所食用的主食。田地裏收下的“高粱”,除了外賣,也大多打成了飼料拿去喂豬了。唯有那磨“酸高粱漿”的老吃法,因其風味的獨特,每年的“高粱”灌漿之時,依然在鄉村裏盛行……
——據說,在一些購置了冰箱的山裏人家,還特意將它裝入瓶中貯藏於冰箱,一年四季都有“酸高粱漿”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