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找關係不用離開我去找,如果要離開我再去找人,那是會誤事的。她專門帶了一部手機,手機上有縣委縣政府領導的電話,有武裝部領導的電話,這些領導,我那師級幹部親戚遠房姨父都已經打了招呼。
這一次,我又是第一個過關,隻是這次的過關,是真正的毫無疑問的過了關。百分之百的不用再擔心武裝部的同誌上門送“通知”。
這一次,我對守門衛兼收錢收禮、接條子遞條子的民兵注了意,我發現他們收了錢收了禮後,就帶著送錢送禮的人對檢查的醫生點點頭……
收了錢收了禮就能過關這事兒,幾年後我也幹過,那是我從部隊回到地方後,地方組織我們這些複退軍人春節期間到火車站執勤。春節期間買火車票的那是人山人海,能買到票的很少,要進站上車的特多,似乎他們隻要一進了站就能上車,我們幾個弟兄看著這個情景,就想了個賺錢的法兒,喊來各自的老婆。老婆在外麵收錢,收了錢就帶著那人對我們點點頭,我們兄弟就放人進去……他們進了站後能否上車就不關我們的事了,反正我們一天就賺了萬把塊。
當時我看著守門衛的帶著送錢送禮的那樣兒,心裏笑了,我在心裏笑那些送錢送禮的,你們要送錢送禮吧,我什麼都不要送。
我本來還想多看看這種“電視劇”,可我母親在我頭上狠狠地敲了一下,說,看什麼看,多管閑事,走,走,跟我回家。
我坐上了去部隊的火車,開始了新的人生。
在開始我新的人生時,有三件事令我這輩子都不能忘記。一是火車開動時,我母親邊哭邊喊著我的名字跟著火車跑。坐在車窗邊的我看著母親追我的身影,竟無動於衷,反而覺得她像是看著我要去送死一樣想說上最後一句話。當時我還在心裏想,這麼哭這麼追幹嘛呢,現在又沒有打仗,我又不是去上戰場,讓別的新兵看笑。後來想起,我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因為這一去,雖然沒有打仗,我卻真的在一次圍山搜尋罪犯時差點就沒了小命。二是火車未開時,村裏一個在火車站賣東西的小販——和我一起長大的小夥伴,一見在新兵隊列中穿著新軍裝的我,立即抓起一袋金錢橘,追上正要跨上火車的我,將金錢橘塞到我手裏。令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忘懷的,不僅僅是他送來的金錢橘,還有當我接過他的金錢橘時,他看著我的眼神:
他那眼神,似乎充滿著羨慕,羨慕我從一個賣鱔魚、泥鰍、青蛙,曾和他一樣的小販成了胸前佩著大紅花、被人們敲鑼打鼓歡送的英雄;又似乎有一種期盼,期盼他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我這樣;而在羨慕、期盼中,分明又有一種失落,一種怨忿,那種失落、怨忿,令我不能不想到在體檢時親眼所見的“電視劇”,以及我自己找的關係……直到現在,他的眼神有時還在我眼前閃動。
第三件事則是在驗兵時,在吃飯的店子裏,我認識了一個眼裏汪著柔情的女孩。
那個女孩的那雙眼睛……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嗬!
就是那雙眼睛,就是眼睛裏那一汪柔情……當我的眼神和她的眼神一碰,我倆就注定要發生故事。這故事於我來說,我認為就是初戀;於她來說是不是初戀,我不知道。
那麼多新兵,她怎麼就單單特別喜歡上我呢?這不能不說是因為我長得帥。我身高一米七五,這在南方的兵中算得上是高的了;我不但長得高,身體也大,在新兵中自然格外引人注目。加之我天生是個愛動愛說不怎麼守規矩的,用褒義詞說是活潑,一活潑就有天真在裏麵,一天真活潑不就可愛麼?用另一句話說是有點壞,那就套上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我想,這就是她對我“一見鍾情”的原因。當然,我對她更是“一見鍾情”。
我在學校讀高中時沒有交過女同學朋友,即使想交也交不上。我們那地區一中,都是些高幹子女,誰會和我這個寄住在賣蛇,賣烏龜團魚的表哥家的小子交朋友?我在讀高中時感到的是一種失落、一種孤獨。輟學後,我是個賣鱔魚泥鰍青蛙的小販,是個在火車上被抓住要補票卻身無分文的“溜客”,是個想學木匠可連堂叔都不願意收的小“混混”,在家裏,是父親動不動就要用棍棒教訓的大男孩,還會有哪個女孩子喜歡我?所以盡管我一天到晚看起來“熱熱鬧鬧”、“風風火火”,內心其實非常孤獨。非常渴望有人看得起我,有人喜歡我。這一下,我當了兵,成了光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在一個飯店裏,就有女孩向我拋來柔情汪汪的眼波,我還能不立馬“接波”?
我一“接波”,就偷偷地和這個女孩搞起了約會。我也不知道是怎麼瞞過驗兵的幹部,竟然做到了非常秘密,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和她在野外相會,我倆依偎在一起,我輕輕地唱著《窗外》,她眼睛眨巴眨巴著,聽得入神,仿佛我比任何一個明星都要唱得好。
約會的那種感覺,初戀的那種感覺,嘿,真是無法形容,真是道不出、說不明,卻又想說、欲說還休。總之我處於一種極度興奮之中,每天盼著的就是見到她,每天想著的就是和她約會,約會時再唱哪一首她喜歡聽的歌給她聽……但這種美好的時光,這種美好的想象,很快就不能不終止,經過驗兵後,我得去部隊了,得離開她了。一要離開她時,我就產生了自相識以來、約會以來最大膽的想法,我要吻別她。
事後,我老是想,我是完全可以吻她的,她絕不會拒絕的。但當時,不知為什麼,我越是想吻她,卻越沒有勇氣,越沒有那個膽量,最終完全失去了勇氣,失去了膽量,我沒有吻她。內心的激烈完全被表麵的平靜掩飾了起來。我不但完全不像一個原本有點“壞壞”的年輕哥哥,而且簡直就有愧於“八零後”這一“光榮稱號”。
我沒有吻別,從此便再未見到過她。
我在即將被分到武警部隊,即將成為一名武警戰士時,因為一個吃飯的店子,因為一個眼裏汪著柔情的女孩,偷偷地開始了初戀。我在武警部隊連續立功,被送到指揮學校學習,準備提幹時,又是因為一個女孩,被取消了學習資格,接著而來的便是厄運連連。我的部隊生涯的好運可以說是從和一個女孩初戀開始,又是因一個女孩而終。我的運氣似乎和女孩相連。但先要申明一點的是,和我的好運終止相關的女孩,絕不是因為我對她耍流氓。
我們這批一千多新兵到了省城後,隻有六十多個留在湖南,其餘的都去了東北。
我是留在湖南六十多個人中的一個。
一千多新兵隻有我們六十多個留在湖南進了武警部隊後,我卻開始有點擔心,因為還要分啊,六十多個不可能都留在省城啊!我給母親打了個電話,母親在電話裏說:“放心,早就打了電話給你姨父,姨父說沒問題,安排好了的。隻是要你好好幹,表現積極,立功、入黨,別給他添亂子……”
有了母親這話,我放心了。我穩坐“釣魚船”。
六十多個人最後隻有三十來個留在了省城,其餘的分到了地市。
這三十來個人中當然又包括我。
當時我那個得意啊,得意得別提了。但我也沒忘記母親在電話裏轉告的姨父的叮囑,是得好好幹,幹出個名堂來!可不能給他添亂子。我知道,如果再給他添亂子,他是不會管了的。本來也是,人家幫忙都幫到這個地步了,讓我既不要送錢也不要送禮,連自報“家門”都不用,便都一步一步地全到位了,自己還能再出亂子,出了亂子還能再去找他?那也就太不懂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