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期》似想說明惡作劇式的生活對人性的扭曲。“吉期”是反語,從題目會讓人想到良辰佳日的美好,小說的前半段也極力鋪墊,及至那個怪人行訂婚禮的“吉期”,才使人感到一幕悲劇的沉重。
小說開始,蕭乾用饒有趣味的文字描述了孩子潛在的性意識:如果吃飯不小心,碗裏常剩米粒,最靈效的警告是將來娶個麻媳婦。孩子不明白這警告對他到底是怎樣一種損失,他眨眨小眼睛,像是會意似地,便認真把碗沿上的剩飯舔幹淨了。
接著,蕭乾筆鋒轉到去寫一位缺少媳婦的老處男。這類人性情馬虎、煩躁、多疑,倘若沒有媳婦,任何美好的時刻都會招致他犬儒主義的歎息。大海帶給人無上喜悅,他領略的卻是灰暗的抑鬱。蕭乾把他在汕頭第一次見到海的經曆寫進了小說,他喜歡洶湧的海浪咬噬著崖石,愛仰首追蹤在海麵上啾啾叫著的海鷗,他傾戀它們良善、飄逸而又頑強的性格。當時,他和“夢之穀”裏的戀人經常爬到一個山坳,看由南洋開進港的巨艦,一起做到南洋去的美夢。可現在,他看到甲板上盡擠著作醒了“掘金夢”的僑胞。
小說中的他是個心理變態的怪人,你同他好,他卻討厭你,除非你有個妹子給他。“我”常去海邊散步,和他漸熟起來,以至人家送“我”一個“海濱故人”的雅號。他對生活充滿了抱怨、牢騷,嫌食堂的飯硬,嫌桌上的油泥太厚,隻有想到媳婦時,內心才滿是喜悅。他的“藍色天堂”裏隻有瑪利、寶寶和他三個人。他是教西洋史的,屋裏裝滿了洋書,那些書對他是冰冷的,他寧願用那堆書換一點熱日子過。
同事告訴“我”,他今晚要行訂婚禮。“我”一邊埋怨他瞞我,一邊跑去道喜。出乎意料的是,屋裏充盈著悲慘的氣氛,他滿臉淚漬地說,我完了,那麼些書,我一本本讀著,我以後得做一個裁縫鋪女兒的丈夫。天好不公平。訂婚禮上,他為言語粗俗的丈母娘羞紅了臉,為滿臉雀斑的豔裝新娘感到無地自容。他昏到了。
不知有多少人羨慕起“怪人”的豔福,“我”卻懷著一顆痛苦的心上了船。不幾天,他已頹唐得像個瘦鬼。打那時起,他便成為一個出名的虐待媳婦的人,從一個身心還算健全的人變成一個虐待狂。似乎是生活欺騙了他,他要在媳婦的肉體上報複生活。這不妨看成是那個時代壓抑人性、摧殘性靈的一種象征。另一方麵也說明,大凡性格古怪、憤世疾俗的人在任何社會都很難找到美妙的生活歸宿。這篇小說在藝術上,比起前期的小說,明顯是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