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2)

早晨起來揉揉眼,突然聽到了血樹的哭聲。玉環驚恐地喊道:奶奶!我匆忙穿好衣服,開了大門,看見門外血樹下一個老人在哭。我認識老人,老人的兒子和孫子都叫狗剩。我把狗剩的奶奶迎回家,關切地問老人為什麼要哭。

老人流下的眼淚把臉頰衝刷出一道道溝壑:髯將軍呀,你快去救救我那孫子狗剩,狗剩兒子說狗剩孫子不是他親生,把孩子塞進磨眼裏要磨成肉餅,桑葚哭喊著去救孩子,被狗剩一頓暴打,皮開肉綻。髯將軍呀,去救救我那可憐的孫子吧……

我顧不了許多,翻身上馬,向蘿卜村馳騁。想不到樹皮已經先我一步到了,正在指揮著衙役們營救狗剩。

我把馬兒拴在樹樁上。隻見狗剩家的大門緊閉著,屋子裏不斷傳來桑葚和兒子撕肝裂肺的哭聲,一條老狗在院子裏犬吠,院子外邊圍滿了四麵八方趕來看熱鬧的群眾,大狗剩在屋子裏竭斯底裏地喊道,如果有人敢進院子,他就要把房子點燃!千鈞一發,一隻老鼠拽了拽樹皮的褲腳:讓我進去吧,也許我能救出桑葚母子倆。

自從在千百萬家樹皮救了老鼠以後,那隻老鼠感恩圖報,跟著老樹皮形影不離。樹皮說:你進去試試。老鼠鑽進屋子,看到它舊時的主人正在水深火熱中煎熬,內心的淒楚油然而生。老鼠捋了捋胡須,突然之間竄上房頂,用尾巴掃下房梁上積年的灰塵,灰塵迷住了大狗剩的眼睛,老鼠不失時機地一聲尖叫,守候在院子外邊的衙役們蜂擁而入,捉住了大狗剩。

大狗剩被衙役們拴上鐵鏈,捆綁在桑樹上。桑葚和兒子狗剩被折磨得不堪入目。我把小狗剩抱在懷裏,陷入了深思:究竟什麼原因促使大狗剩對兒子和媳婦下了毒手?意想不到的是,老樹皮新婚的老婆蟬也來了,抱住桑葚不住地鳴叫,好像在訴說著什麼。這兩個女人雖然年紀相差三十多歲,但是有過相同的命運,曾經共同給千百萬做過老婆。別後重逢,各人的境遇大不相同。老蟬終於有了溫暖的巢,而桑葚竟然被風吹落。曾經惹人羨豔的桑葚很快地凋謝了,這究竟是為什麼?

狗剩雙手摟住我的脖子,叫我“父皇”:父皇,你帶我走吧,我不想再呆在這個家。我有些為難,看看桑葚和老蟬。桑葚緊閉著眼睛,嘴角微微在動。我問老蟬:桑葚在說什麼?老蟬麵有難色地告訴我:桑葚說,這是他們家的私事,外人不該參與。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大得連我自己也感到意外:桑葚,你說什麼?房頂上的茅草被震落了,看得見天的眼睛。蘿卜村的人怒吼著:丟兒,你是罪魁禍首!假如上一次你不來桑葚家,桑葚母子絕對不會遭到大狗剩的毒打!你看狗剩見你多麼親熱,說不定你跟桑葚真有瓜葛。甚至還有人高聲喊道:夫打妻不羞、父打子不羞。狗剩教訓自己的妻子和兒子,跟你們什麼相幹?趕快放了狗剩!

有生以來,我第一次品嚐到了被流言擊傷的感覺,靈魂被肢解,意誌被鈍器擊打得血肉模糊。感覺不來痛,沒有痛的感覺是麻木。捆綁在桑樹上的大狗剩對我呲牙咧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絕對不會跟我善罷甘休。

我把狗剩放下,打算走。狗剩抱住我的雙腿,使我無法挪步。腳下生根了,我變成了一棵樹,被風無端地摧殘,卻還執迷不悟,為風唱著讚歌。老蟬不停地叫著,向世界詮釋著什麼。樹皮有點茫然,嘟起嘴,不停地梳理著胡須。柴胡別出心裁地騎一條毛驢來了,更新著我的思緒:髯將軍,你不該來這裏,這裏是一條是非的迷津,是便是非、非便是是,是是非非,無法辨清。

我問柴胡:老叔,石頭變成粉末時,是不是很痛?

柴胡從驢身上取下褡褳,從褡褳裏拿出一本磚頭厚的書,然後坐下來,盤起腿,看起了書。狗剩鬆開了我的雙腿,爬到柴胡跟前,問柴胡:爺爺,你看的那叫什麼?

柴胡有些不耐煩:走開!爺爺在查找處方,看什麼藥能治好人的內傷。我感到髯將軍心受傷了,人明明醒著,卻說著夢話。

我大聲地申辯:我沒有受傷!我隻是覺得誰在我的眼睛裏楔進了鉚釘。周圍這麼多的人都在指責我,說我破壞了桑葚的家庭,還說狗剩本來就是我的孩子。柴胡老叔,你為我作證,嬴氏家族的人永遠不走邪路。

桑葚掙紮著站起來,親自為大狗剩鬆綁。狗剩兒子一見大狗剩挪動腳步,嚇得藏到我的身後。老鼠爬上大狗剩的肩膀,想抓瞎大狗剩的眼睛,桑葚一把將老鼠打落在地,大狗剩抬起腳來,狠狠地踹了桑葚一腳。周圍的人齊聲歡呼:打得好!彰顯了我們男人的威風。

那頭毛驢突然拉長脖子,叫喚起來,狗仗驢勢,也跟著狂吠。柴胡把狗剩兒子裝進褡褳裏,馱到驢身上,一拍驢屁股,驢一下子蹦出老遠。衙役們保護著樹皮和老蟬,匆匆地撤離。而我卻不想走,我必須討回我的清白。

桑葚跪在大狗剩麵前,向丈夫哀求:狗剩,你不應該冤枉髯將軍,我跟髯將軍以前根本就不認識。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我大聲為自己申辯:上窮碧落下黃泉,查一查訪一訪,我們嬴氏家族什麼時候做過苟且之事?!鄉親們,你們誤會了,我們根本、也不可能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