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即興之作。首句寫少女的居住環境。繡樓外籬笆邊種滿了木香,少女也是淡施薄粉,輕描蛾眉,花香、人影相得益彰,少女的姣容也躍然可見。後兩句以動態描寫少女情性,一個“貪”寫出了少女頑皮的心理,“不知”又活畫出少女對外界事物的渴望癡迷之情形。少女一聽見外麵車馬的聲音,急迫地出了繡閣,跑到牆邊觀看,不知不覺間裙子被刺兒鉤住,描摹少女急迫之態如畫。古人說,好詩千載如新,此詩足以當之。
月下偶成
萬曆三十一年癸卯(1603)作於公安。宏道萬曆二十九年獲準辭官以後,在老家築別業,名之曰柳浪。在這清幽之所,宏道謝絕塵囂,與一些名僧往來。終日晤談性理,倦則泛舟月夜,笑傲煙雲。對如此閑情逸致,他寫下了不少的清虛絕俗文字。此詩一派閑適,其中流露出濃鬱的佛禪味道,是他這段時間心境的真實反映。
冗懶遂成性,人皆笑此翁。坐依藤架月,行旁藕塘風。
萬事溪聲外,一生雲影中。自從甘曲枕,不複夢三公。
冗懶遂成性,人皆笑此翁——這兩句是說:行動懶散成了習慣,讓旁人都笑說我變成老翁了。冗懶:冗弱懶散。形容人精神渙散,行動散漫;不振作。
坐依藤架月,行旁藕塘風——這兩句是說:有時在藤架下賞月清談,有時在荷塘邊享受煦煦荷風。藤架:爬滿葛藤的花架。
萬事溪聲外,一生雲影中——這兩句是說:世事一切都拋在小溪流水之外,一生也就像浮光掠影一樣,自在清閑。溪聲:小溪水流聲。此處指世外的清閑之地。
自從甘曲枕,不複夢三公——這兩句是說:自從安心於淡泊的生活,再也不羨慕那些朝廷的重臣了。曲枕:曲肱而枕,彎著胳膊做枕頭。《論語·述而》:“子曰:‘飯蔬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三公:西漢以大司馬、大司徒、大司空為三公。此處指朝中貴臣。
這是宏道返鄉後生活的真實寫照。首聯寫自己回家後,疏放懶散,被外人誤認為是一個老頭。起得開闊。二、三聯,似乎是在辨白,又是直接對他人不知道自己高潔趣味的回答。“藤架月”、“藕塘風”寫適意隨性的日常生活。“溪聲”、“雲影”為誌趣的寫照。尾聯作收束,表示自己淡泊名利以後的心境。全詩不掩飾,不做作,直寫心情,是一首坦誠真率之作。
舟行黃金口同散木、王回飲
萬曆三十一年癸卯(1603)作於公安。散木,中郎的八舅。王回,小修《珂雪齋文集·回君傳》:“回君者,於予為表兄弟。深目大鼻,繁須髯,大類俳場上所演回回狀。予友丘長儒見而呼之為回,邑人遂回之。回聰慧,耽娛樂,嗜酒。”黃金口,即黃金堤市,在公安城南三十裏。這是一首寫景詩。寫朋友一次愉快的聚會以及眼中所見的景色。從中也可以看出宏道對鄉村生活的留戀和羨慕。
鄉落也陶然,籬花古岸邊。田翁捫虱坐,溪女帶竿眠。
小港蘆租戶,底倉米稅船。河與生酒,興劇不論錢。
鄉落也陶然,籬花古岸邊——這兩句是說:在籬花開放,古道岸邊的鄉村,到處可以感到很舒適、快樂。陶然:形容舒暢快樂的樣子。
田翁捫虱坐,溪女帶竿眠——這兩句是說:種田的老人閑著捫虱而坐,洗衣服的婦女在涼衣架旁打盹。田翁:種田的老人。溪女:洗衣服的婦女。竿:涼衣服的衣架。
小港蘆租戶,底倉米稅船——這兩句是說:河邊到處住著租種蘆葦的農戶,也停靠著一些收米稅的船隻。蘆租:租種蘆葦的農戶。
河舠與生酒,興劇不論錢——這兩句是說:在小船上喝著生酒,興致來了時,不在乎酒錢多少了。生酒:《竹嶼山房雜部》:“生酒,三製即白酒。楊廷秀曰:‘煮酒不如生酒烈’。”興劇:興致很高的樣子。
這是宏道詩酒放浪生活的寫照。此詩情趣盎然,輕快伶俐。首聯寫景兼抒情,“陶然”於古岸籬邊,適意的情態可以想見。二、三聯寫河岸邊的景色,“田翁”之怡然;“溪女”之睡態,“蘆戶”的小港,稅米的小船等,都是“陶然”“鄉落”之閑暇景象。尾聯照應首聯,痛飲生酒,高朋劇談,一派“陶然”之樂。宏道論詩不求模擬,而主張“時變”。這首的“時變”就是公安地區特有的景物和詩人自己當時的心境。
和翠芳主人魯印山韻
萬曆三十一年癸卯(1603)在公安作。這首詩是寫他幽居在家的適意生活。詩中流露了其作為文士的高雅情趣和淡泊情懷,也為讀者展示了一幅優美的田園生活畫卷。魯印山,澧陽人。以諸生入貲為鴻艫寺丞。
愛看幽鳥曝新陽,每遇嘉陰即倒觴。
盡日竹煙消酒去,有時鶯語入簾長。
春塘雨過波紋亂,花塢風回蝶翅香。
行到碧橋深柳處,一帆涼月滿吳航。
愛看幽鳥曝新陽,每遇嘉陰即倒觴——這兩句是說:喜好看幽鳥在幹淨的地方曝曬陽光,每遇見幽趣的林蔭就坐下來飲酒。倒觴(shānɡ):觴,酒器,酒杯。倒觴,即飲酒。
盡日竹煙消酒去,有時鶯語入簾長——這兩句是說:整天在竹林裏喝酒作詩,時而聽見鶯語悠長的歡叫聲透進簾帷。
春塘雨過波紋亂,花塢風回蝶翅香——這兩句是說:春雨在池塘裏激起漣漪,花塢裏盛開的花兒,香氣四溢,好像飛回的蝴蝶都帶著陣陣香味兒。春塘:春天之後的綠水池塘。花塢:種滿花的地方。塢:本意為四麵高中央低的地方。唐·嚴維《酬劉員外見寄》詩:“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
行到碧橋深柳處,一帆涼月滿吳航——這兩句是說:走到煙柳畫橋的深處,微寒淡淡的月光撒滿大船。吳航:吳,方言,大的意思。此處指大船。宋·吳文英《玉胡蝶》:“數客路、又隨淮月,羨故人、還買吳航。”
這是宏道獨抒性靈之作。全詩一派神行。首聯寫詩人生活的一個側麵,飲酒賞鳥,尋芳探幽,詩人每天在這樣適意的情態下生活。頷聯、頸聯分寫遊賞之樂和心境之閑,“塘中波紋”、“花塢蝶香”非心閑意靜之人不能察覺和欣賞。尾聯富有濃鬱的禪味,恰似唐人王維《終南別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之意境。全詩造語生新,屬對工切,鍛煉精深,雅正而不俚俗,恰如其弟中道所謂:“字字鮮活,語語生動,新而老,奇而正”的特點。
清明
萬曆三十二年甲辰(1604)作於公安。這是一首寫景詩。詩人注意到清明時節的清新和特別值得憶念的時菜和飲品:頭茶和鮮筍。這是對以往清明詩的吟詠內容的一個反駁。顯出宏道自出機杼的創作意圖。
弱女紫絲筐,藤花刺路旁。柳繁風絮亂,波淺水芽香。
老學耕田法,貧添省事方。頭茶與鮮筍,刻日待新嚐。
弱女紫絲筐,藤花刺路旁——這兩句是說:少女手提紫色線繞的竹筐,采摘路旁帶刺的藤花。弱女:年幼的女子。藤花:野藤花兒。唐·王建《飯僧》詩:“溫泉調葛麵,淨手摘藤花。”
柳繁風絮亂,波淺水芽香——這兩句是說:柳樹繁茂,飛絮滿天,水波清淺,水芽溢香。柳繁:柳樹繁茂。風絮:風吹柳絮飄散。水芽:水草名。宋·陳思《兩宋名賢小集》卷一百九十九解釋:“水芽兒,色黃葉青,狀如嬰兒,可食,味如黃精,人呼水黃精。”
老學耕田法,貧添省事方——這兩句是說:老來學習耕田種地手藝,不用做官,倒養成免去勞神費力的法子。省事方:減少事物,免去勞神費力的法子。
頭茶與鮮筍,刻日待新嚐——這兩句是說:清明過後,頭茶和竹筍,隨時都可以嚐鮮了。頭茶:清明時第一次采摘的茶葉,品質最好,俗稱頭茶。元·倪《題安處士齋》:“竹葉夜香缸麵酒,菊苗春點磨頭茶。”刻日:克期。
此詩描寫了村居愉快生活。首聯抓取農村少女提著絲籠采花的鏡頭。頷聯寫時景,柳絮繁濃、水芽蕩著香味,這是典型的水鄉時新特色。頸聯寫人事,自己退居鄉村,免去了做官的煩惱,開始親自力耕勞動,有說不出的愉悅感。結尾以新鮮時菜和新茶作結,把清明時令物候寫得格外悅目。宏道作詩力求避免前人熟套路數,追求清新和奇特。此詩景物獨特,意味不落前人有關清明詩歌的俗套,純粹以景物取勝,而詩人灑落的適意情懷,不言而出。
竹香
萬曆三十二年甲辰(1604)作於公安。此詩是一首詠物抒情詩。詩人借詠竹香表達了自己高尚不俗的個人品節。
雨拖煙濕幾叢,空階十畝月玲瓏。
但憑一抹高寒氣,洗盡千梢豔粉風。
深院鶴醒人去後,孤雲僧老鼻觀中。
鬆花柏子差相等,才有微芬也不同。
潠雨拖煙濕幾叢,空階十畝月玲瓏——這兩句是說:微雨像煙霧一樣浸濕了一叢叢竹子,空空台階外,晶瑩剔透的月光掩映著十畝多的竹園。潠(sùn)雨:噀酒為雨。潠,同噀。噴。玲瓏:形容月色晶瑩剔透的樣子。
但憑一抹高寒氣,洗盡千梢豔粉風——這兩句是說:憑著高寒月光的青輝,蕩去了蓋在千萬之竹梢上的俗豔氣息。高寒:地勢高而寒冷。豔粉:原指脂粉氣。
深院鶴醒人去後,孤雲僧老鼻觀中——這兩句是說:竹香在幽深院落,睡鶴醒來之時,閑雲在野僧的鼻孔中,繚繞飄蕩。鼻觀:僧人坐禪,眼觀鼻,鼻觀心。
鬆花柏子差相等,才有微芬也不同——這兩句是說:竹香和鬆花柏子的淡雅差不多相同,但當竹子微微透露出清香之時,它們多少有一些差別。差相等:基本相等,或相同。微芬:微微的香氣。
此詩寫物兼言誌。首聯寫竹林帶煙含雨的景象。下三聯從不同角度寫竹香的不同凡常。頷聯寫竹香是受月光輕寒之氣的蕩滌,洗去塵凡,脫去豔俗,有輕寒高潔的品質。頸聯寫竹香和高雅的世外之人相得益彰,隻有“醒鶴”、“閑僧”這些世外忘機的人才能欣賞到竹香,這句也是作者自我高潔品質的寫照。尾聯以比較作結,“鬆花”、“柏子”這些雅而不膩、清而不濁的物象方和竹香差可比擬,言外之意是自己的品性之高,非凡夫俗子之可比。
聞省城急報
萬曆三十二年甲辰(1604)在公安作。省城急報指武昌皇族擊殺巡撫趙可懷事。《明史·神宗本紀》:“三十二年閏九月,武昌宗人蘊鉁登作亂,殺巡撫、都禦史趙可懷。”(錢伯城《箋校》第1032頁)省城指武昌城,明代為湖廣治所。當時袁宏道家居湖北公安,因而徑稱武昌為省城。在武昌發生的王位糾紛中,宰臣受賄,變亂中宗人肆虐,宏道有感於此,作詩以諷之,同時抒發自己對明王朝的絕望和悲慨之情。
黃鵠磯頭紅染淚,手殺都堂如兒戲。
飛疊騎塵碾塵,報書一夕三回至。
天子聖明臣斂手,胸臆決盡天下事。
二百年來好紀綱,辰裂星紛委平地。
天長閽永叫不聞,健馬那堪持朽轡。
書生痛哭倚蒿籬,有錢難買青山翠。
黃鵠磯頭紅染淚,手殺都堂如兒戲——這兩句是說:黃鵠磯下血淚橫流,兵將目無法紀,殺害都堂好像兒戲一樣。黃鵠磯:地名,今在武昌黃鵠山下。都堂:官名,明代總督和巡撫都可稱為都堂。如兒戲:指兵將目無王法,隨意殺人的行為。
飛鞚疊騎塵碾塵,報書一夕三回至——這兩句是說:報警的驛馬奔馳如飛,前後重疊排列,報警的軍書一夜三次到達。鞚(kònɡ):馬絡頭,此處指馬。
天子聖明臣斂手,胸臆決盡天下事——這兩句是說:當今皇帝無比賢明,能胸有成竹的處理好天下的事情,大臣們僅可袖手旁觀。斂手:指袖手旁觀。此句是反話,痛斥皇帝昏庸,不用朝中賢才,聽任宦官專權,以致貪官汙吏橫行。
二百年來好紀綱,辰裂星紛委平地——這兩句是說:明朝開國以來的好紀綱,如今恰像星辰墜落,不可收拾。二百年來:指明朝立國至萬曆三十二年,二百三十年,這裏說的是概數。辰裂星紛:古人以星辰隕墜為惡兆,常預示國家的敗亡危亂。
天長閽永叫不聞,健馬那堪持朽轡——這兩句是說:天子深居宮門,聽不見民情和時事。國家紀綱已壞,就好像用壞朽的繩索駕馭烈馬一樣,很危險。閽永:指宮門深遠,此處喻皇帝沒法知道地方的實際情況。朽轡:這裏指國家紀綱。
書生痛哭倚蒿籬,有錢難買青山翠——這兩句是說:書生無法救國,隻好依靠在草叢的籬笆邊痛哭,而且國家狂亂之時,也沒有一個地方可以避亂歸隱。書生:指讀書的學子,此處就是自指。蒿籬:蒿草叢生的籬笆。買山:典出自《世說新語·排調》晉支遁向竺法深買印山,法深言:“未聞巢、由買山而隱。”此處指避亂。
這是宏道後期的作品。此詩語言凝練生動。如以“紅染淚”三字概括宗室嘩變造成的慘狀;以“臣斂手”來說明大臣袖手旁觀;用“辰裂星紛”來比喻國家紀綱毀壞;又用“健馬朽”比喻國家的形勢危機。這些詞語能夠把繁複的意思明了地表達出來,可以見出宏道後期煉字的功力。這首詩之美感和意蘊與宏道錘煉之功不可分開。
月下坐小閣
萬曆三十二年甲辰(1604)作於公安。全詩寫詩人月下和家人在一起閑談時的悠閑和寂寞心情。
雛女笑咿啞,疏簾委委斜。酒澆清苦月,詩慰寂寥花。
影落回風雁,光分坐樹鴉。侍兒供茗碗,幽事在山家。
雛女笑咿啞,疏簾委委斜——這兩句是說:小女笑聲咿咿啞啞,簾幕隨風的舒卷自然擺動。咿啞:象聲詞,指某一些聲響。又指小孩學說話的聲音。委委斜:隨意舒卷委斜的樣子。
酒澆清苦月,詩慰寂寥花——這兩句是說:月夜孤寂,喝酒消磨清苦的日子;閑暇無事,作詩度過寂靜的時光。
影落回風雁,光分坐樹鴉——這兩句是說:月照隨風飛回的大雁,影子落在庭院裏,淡淡的月光照射著樹上棲息睡眠的烏鴉。影落:影子投射下來的情景。回風雁:隨秋風飛回的大雁。坐樹鴉:棲息在樹上的烏鴉。
侍兒供茗碗,幽事在山家——這兩句是說:侍兒端上茶碗,愉快而安靜的日子就在農家小院裏。茗(mínɡ)碗:茶碗。幽事:淡雅可悅的事。
宏道自辭官回家以後,時常和友人一起吟詩閑遊,日子過得適意而快樂。但是有時候會不自覺地流露出寂寞之感。這是宏道矛盾心理的自然反映。此詩首聯寫女兒學語,疏簾閑掛,看似愉快,實則流露出了寂靜之感。為下聯做了很好的鋪墊。頷聯承接自然,就是居家過日子的寂寥之況味,“清苦月”、“寂寥花”直陳胸臆,把作者辭官歸隱後的落寞之感泄露無遺。頸聯以景襯情,院落寂靜,“雁影”、“棲鴉”都是冷清的意象,側麵寫了自己寂寞之情。尾聯以快樂作結,“幽事”、“山家”等語,自然流露了詩人矛盾的心理。此詩造語獨特,刻意尋求不合常規的句式和詞語,具有宏道詩風特點。
過田我在鶴墅
萬曆三十二年甲辰(1604)作於公安。這是一首寫人紀事的詩。田我在,即田大年,字我在,江陵人。萬曆二十年進士。官禮部郎中。這首詩寫詩人在田大年鶴墅的所見所聞,從中看出與宏道氣味相投的士人生活。
小窗低檻綠氤氳,門外車騎了不聞。
五畝池台三畝宅,一停花竹兩停雲。
蠻姬借引前笑,濁酒催舒麵上紋。
為語窮顛王老子,幾人開口得如君。
小窗低檻綠氤氳,門外車騎了不聞——這兩句是說:小窗微開,門檻低矮,綠簾氤氳和諧,門前也沒有車馬往來拜訪打擾。氤氳:煙氣、煙雲彌漫的樣子;光、色混合動蕩的樣子。
五畝池台三畝宅,一停花竹兩停雲——這兩句是說:五畝大的池台樓閣,三畝多的房屋。一份種滿了花木,其他都是氤氳的白雲。池台:亭台樓閣。停:地方話,意思是一份兒。元·張可久《春日次陳在山韻》小令:“海棠開後一停春,過了三分。”
蠻姬借引罇前笑,濁酒催舒麵上紋——這兩句是說:侍女微笑著在桌前倒酒,暢飲濁酒,好似能夠舒展開臉麵上的皺紋。蠻姬:本意指相對於中原的外族女性奴仆。這裏指南方奴婢的通稱。唐·楊敬之《客思吟》詩:“細腰沈趙女,高髻唱蠻姬。”罇:通“樽”,即酒杯。濁酒:未過濾的酒。
為語窮顛王老子,幾人開口得如君——這兩句是說:我給窮顛王表兄說說,能有幾個人像你一樣,可以開心常笑呢?王老子:指王承煃,宏道的表兄。
宏道後期蟄居公安鄉下,多和義氣相投的好友往來,或吟詩,或飲酒,或係舟水濱,適意舒心的情態時時在詩中表現出來。此詩筆法靈活。首聯寫景,景中帶有田我在的個性,“門前冷落”,起勢有點貶抑,為後麵作一跌勢。頷聯,寫田我在別墅的布置,顯出自足與和諧。與上聯的貶抑形成對比。頸聯寫田我在日常生活,童仆嘻嘻,詩酒自樂,舒適自得之情溢於言外。尾聯宕開,將窮顛王老子比對,意思還有和王老子一樣追求適意生活的。在律詩限製之下,寫的抑揚起伏,靈活變動,可以看出宏道之“天趣”自在的美感。
風林纖月落(四首選一)
萬曆三十二年甲辰(1604)作於公安。這組詩宏道寫了後識語,拈出“似”與“意”,可見宏道論詩主旨,後記曰:“畫有工似,有工意。工似者親而近俗,工意者遠而近雅。作詩亦然。餘此詩從似而入意者也。何遜之題梅也,似而意者也;子美之‘幸不折來’意而意者也。李群玉之‘玉鱗寂寂’可謂工似,然亦不俗;如林處士之‘霜禽粉蝶’俗矣。至雲‘疏影橫斜’、‘水邊籬落’,可謂意中之似;若李錦瑟輩,直謎而已,如《雪詩》則雲:‘欲舞丁遂曹植馬’,《人日》雲:‘舜格有苗,周稱流火’,此可與工意者道哉?謂之似亦未也。唐人詠月多矣。如雲‘隻益丹心苦,能添白發明’,深沉古雅,非子美不能,至雲‘暫將弓並曲,番與扇俱圓’,此惡道語也,似而俗者也。”
簾卷煙條重,窗分翠疊澄。詩要林處士,圖請趙吳興。
活景通千壑,閑觀倚一藤。匡床誰對語,合有韻高僧。
簾卷煙條重,窗分翠疊澄——這兩句是說:竹簾卷起重重的煙條影子,窗子外月光照著林木疊翠。煙條:形容柳樹新枝之狀。翠疊:即疊翠,林木青翠重疊。首聯寫月色明淨,投射到簾幕上,從窗子也可以看見外麵的翠林。
詩要林處士,圖請趙吳興——這兩句是說:寫月要有林逋的詩才,畫月須有趙子昂的筆意,才能盡美。林處士:此處指北宋詩人林逋。其七律《山園小梅》名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趙吳興:趙孟頫(1254—1322),《元史》卷一百七十二有傳:“趙孟頫,字子。宋太祖子秦王德秀之後也……詩文清邃奇逸,讀之使人有飄飄出塵之想;篆、籀、分、隸、真、行、草書無不冠絕古今,遂以書名天下。天竺有僧數萬裏來求其書,歸國中寶之。其畫山水、木石、花竹、人馬尤精致。”此句用典寫月色之美。
活景通千壑,閑觀倚一藤——這兩句是說:月色照遍千壑萬水,生動活潑;閑時也可以斜倚藤架,吟賞明月。千壑:此處暗用“千江有水千江月”,意思是“月如佛性,千江則如眾生,江不分大小,有水即有月”。
匡床誰對語,合有韻高僧——這兩句是說:明月之夜方床夜半,和誰一起夜話度過寂寥?一定要有高僧才能適合月夜的清韻呀。匡床:方正寬大的床,舒適的床。
這是一首詠月詩。正如作者所言,此詩以“意”為主。詩中大量使用典故,多方麵寫月夜的超然意味。首聯寫月夜景色。簾卷重影,意思是月夜清明,方顯樹影之濃重,以及林木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