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在政治在文化上自由主義者尊重個人,因而也可說帶了頗濃的個人主義色彩。(1 / 2)

蕭乾的自由主義思想在雜文中還是多以隱式的暗喻來表達,到了社評中,就如山洪決堤航一泄而下,淋漓酣暢。人類是有理性的,人類所追求的應該是一個充溢著理性、公平、自由、合作、互尊、互愛、和平、富足的世界。蕭乾社評最根本的基調就是反對戰爭,向往世界和平。戰後的世界,誰不需要永久和平,尤其中國人民,是那樣如饑似渴地想望和平。他痛恨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夢想者,更害怕美蘇那樣的強國準備戰爭。他在《一個政策兩個世界》中,對華萊士要求和平的演說給以肯定,因為他也希望美國積極與蘇聯和諧,反對準備戰爭。但二戰結束了,壓在中國人民肩上的,除了世界的煩悶,還有自身的悲哀。那就是日本投降以後,國內沒有重建家園,人民幾乎未得到休憩喘息,便重又陷入內戰的漩渦。蕭乾超階級的反戰思想在《我們要求向前走》中表露無遺,在他眼裏,和平是比任何主義、政黨更崇高的真理。他譴責國共雙方嘴裏都在高喊和平統一,實際上卻真刀真槍,各不相讓。他並不考慮什麼主義才適合於中國,他以為隻要能使人民在和平環境下幸福、自由、民主,那就是好主義。主義在他是個讓野心家雀躍使民眾寒心的響亮名詞。它好似替代了幫會的堂號標識,同誌也罷,信徒也罷,它的後麵永遠離不開一簇共生共死的盟兄弟,以拚命精神去打天下。一般人因此竟忘記主義的最初意義原是一種對人生的態度,一種基本的信念,政治不過是整個人生的一環。因此,蕭乾的向前走,就是要讓中國向和平統一的軌道邁進。然而向前的宣言、呼喊、保證,舊金山、倫敦、巴黎都喊過,南京、延安,甚至戰場上,口口聲聲都不離擁護和平,實行民主。今日世界,是徹底言行相遠的世界。在和平的橄欖葉下,千萬健兒送了命;在民主的神聖保障下,千百刊物被封禁。所以,他感到,中國人民的悲哀遠過於其他各國人民。首先,民國三十五年了,現代化的工作還無從談起;第二,在這樣落後的社會狀態下,國共雙方依然以原始的武器廝殺不休;第三,一旦美國政治經濟發生恐慌,中國將比英倫吃更大的虧。他把中國喻為一輛古老的篷車,方向不是向左,就是向右,保持一貫向前的方向很難,總是在搖擺不定中艱難前行。要糾正到向前走,便需在大的方麵,一要治愈戰爭的創傷,二要抹去政治鬥爭給人們心靈上投下的巨大陰影。

這些國際社評反映出,蕭乾對國際事物有著超凡的洞察力,他能敏感地捕捉國際風雲瞬間所發生的變幻,通過深刻、冷靜的分析,對國際形勢的發展,作出政治寓言式的估價和判斷。如他在《一個政策兩個世界》中預言,戰後的國際大形勢將走向兩個世界:一個是美英集團的世界,一個是蘇聯集團的世界。《美要求托管太平洋島嶼》剖析美國試圖托管的真正用意,是想借太平洋的一串島嶼做橋梁,控製整個亞洲大陸。他認為美國的這種努力是不可能實現的,會招致不良後果,並進而批評美國,創始托管製度本身即是對它所倡導的聯合國理想的致命一擊。他還在《為美國擔憂》中明確指出,當時的世界是筆直地回到19世紀國家主義最猖獗可怕的一個階段,那時的逐鹿者是爭奪海上霸權的英法,現在換成了擁有原子彈、坦克的美蘇。戰爭與民主是一對永恒的矛盾,是兩種勢不兩立的空氣。蕭乾由這點出發,以華萊士倡導人民世紀的演說所引起的歇斯底裏的反應,同當時美國製定的種種特殊措施對比,感到美國是為一種人造的戰雲籠罩起來了。

《透視裏約泛美會議》剖析1947年4月15日在巴西首都裏約熱內盧閉幕的泛美會議的實質。他認為泛美運動正麵臨一個重要的歧途,泛美國家不願完全聽從美國的操縱,可對美國強盛的武力又不能側目而視。各國愛好自由的人民,都不希望自己的政府搞武力擴張,更恐懼政治上的獨裁統治。蕭乾希望泛美各國的代表,能在這次會議上真誠努力,實現聯合國的和平理想。《世界兩極化的趨勢》指明,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為消滅德意日法西斯而產生的天下一家的理想,在戰後已不複存在。蕭乾斷言,當前世界在強權鬥爭中加速兩極化了。他還提出一種天真的設想:在兩極化的世界中,左右是兩個主動的主角。我們常有一種癡想:假使在左的方麵加上些人文化,右的方麵加上一些社會化,不就很好了嗎?不就可以避免人類自趨屠殺毀滅的大悲劇了嗎?蕭乾在這篇社評的最後,借匈牙利作家LeslieTaci的諷刺短劇《第三次世界大戰後》呼喚和平的到來。這個短劇講人類在第三次世界大戰以後,世界上隻剩下甲乙丙三個人。他們開安全會議,瓜分五大洲,鬧不清,分八根火柴,還鬧不清,結果乙丙合謀殺死了甲。但乙丙兩人仍鬧不清,乙又打死了丙。最後世界隻剩他一個人了。他茫然四顧,慨歎自己終於為人類獲得了永久的和平!人類再不能愚蠢下去了。