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素會爬上山頂,把一根骨針插進土裏,祭祀逝去的歲月。這時,一片樹葉就會飛來,落在素的手心,素跟樹葉對話,傾訴思念之情。風的信使馱著米糠,不失時機地飛落在媽媽的身旁:媽媽回家吧,爹爹和兩個教授爺爺都醉了,搬倒了酒缸。
素拉著兒子的手,回到自己的山洞,山洞裏湧出酒的洪流,空氣中彌漫著酒香,三個醉翁互相撕扯,說著囈語。彎腰撿起一條熏醉的魚,田教授說把魚刻在石壁上留做紀念,何教授卻說把魚燒製成陶俑,米粒用簸箕扇著魚兒起飛,魚兒飛出山洞時蛻變成一條蛟龍。米糠高興地拍起了小手,把爹爹的鞋子放進酒河裏,坐上去,隨波逐流。素在岸邊高聲喊著:米糠回來吧,小心折斷了翅膀!三個醉翁來到河邊,嚷叫著要鳧水的雲雀載著他們去遠遊。
遠山嶙峋,太陽的陰影裏行走著一支駱隊,行商的客人來到素的洞口,用鼻子嗅到了酒香,解下酒囊讓素給他們灌滿酒,素把酒囊拿在手裏細看,看見了狼的圖騰。素把酒囊還給商人,不肯給他們量酒。商人們知道,素認為他們是蠻夷,漢人和蠻夷之間有不共載天的仇恨。
商人在洞口坐下來聊天,不肯走。米粒馱著兒子回來了,嘴裏唱著小曲。自從有了兒子米糠以後,米粒整天樂嗬嗬的,不知道憂愁。
米糠看見駱駝,興奮地兩眼放光,飛上駝背,雙手拽著駱駝的耳朵問話:從什麼地方來?到什麼地方去?駱駝高昂著頭,不屑一顧。商人們笑了,掏出大把的芝麻糖。
米糠接過商人們遞來的芝麻糖放進嘴裏嚼著。米粒為了表示友好,邀請客人們進洞喝酒。隻見素拿一把笤帚,兩眼放著凶光,攔在洞口。米粒不解,問素:怎麼啦?
素用手指了指那些商人們的酒囊。米粒看見了酒囊上鑲嵌著一隻咆哮的狼。
商人們解釋,我們是商人,不分民族,我們隻知道掙銀子養家糊口,從來都不關心政治和戰爭。我們到過波斯、到過印度、到過巴格達、甚至到過歐洲。我們剛從汴梁過來,駱駝上馱著瓷器、綢緞和棉花。我們不論到什麼地方,人們對我們都非常友好。中原正在打仗,戰火連天,但是那跟我們無關。我們的酒囊是北方民族贈送的,他們說狼代表著勇敢和吉祥。我們認為有狼為我們做伴,我們的旅途就不再孤單。大哥大嫂,請把你們的酒量給我們,我們拿錦緞和棉花兌換。
米粒還在猶豫,米糠早已經拿過客人的酒囊,給客人灌滿酒。米糠把酒囊交給客人們品嚐,理直氣壯地對爹和媽媽說:教授爺爺不會同意不給走路的駱駝喝酒!
客人和主人全都會心地笑了,孩子的稚嫩化解了大人們之間的猜疑,客人們拿起酒囊仰起脖子狂飲,米粒索性把酒壇子搬到洞外,讓客人們喝個夠。
兩位教授順著山坡下來了,向客人們打探東京那邊的情況,客人們說,經過戰爭的洗劫,東京城裏一片殘敗的景象。不過人的生存能力極強,舊巢被風吹落,他們又在瓦礫上另築新窩。商店陸續開業,煙囪重新冒煙,少了往日的繁華,多了一些凝重。但是商業活動從未停止,人們的日常生活需要商品交換。
客人們的談話勾起了兩位教授的思鄉之情,他們互相對視著,數著頭上的白發計算著年輪。日子在不經意間溜走,剩下的時光還有多久?汴河岸邊的楊柳,可否記得清明時分飄飛的柳絮?朗朗乾坤,天外天大學的校園裏,遺落了多少夢?駝鈴叮當,過路的客人重新踏上了征程。倉惶南飛的蒼鷺帶走的是誰的哀鳴: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教授們喝了素的酒,重新來到山洞作畫,畫麵裏多了一些鄉愁。相濡以沫的女人,是他們心中最大的痛,挽手走過的路,不忍回眸,把思念,交給手,支配手的神性,還原夢。繁華的街市,毗鄰的商店,在教授們的腦海裏重現,牆麵上多了一座汴梁城!
那天,米粒對素說,應該邀請髯將軍來觀摩兩位教授作畫。素低頭深思,打不定主意是否該向世人公開兩位教授的秘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希望對方了解自己,實際上,作畫是一種無奈,展現在畫麵上的鄉愁彰顯了兩位教授的心情。
米粒知道素的顧忌,毫不在意。創造本身就充滿樂趣。媚娘之死對髯將軍打擊太大,應該讓髯將軍出來放鬆情緒,特別是在目前這種非常時期。人有時不能過於糾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