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煩你走一遭,不要說別的,隻說我這裏寂寞,接他們回來住幾時。"忠甫道:"我原說戒煙要自己決斷,須識得煙的害處,就與吃煙的作伴,也不妨礙。這事全在自己主意拿定,原與別人無幹。然現在他既上了癮,見得人家吃,恐無把握,而且吃煙的人,每喜教人吃。夢花的癮未必不由於此。你要他回來,亦慮得不錯。我就去代你走一遭罷。"忠甫說畢,自去到了趙家,見過侍郎,將這話訴說一遍。趙侍郎依允,遂揀了吉日,備了一乘綠呢大轎,送女兒過門。一切排場,格外好看,也不用說了。林太太見了新娘,十分歡喜,更兼夢花追隨膝下,愈加放心。夢花的煙癮,亦漸漸戒淨了。後來夢花因吃了煙的苦,做一篇鴉片煙時文,勸戒世人。這篇文雖屬遊戲筆墨,也說得痛切,一時傳誦開來,就有人抄給他母舅忠甫看,忠甫看那篇文章道:戒鴉片煙煙名鴉片,毒比於鴆矣。夫鴆之不敢食,以其毒也;至於鴉片,知其毒而爭食焉,獨何心哉?且人未有不愛性命者也,知愛性命,舉凡害我性命者,則必視之如仇,而不敢近矣。乃性命則愛之,而害性命之物,則又愛之若性命,一日不能離焉,此不可解也。今中國之煙不一矣,始而潮煙,繼而水煙,吃之者各因風尚,原不傷乎大雅也。即外國之煙,亦不等矣,曰呂宋煙,曰雪茄煙,吃之者便於取攜,固不妨於通用也。若鴉片之為煙,何如者?其初有大土、小土之分,本是花,偏名為土,聞其味似香,而實臭焉。其後有清膏、陳膏之別,化為灰仍取為膏,察其性有生而無熟焉。噫!此煙也,胡為手術哉?其他之煙,隨地可吃,茲之吃也,必在於床,一燈相對,常如長夜之漫漫焉。則此煙也,可以昏人之智;其他之煙,隨時可吃,茲之吃也必發乎癮,片刻稍遲,即見涕泗之漣漣焉。則此煙也,可以困人之身。當其初吃也,必在無事之時,終日閑坐,以為借此可消遣厭慮也。及手有癮之後,事因之荒廢,雖欲不吃,而亦不能矣。且其初吃也,每煙有病而起,偶抱微屙,以為籍此可增長精神也,豈料成癮而後,百病由是叢生,即使多吃而亦不驗矣。
或謂煙愈於嫖,不知問柳尋花,年少喜為之,年老則廢然返矣;至於煙,而與年俱進,雖當老朽無能之日,愈吃而量愈宏也,則其害更甚於嫖。或謂煙勝於賭,不知呼盧喝雉,有錢能為之,無錢則戛然止矣。至於煙而舍命不渝,即在赤貧如洗之徒,不吃而心不死也,則其禍更大於賭。且夫煙與吃相濟,吐霧吞雲之會,必廣備餅餌瓜果之屬,恣其饕餮而無厭,且夫煙與著相需聳肩翹足之時,雖使穿綾羅錦繡之衣,臥於塵垢而不惜。最可惡者,青年少婦,不知男女之嫌,當一榻橫陳而私語往來,藉以結桑中之約,則煙固為奸邪之媒也。無可恨者,赤足窮民亦染笑蓉之辟,至仰屋竊歎,而饑寒窘迫逼而為梁上之流,則煙又為盜賊之藪也。不但此也,吃煙者食量不佳,而耗精消神,其人之享年不永。吃煙者陽痿不舉,而俾畫作夜,其人之予嗣,必艱。嗚呼!煙之為害也如此,人可不戒乎哉?
忠甫看了這文,曉得夢花的癮真是戒了,十分歡喜。欲知端的,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