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黑鷹以為她會繼續問下去的時候,她卻安靜下來,不再說話。仿佛剛才好不容易回來的一絲魂魄,又被抽掉了。
黑鷹狠著心,繼續說:“如果不出意外,周末能收回遺體。葬禮安排在下周,致電要吊唁的人很多,得持續三天左右。我會安排你提前見大哥最後一麵。所以,儀式你來不來都行。”
“不,我會去。”葉落猛然抬起頭,大眼睛有些紅,卻沒有眼淚,“三天我都會在,一直都在。”
“一直都在”四個字她說得很低,仿佛隻是說給自己聽的。
“大哥生前提過,他死後火葬,”黑鷹停頓下來,眼睛和葉落無神的眸碰在一起,繼續說,“骨灰留給你。”
“這些話,他什麼時候說的。”黑鷹還沒回答,她又說,“不要回答,不用回答我。”
作為一個幫派的老大,或許他時刻都有這樣的憂慮在心底,隻是沒有告訴她。他把她周密地保護起來,讓她以為一直都是晴天。卻不知道,原來他隨時都準備著麵對暴風雨的降臨,隻是瞞著她。
葉落的臉忽然轉向窗外,用力張著眼睛。眼睛很澀很酸,她用力地忍,忍得臉都在抽搐。還是有兩行清澈的淚水,翻滾著,沿著這些天更加瘦削的臉頰淌下來。
黑鷹別過頭去,不忍看。槍林彈雨生離死別他都見多了,也習慣了。卻不曾像這一刻,心裏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著捏著一樣的難受。
葬禮的前兩天,都是一些各界有頭有臉的人。來來往往,說著真心的或者言不由衷的安慰。
葬禮到了第三天,來吊唁的都是聶鞅私人的一些朋友。葉落依舊是一身慘白的衣服,坐在角落裏,麵對所有人的安慰都不回應,一動不動,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開始的時候,黑鷹還會讓身邊的人照看著,他怕葉落失控,不好收拾。可漸漸地,他發現她根本一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得象空氣一樣。
晚上六點多鍾,人稀少下來,黑鷹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身問:“差不多了,你先去吃點兒東西,回來再看大哥一眼,就蓋棺了。”
他的話說完很久,她才眨眨眼,抬起視線來,愣愣地看著他,仿佛聽不懂他的話。然後,機械地點頭。
見她點頭,黑鷹走開,交代身邊的人做準備,又要向最後幾個客人謝禮。
等他忙裏偷閑朝葉落望過去,發現她連姿勢都沒怎麼變,根本就沒動。黑鷹心裏終於明白:她堅持每天都來,無非是想和大哥多呆一分是一分。不到最後一刻,恐怕她是不會離開大哥的。
他踉蹌一下,突然覺得自己的力氣一下子被抽掉了許多。
葉落趴在棺材旁邊,看著裏麵安安靜靜的人。他的身軀依舊偉岸,雙手合在胸前,都說這樣才能放開今生的牽絆,能暝目,能放心。
他們的結婚戒指還緊緊箍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葉落繞著他走了一圈,走到極慢極慢,然後停在他的臉側。她把手裏的白玫瑰銜在嘴裏,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梳子。分手以後,他的頭發似乎長長了些。她記得,他希望躺在她的膝蓋上讓她幫著梳頭。原先是她替諾諾這樣做,他看到了也撒著嬌非要得到一樣的待遇。
葉落睜大了眼睛,不讓眼裏出現一點液體。有人說過,如果眼淚落下淚,他會走不開的。一下一下梳理著聶鞅的頭發,把整個發絲向後梳,露出他的額頭,很飽滿。
“下輩子我還幫你梳頭,好不好?可是,你不能再……”葉落一邊給聶鞅梳頭,一邊低低地說。
最後一句話,她沒有說完。但當時在的人,都知道那剩下的字大概是:丟下我就這樣走了。一時間,每個人都別開了視線,不忍去看這原該是溫馨的一幕,隻是時間地點都不對了。
最後一把撫了那服服帖帖的發,將梳子收起。拿下嘴裏的白玫瑰,放在聶鞅的胸前。像是要永遠記住他一般,葉落的手細細地撫過周正的發際,一寸寸地在他臉上流連。
終於她站直身子,在所有人目光注視下,慢慢地彎下身子,在聶鞅的額頭,淡淡地,留下最後一個輕柔的吻。
嘴唇貼著聶鞅的皮膚,是久違的肌膚相親,想著一刻想了多久?可為什麼夢想實現的時候,整個世界卻要結束了?
葉落不敢移動,她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一直貼著他的額頭。她知道隻要自己一離開,就永生再親不上這寬闊的額頭,永生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